“六一節”的午後,參加大槐鎮小學社會捐款的社會人士和王金山的同學好友,被陸續送往御龍湖。等送走了最後一撥客人,天色已晚,本來要去鳳谷山莊,到了大槐樹的地方,馬兒往東一拐直奔漢家大院。
夜色蒼茫,王金山藉着酒勁進了漢家大門,只見院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漢子麟躺在搖椅上,一邊望着小白蛇,一邊說道:“今天的六一節,收了不少錢吧。”
“差一千到五十萬元。”王金山不想隱瞞。
“你打算怎麼用?”漢子麟問道。
王金山說:“學校正在建設之中,我打算把錢先存起來。”
“錢存起來如同死水一潭,不如讓它變成一潭活水。”漢子麟望着四角的天空。
“漢老前輩的意思是?”王金山問道。
“不如先借給槐樹林和金槐灣。你先別激動。”漢子麟讓王金山控制好情緒,接着說,“從去年到今春,我們用肩挑、車拉、機灌或噴灌,那是御龍湖、河、潭的水位太淺。自從重建水利工程竣工之後,水位基本上與金槐灣地面平衡,我們槐樹林位於河東,比水位還低。”
“您是說在槐樹林、金槐灣修水渠直接通往村莊和菜園。”王金山非常驚喜漢子麟的想法,但很快又否定了,“不行!社會力量捐款國家支持,但有一條必須專款專用。”
“金山,你說的對。我們不僅要吃飽,還要吃好!村子裡通不上水,菜園裡沒有水咋行啊!”漢子麟坐起來將小白蛇收回袖子裡,拿出一份合同遞給王金山,說:“錢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只是借用,等學校交付使用之前,我們不會耽誤你們用錢。契約我早已寫好,你看一看。”
王金山看過,合同的條款非常的全面,考慮的非常周到,非大手筆寫不出這樣的契約。但王金山不是擔心合同的問題,而是再想他有沒有這個權利借出去,漢子麟能不能代表借方,他們將來能不能在規定的時間償還,他們有沒有這個能力。
“青年人,你有些顧慮,我理解。”漢子麟說,“只要你借給村民用在建設農村上,我漢子麟出面,還沒有誰敢說你的不是。”
王金山相信漢子麟的爲人,說:“漢老前輩,在晚輩的心中,您是吐口唾沫一個窩的人。不過這樣重要的事情,學校需要向漢副書記和縣教育局蒙副局長請示。”
“只要請示,他們就要上報,就要研究,就要推諉扯皮,等一切辦好了,恐怕夏季過去了。”漢子麟問道,“看來王校長還是不相信我漢子麟?”
“不是!”王金山說,“這是最起碼的程序,希望您老能夠理解。就算合同簽了,漢蒙兩家意見不統一,村村田田通水渠就不可能。”
“什麼事我沒有經歷過,什麼人我沒有見過。只要王校長願意聽我的意見或建議。你聽我說,山槐莊去年的花生試驗成功,龜蒙山村新品種大豆獲得豐收,臥虎鎮也進行了大面積種植。我們不妨搞一個種子交換。只要蒙藏兩家親事成了,這借錢還錢還是事嗎?蒙漢藏三家的事我來擺平。你看咋樣?”
王金山一想,漢子麟和他想的一樣,就做出讓步答應了:“晚輩遵命,您說說看。”
“爲了緩和矛盾,也爲了御龍河水流進家家戶戶,你要去完成一個特殊任務。”
“什麼任務?”
“去撮合藏大槐與蒙家二小姐的親事。”
王金山不明白執行一個特殊任務和蒙雪蓮有何關係,上一次爲了把蒙雪蓮調到夫子廟,王金山親自上門提親,結果吃了閉門糕。這一次他一定汲取上次的教訓,務必完成,就對漢子麟說:“漢老前輩,有什麼話儘管吩咐!”
“王校長,你要以大媒的身份帶白雲鶴一同前往,找機會接觸蒙黃良書記,消除他對漢藏兩家的成見。親事一成,湖水自然下放,村村通水渠的事必將水到渠成。萬不可提前透露水渠的事。”漢子麟拍了拍王金山的肩膀說,“蒙府上的‘漢子樹’都栽好了。就等着有人登門說親,張羅此事。”
“保證完成任務!”王金山剛要走突然想起合同的事。
漢子麟非常瞭解王金山的意圖,說道:“合同,你可以拿回去讓藏大槐、白雲鶴看一看。我不會勉強你們。”
王金山拿着合同告辭。這一次漢子麟喊出閨房的方圓來送。路上,王金山從方圓嘴裡瞭解一些提親的風俗,加上上次失敗的教訓,這一次讓王金山蠻有把握地去了。誰知道蒙阿婆提及“漢子樹”和“女兒樹”的事,讓王金山這個大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王金山問及方圓,方圓高興地說:“這藏大槐的親事八字有一撇了!”然後對王金山解釋:
所謂“漢子樹”、“女兒樹”就是男女雙方在定親前種一棵槐樹罷了。也就是男孩找媳婦,要在門口栽一棵槐樹……意思大概是漢子看門了;女孩要找婆家,要在廚房門旁植一棵槐樹,意思是廚房裡有做飯的了。端午節還要舉行“植樹”的儀式,要賽龍舟,給水神送糉子,就能讓更多的人看到“漢子樹”。這樣,好女孩不要再來勾這家的男孩。等到六月六如果兩棵槐樹都活了,互相到對漢家的樹上繫上紅綢帶子。親事也就成了。
藏大槐和蒙雪蓮的親事有了希望,王金山借款給村子裡修渠也就有了底氣。等到農曆五月五,百里御龍河兩岸,上萬人給水神送糉子,觀看藏大槐帶領的舞龍隊和各村龍舟隊競賽。王金山邀請白如雪白奶奶和蒙阿婆來到槐抱椿下,見證王金山和漢子麟簽訂借款合同,然後到那女雙漢家裡家外植槐。
等小麥收穫歸倉,白如雪和大鬍子一起帶一車的花生種子去了蒙家,蒙阿婆帶着他們找到了南飛鴻,換回來一車的大豆新品種。
季節不等人,夏播完畢,修渠先從槐樹林村開始了。王金山邀請池玉美免費規劃、指導工程的實施。由於工程簡單,王金山就支持漢子麟的意見,由漢嚮明負責施工,也彌補前一段時間出售花生品種的損失。
這一次,漢嚮明倒也識趣,加上漢子麟每天來工地上監督,工程質量尚可,能夠按計劃提前完工。萬事具備,只欠放水,只要龜蒙山村蒙家答應防湖,御龍河就會滿河,河水已滿自然流到金槐灣和槐樹林村各家各戶和菜園裡,河西的山槐莊也有了水。
轉眼到了農曆六月六,蒙雪蓮打扮得像仙女一般坐在轎子裡,在蒙家多位姑娘的陪同下,先到夫子廟祭祀了大槐樹,後到渡口的槐抱椿上繫上紅綢子,最後被擡回了家門,親自在廚房門口的小槐樹上繫了一隻蝴蝶結,以象徵“女兒樹”,期待有一天被嫁給另外一棵“漢子樹”上。
“六月六,人曬衣裳龍曬袍”,“六月六,家家曬紅綠”,夏季曬衣服書籍作爲一種傳統風俗,相傳源於漢代,赤帝子的一個御弟在夫子廟一東有“曬書檯”,神母泉以西有“暖衣閣”,以南有“嗮穀場”。六月六日這天,宮女便“登閣曝衣”,祝福皇帝萬歲;文人雅士來曬書檯曬書,跪求天書降臨;民間也在這天曬糧,以求風調雨順。
王金山擔心白雲鶴出去惹事,就命令他在教好書的前提下完成三項任務:一、嗮被褥,二曬教材,三曬大豆和花生種子。下午檢查無誤,沐浴、喝酒、吃水餃、看廟會,由他選。如果有半點差池,拿他試問。王金山交代完去找漢子麟、漢向陽商量定親和放水的事情。
白雲鶴上過一節課,把事兒交代給了蒙香蓮,偷偷去了蒙家,站在大門外往院子裡看,只見廚房門口的“漢子樹”上結了紅綢子,白雲鶴問走過來的蒙飛熊:”你們家的漢子樹給幾姑娘栽的?“
“蒙香蓮啊!”蒙飛熊說,他知道白雲鶴這小子做夢娶媳婦看上蒙香蓮了,故意逗他。
“啥?蒙雪蓮還沒嫁出去,她就想着啦!亂了位子!”白雲鶴表面上看似替蒙雪蓮鳴不平,其實只有他額頭上的汗珠子說明他的心裡怎麼想。
“逗你呢。是二姑娘蒙雪蓮。”
他試探性地問:“哪,哪是誰家的兒子?”
蒙飛熊很驚訝地說:“藏大槐,你不知道?”
白雲鶴臉色發黃,定了定神說:“知道。爲何不雙喜臨門啊?把蒙香蓮也定了!”
蒙飛熊對白雲鶴喊:“再亂說,小心我拍你的狗頭!滾!”
“定親打人,嫁人不順。嫁個地主的兒子,將來兒子的兒子,孫子的孫子,都是地主啊!上學,參軍,入黨,提幹,統統沒份兒。”白雲鶴話音未落,後背上已被狠狠拍了兩鐵杴,只聽後面的人喊:“早不化成分了!人家過去是老革命,現在是老村長,比你還不知道從那裡蹦出來的好吧。”
白雲鶴回頭一看是蒙黃良拿着傢伙站着,他見大街上除了蒙家沒有別人,一旦打起來沒有誰來勸架,再待下去一定吃大虧,要想辦法有臉面地快走,但又覺得捱了兩下委屈,便瞪着眼睛詛咒:“成分是沒了,但人還在。嫁了地主兒子,將來非邁第三道門檻不可!”
“嫁地主怎麼啦?比你不知道爹孃的好!”蒙黃良氣得無法把難聽的話也說了。
白雲鶴氣得全身打顫,羞得無話再說,等第三鐵杴還沒拍來的時候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