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霜坦言問道:“趙公子,你對這些人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或許我可以借用他們瞭解一下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另一邊,歐陽辯儼然成爲衆人中心。
“既然大家如此賞臉,我歐陽定不負家父所望,與諸位把酒言歡。”歐陽辯對自己的語氣拿捏得十分準確,“不過既然是才子會,那麼衆位可不能捨本逐末啊!”
“四公子。”有一位秀才模樣抱拳行書生禮,“我等剛剛目睹林公子與楚公子鬥師,楚公子的細膩溫秀,林公子的大氣磅礴,盡是吾道楷模,然事物好與壞沒有一個標準實在不行,不知歐陽四公子可否指點?”
歐陽辯哈哈一笑:“楚兄與林兄倒是不能閒着,竟然先比上了。”
“公子莫要取笑我等。”
林楚二人自然在這種場合下不能太過張揚,這是給歐陽面子,當然也並沒有貶低自己的作品,這是對自己的尊重。
“那我可否攀讀二位的佳作?”
“四公子,我早已書下林楚二位工資的佳作,靜等四公子點評一二。”
說這話的人也是一位才子,不過他的纔是書法,在此地也只有他一人可以記下今日才子會的作品,其他人皆不配,他就是冠絕東方年青一代,顏真卿第九代傳人顏一,能讓此人親自書寫的作品,那林楚二人即興所作,定是佳品。
“原來是顏一公子。”歐陽辯因歐陽修所好顏卿書法,對顏氏後人還是比較推崇,“那我便拜讀三位共譜之佳作。”
“譁——”
顏一的書法鋪開,堪稱奇觀,歐陽辯自嘆不如,字體間看似柔和,可每一筆都凝神聚骨,入木三分,彷彿是不屈的勇士在競相搏鬥,每一招棱角都是進攻的方式,進攻的是在場所有人的視覺。縱使再剛,猶歸損折,通篇字體卻以一種詭異的柔和將之串聯,看這兩幅字是一種享受。
“字柔盛顏,筆剛如玉,顏公子的書法真正做到剛柔並濟,已經不輸於老輩盛才之人,而且我觀顏公子的字中隱隱含有房相的問鼎天下之意,看來在書法一途上顏公子的野心很大啊!”歐陽辯對顏一的字極爲欣賞,褒獎之詞毫不吝嗇。
顏一也是不驕不躁:“歐陽公子謬讚,比之令尊仍有一段差距。”
歐陽辯先看了第一幅字,是那首詩,讚道:“楚兄,你的詩真美!”
衆人細閱三番,彷彿揚州美景就在眼前,清水明月,古巷綠楊,花柳人船,神仙難忘。
“而此詩也只有在揚州久居之客才能做到如此細膩,楚兄用心了。”歐陽辯顯然對楚公子的詩十分讚賞,不過本着公平的原則,還是看了一下林公子的詞。
初讀那首詞,歐陽辯心中猛地一顫:“這是?”
再讀一遍,被林公子的詞所折服:“林兄,你這詞堪稱大家之風啊。江水何其洶涌,林兄一曲飛燕銜梅竟有染天之意,如此浩瀚大氣的場景,實屬震撼,下部格調峰迴路轉,一改澎湃波濤,居安思危,能看清美好事物終歸飄零的本質,更直指當世武林草莽只顧內鬥的醜態,林兄,歐陽服了。”
林楚相鬥,勝負已出,歐陽的話說得很明白了,林公子的詞技高一籌,楚公子僅限於事物美好的表象,畢竟他是一家富商,與官宦世家的林公子不同,他感覺不到世道的紛爭,天下的荒亂,亦不知自身的現在的背後是怎樣的慘痛。
楚公子並沒有因爲歐陽的話而惱怒,相反卻十分平靜:“林兄,楚某今日得林兄指點,銘感五內。”
這也不怪,商賈之流爲人善辯,察言觀色只是最基本的,此地露出憤怒之感,一來會讓大家覺得自己很小氣,二來得罪禮部,三來更是讓歐陽辯難堪,況且本就是技不如人,又有何面目誹論抗爭?
“楚兄客氣了,林某與揚州時日不多,不知楚兄可否將此詩贈予我,我好對這千古名城有所認識?”林公子給了一個臺階,此地之會只論才華文采,結親交友,怎麼能讓楚公子下不來臺呢?
顏一佯怒:“林兄這可是我寫的,你就不問問我嗎?”
“哈哈哈。”幾人的爭論又惹出一陣笑聲。
“歐陽四公子,今日才子會可是來了兩位大人物,你可別惱了人家。”林公子說的自然是趙跖和水寒霜二人。
“哦?我倒要看看,我歐陽的薄面竟有何等人物賞光?”
“四公子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林公子伸向趙跖的方向。
歐陽辯見到水寒霜輕挽趙跖的臂彎,黛眉如翠,桃眼含春,青絲飛舞,體態婀娜,是個十足的美人。而趙跖的體骨稍高,卻給人一穩重之感,摺扇緊闔,錦緞繞身,素面神眼,春秋半分。不過歐陽辯再看趙跖第二眼的時候有一種朦朧感,似乎被什麼東西阻攔住了。
“人中龍鳳!”
歐陽辯上前先詢問水寒霜:“姑娘可是天香弟子?”
水寒霜有點驚訝:今天怎會都是如此?我就這麼好認?誰都能看透?
而趙跖也是驚訝,歐陽辯自然不可能專門派人調查水寒霜,今日水寒霜來到此地本就是一個意外,那麼歐陽辯是怎麼猜到的呢?
“哦,姑娘別多心,姑娘的相貌如仙子出塵,並無雜質,這種東西說來比較難懂,這種感覺是女子長時間自然獨處之後纔有的特種感覺,一旦女子與男子接觸,這種感覺會慢慢的消失,準確的說這是一種情愫萌動的樣子。”歐陽辯說一些較爲晦澀的話,“這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只有天香纔有,哪怕她的姊妹派玉樓都不會有。此外,姑娘這等相貌在天香內我想也人上之姿,二是姑娘身上有隱隱的藥味兒,我對藥物涉獵不廣並不能判斷出是什麼藥,但肯定姑娘是天香的這份猜測卻是足夠了。”
“歐陽公子想來定是閱女無數吧。”水寒霜一開始對歐陽辯還是有一些好感的,可是聽歐陽將女子的這種特點說的頭頭是道,不免對歐陽辯的爲人有了一些不好的判斷,懷疑他是留戀萬花叢中的薄倖之人。
“呃——”歐陽辯被水寒霜這一句話給說蒙了:這是什麼意思?水寒霜竟然說自己與市井的登徒子無異,單純的好色下流之徒?自己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被人這麼說過,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此言一出,周圍的才子佳人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露出怒色,歐陽辯是好色之徒,那他們來與會的人又是什麼?
水寒霜做慣了江湖人士,對達官顯貴之間避諱的字眼完全不知,這一句話把歐陽辯弄得尷尬下不來臺。
趙跖摺扇拍了一下水寒霜的手,示意她別說話,自己抱拳一笑:“歐陽公子,我這朋友長年避居世外,並不是天香弟子,至於身上的藥味兒只是因爲她父親的緣故需要每日一帖藥,時日久之便是如此。所以此次是她第一次真正入世,對我等託辭研究甚少,還請見諒,”
“趙兄,你也太看輕吾輩了,不過既然趙兄有心爲美人開脫,這紅口白牙可說不過去啊。”楚公子也不想兩邊都鬧僵,歐陽公子勢力龐大,可是對上小五莊也討不了好,索性做個和事佬對兩邊都好。
趙跖對文人筆墨的學習時間僅有四年,在這種場合下實在有些拿不出手,徒增笑話:“楚兄難爲我了,我可不會吟詩作對。”
“那趙兄今日可不是那麼好脫身啊。”楚公子對趙跖的話並不覺得奇怪,林才子的詞對在場所有人都是一場衝擊,吟詩作對在心境上極爲講究,要是趙跖今日在林才子的壓力下仍能有佳作出手,那才惹人懷疑。
趙跖也不是一個自鄙之人,對於這些文人的假把式,雖不屑一顧,但有一個卻是拿得出手的:“不過既然歐陽四公子號稱天下智妖,我倒有一物向四公子請教。”
歐陽辯也來了興趣:“哦?趙兄,雖然你出身小五莊,但可不代表我會讓着你啊。”
歐陽辯五歲開始熟讀各大兵法,通曉古今知名戰役,稔悉至深可達一兵一卒,又對史料各謀士瞭然於胸,兵法、政治、商賈乃至於結交朋黨都有着過人的手段,歐陽辯也覺得趙跖竟然要與他比智有些狂妄了。
“不知哪位兄臺今日帶有棋盤,可否借用?”趙跖的聲音極其洪亮,響徹整個甲子亭,歐陽辯聽到這聲音眉頭皺了一下。
“我的天,趙公子要跟歐陽公子下棋?”衆人對趙跖的比試內容雖有震驚卻也贊同。這場比試若是趙跖勝了,那麼他大可以救水寒霜爲由,若是趙跖輸了,那麼歐陽辯必定要有勝者的驕傲,而且是在已智謀爲主導的比試中,都不會再與趙跖有所計較,趙跖這一招恰到好處,對歐陽辯來說也是中肯。
說到下棋,他歐陽辯倒還從未懼怕過:“哈哈哈,既然趙兄有此興致,那我怎可推辭?”
此地之人皆是顯貴之人,一副圍棋不過盞茶時間便送至趙跖面前。
歐陽辯與趙跖各自端坐,歐陽辯率先說話:“趙兄可先選子!”
“這歐陽兄好稱天下智妖,那我也不推脫,執黑子先行。”
趙跖深知歐陽辯的厲害之處,不敢託大,執黑子,二人頭兩手較爲規矩,各佔兩處星位。
而趙跖第三手竟然沒有選擇進攻白字,而是選在爐位防守。
“趙兄對棋藝一道果真有獨特見地。”歐陽辯的一句話,讓人聽不出是褒獎還是嘲諷,不過既然趙跖選擇了防守,那麼歐陽辯在沒有摸清楚對面的目的之前,也不敢率先動手,但心卻更大,擺在泉位。
三手下去,衆人不免疑竇,如果說趙跖第三手防禦是爲了穩妥,那麼第四手鼎位是什麼意思?不進攻了?要知道黑子先行就是因爲能在前期掌控主動權,需知道圍棋共三百六十一個點,黑子若贏只需多搶三子即可,白棋想贏要多搶四子,趙跖這是什麼意思?
歐陽辯看了兩手也覺得趙跖有些保守了,只好先發動攻擊,佔了芬位。趙跖不慌不忙,又是一手水位,接下來聲位,舒位,歐陽辯卻進攻的不亦樂乎,語位,負位,賢位。
二人各自十八手過後,棋盤左上角全部被趙跖牢牢掌控,第十九手趙跖棋風突變,直接佔下天元位,歐陽修不驚不慌,五五位緊跟,隨後局位,不位,金位,不需片刻,兩人已經五十手下去了。
從大局來看,歐陽辯的地盤要多一些,趙跖的地盤少,但是卻無懈可擊,歐陽辯此刻會面臨戰線較長的問題。
果不其然,趙跖第五十一手後,接位,湘味,呀位,很快便在左下角佔據了一塊小地盤。
歐陽辯完全沒有看見,繼續在右半邊蠶食着趙跖右上角的十五手落子。
可第七十手,歐陽辯停了下來:“趙兄,能跟我說說你的事嗎?”
“你?”趙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歐陽辯,內心的驚駭無比:八品高手,歐陽辯竟然是八品高手!爲何一個文官之子竟有如此內力,因爲這句話是歐陽辯內力傳音到趙跖耳中的。
趙跖也只好用逼音成線:“歐陽公子,你給我的驚訝着實太大。”
“先不說我了,你真的是來自小五莊嗎?”
“我說我前天才第一次知道小五莊這個名字你相信嗎?”
“我相信。”歐陽辯又說出了一句讓趙跖驚訝的話。
“那麼歐陽公子能告訴我爲什麼叫小五莊嗎?小五莊究竟是什麼意思?”
趙跖的確很想知道爲什麼李大要趙跖用小五莊這個身份來參加這個才子會。
“既然你上邊沒跟你說,那麼我也不便告訴你這件事情,不過今日之後,你小五莊少莊主的身份會在整個大宋捲起風暴,這場風暴禍及之廣,我也無法想象,但我知道,處理不慎,滿巢傾覆。”
歐陽辯與趙跖都沒有繼續下棋,二人的傳音之術由於在場其他人的境界無法達到,最高的水寒霜也就只是七品初級,要偷聽八品的傳音簡直就是癡心妄想,所以就形成了這個奇怪的現象,兩人各自拿着棋子不動了。
趙跖心有不甘:“歐陽公子,一點都不能說嘛?”
“不能說,如果說了,我活不過三天,好好努力吧,將來你一定會在我之上,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對了,趙兄,能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趙跖,跖足之跖。”
“趙跖?”歐陽辯聽到這個名字起初有些不解,隨後稍加思考,臉上驚駭之意與趙跖之前一模一樣,“你還活着?”
“你什麼意思?”趙跖聽到歐陽辯這種語氣,直接站起身來,憤怒非凡,連帶周身的空氣都有點扭曲。
歐陽辯並沒有亂了分寸,傳音喝到:“趙兄,你先坐下!”
衆人看到趙跖突然起身,憤怒出聲,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以爲是歐陽辯遲遲不落子惹到了趙跖,畢竟兩人傳音先後已經過去了一盞茶。
不但是對趙跖,對歐陽辯也是不解,眼前局勢繼續行子,定然是歐陽辯的白字贏面更大,可爲何歐陽辯不落子呢?只有水寒霜一人感受到了趙跖身上有一絲內氣的波動,下意識的以爲趙跖只是一個五品的三流人物。
趙跖不顧他人,憤然道:“歐陽辯!爲什麼你會認爲我會死?你給我一個解釋!”
“趙兄,你的實力應該是七品巔峰,但我可以保證,你絕對殺不死我,就算我終日與孔孟爲伍,沒有多少對戰經驗,但我想走你留不住,何必呢?”歐陽辯還是覺得可以先透露一點,“趙兄,有些事可能在二十年前已經註定了,一切都是因爲你父親。”
趙跖被歐陽辯說的有點懵:“你也知道我父親?”
“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給了天下人一份安定,當然,我並不是說你父親是個大善之人,只是他的覺悟令人欽佩,但有些人註定要排除異己,所以你父親必須死,斬草除根。據我瞭解,他們之中並沒有你這個名字,聯想到跖的含義,只有可能是你父親的關係。”
“父親,你到底是誰?”
趙跖覺得想從歐陽辯這裡找答案是不太現實了。
歐陽辯雖然眯着眼,卻將趙跖看透:“趙兄,這天下的亂應該是你造成的吧?”
趙跖並未回答,歐陽辯撇笑一聲:“你的大悲賦練到什麼地步了?”
趙跖再一次看向歐陽辯,這一次,眼裡佈滿恐懼: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爲何知道自己所練武學是大悲賦?不是說世人對大悲賦皆一無所知嗎?
趙跖在歐陽辯面前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起身一腳踩爛了棋盤,一把抓住歐陽辯的領口,大吼:“歐陽辯,你到底是誰?”
趙跖的話來得突然,更是蹊蹺。
“這趙兄是不是傻了?”林才子低語,重複着趙跖的話,“歐陽辯,你到底是誰?他是歐陽辯啊!”
林才子的話不少人鬨笑,的確,趙跖的話仔細琢磨就會發現很有意思,這就好像“張兄,你貴姓啊?”這種問題有點愚蠢。
歐陽辯輕鬆壓下趙跖的手:“趙兄,莫要生氣。”
趙跖內心徹底無法平靜,自己已經盡了全力,抓起了歐陽辯也順帶試了一下他的實力,可沒想到,歐陽辯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自己壓下,顯而易見,若是今日趙跖與歐陽辯比拼鬥狠,趙跖必死無疑!
“諸位!我與趙兄一見如故,剛纔那盤棋我倆平分秋色,不分上下,我決定與趙兄平局論處。”歐陽辯又抱拳對趙跖還禮,“趙兄意下如何?”
“多謝歐陽公子的美意,就按照你的意思來吧。”
“哈哈哈,看來智妖的歐陽四公子,今日也是遇到了對手啊!”衆人不好深究,只得調侃。
水寒霜將趙跖拉出了人羣,看到他臉色有點不對:“你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我本以爲我將一切都弄清楚了,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跟幾年前一樣,一樣無知,一樣弱小。”
趙跖將手中的摺扇攥緊,水寒霜能聽到扇骨被捏的斷裂的聲音,她知道,趙跖現在的心情極度糟糕。
“你覺得我是天香的嘛?”水寒霜沒來由的問出這麼一句話,她到現在依舊在試探趙跖,如果趙跖說是,那麼就證明趙跖對她還有利用價值。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天香不是沒了嗎?”趙跖一把甩開水寒霜。
水寒霜對趙跖沒來由的推搡一怒:“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跖不死心,對在場的衆才子名媛一一詢問,想要知道小五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衆人絕大多數對小五莊一無所知,餘下的一些揚州本土對小五莊也只是知之甚少,給趙跖的回答也只是說小五莊被衆世家告誡絕對不能惹,其他的並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或許是趙跖的執着感染歐陽辯,歐陽辯對身後之人使了一個眼色,一名隨從淡出了人羣。
歐陽辯上前與趙跖攀談:“趙兄,不用再問了,有些事不必過於強求,過程其實比答案更有樂趣,我最多再告訴你一句,多年後,小五莊會更名爲小六莊。”
“噗——”水寒霜聽到忍不住笑意,歐陽辯這話雖然有點用,但是答疑的程度幾乎沒有,什麼小五莊小六莊的,趙跖都快瘋了。
怔愣間,之前那名侍從在歐陽辯身後躬身答話:“公子,一切準備好了。”
“好,趙兄,我們進去再談。”
歐陽辯帶着趙跖穿過甲子亭,甲子亭建築宏大,能容納百人的一處奇景,甲子亭位處瘦西湖邊上,此間共計六十處大小景觀,便得名甲子。歐陽辯現在帶趙跖所看到的是甲子亭後的景觀,甲子亭後是湖邊小墅,碩大的屋頂高低起伏,朱甍碧瓦,庭前載有各色飛花,時值初夏,不少殘花仍在綻放,卻擋不住荷苞的鋒芒。頗有輝輝赫赫浮玉雲,宣華池上月華新之感。
一間小墅內,歐陽辯早已派人煮好茶,這間小墅別有風味,四面迎風,卻用兩層輕紗遮住內外。
歐陽辯點上檀香,端坐茶席:“請!”
水寒霜覺得這兩人有要事相商,以防尷尬問了一句:“我回避。”
“姑娘不必見外,天香於此間事情無關,你聽了到也無妨。”
“歐陽公子,我並不是天香門人!”水寒霜重複道,換來的確實歐陽辯一笑,他半點不信。
歐陽辯開門見山:“趙兄,這天下你現在可滿意?”
“歐陽兄你這是什麼意思?天下豈是我等能議論的?”趙跖岔開話題。
“趙兄,這裡就我們三人,你說說也無妨。”
“歐陽兄,你莫要強人所難了。”
“好吧,既然趙兄不肯說,那我就直接一點,趙兄,天下這麼亂是你乾的吧?”歐陽辯早已經將趙跖看透。
“從段無仇開始,每一步應該都有你或多或少的干預。”
“什麼?”沒等趙跖說話,水寒霜起先爆了,抓着趙跖的領口,“你是說我天香被滅也是因爲你?”
“姑娘,你不是說你不是天香門人嗎?爲何會如此激動?”歐陽辯一臉嘲弄,輕品一口香茗。
“我——?”
“姑娘,天香雖然濟世救人,但是她在無慾無求了,一旦無慾無求就代表了天香不會被任何利益所控制,也就是說她有可能獨立於天下之外。”歐陽辯看到水寒霜一臉茫然,換個方式,“一個不被控制的勢力,若是東越一帶各處勢力以天香爲主,那麼州府的控制力會下降的極其厲害,這對掌權者來說是一個不好的苗頭,所以天香註定了不會長久,或者說該此一劫,你懂了嗎?”
“可是這憑什麼?”水寒霜依舊不能原諒趙跖的做法。
“行了,這種事情女子不能理解很正常,言歸正傳。”歐陽辯也覺得水寒霜不可理喻,不再理睬她,“趙兄,你將天下攪亂,難道不是爲了得到這天下嗎?”
“不是,我是爲了復仇!”趙跖將茶一口喝光,杯子重重地砸在茶几上。
“你這麼說也對,不過你要是想復仇,你就必須得有足夠大的力量,這個力量將八荒綁在一起都不配,你要做到更大!”
“可是有人告訴我只需要做了武林之主就可以了。”
水寒霜看向趙跖,知道自己已經走不了了,現在聽到的似乎是十分大的秘密,大到連天香覆滅也只是蠅頭小事。
“武林之主這個位子太容易,誰都能坐,你不是不明白爲何你會在這才子會上嗎?今日才子會,若是你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那麼天下江湖勢力便任你宰割,當然,武力一樣可使人屈服,但你不可能殺了所有人。”
“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繼續你現在的路,你背後的那個人過得也不好,既然她爲你鋪好了路,你照走就是了,她不會害你的。”
“你也知道我乾孃?”
“你叫她乾孃?嗯,也不錯。”
“歐陽,你真的一點都不肯告訴我嗎?”
“趙兄,你的將來比我大的多,今日盡好的與這些才人接觸,就算做了武林之主,也要學會中庸之道,學會平衡。天下,就好比咱們剛剛的那盤棋,看起來很平靜,其實還沒有落子的時候就已經在相互爭鬥了。現在的亂,僅僅是過於十餘年積怨的爆發,真正的亂還沒有開始。”
“趙兄,應天府的那步棋你走的很好,如果能成,會省去很大的力。”歐陽辯此時又從袖口裡都出了兩顆白色棋子,“之前我遲遲沒有落下的子,是在權衡城位和戰位,這兩位你一定沒有考慮過,因爲你的佈局已經開始起色了,儘管你的心很大,儘管你在高歌前行的時候注意了很多細節,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兩位就是你整盤棋局的漏洞。”
“歐陽公子是說我算漏了兩個人?”趙跖揣測。
“是漏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亦是芸芸棋子中的。”
“能否告知!”趙跖對歐陽辯的稱呼已經變了,變得很恭敬,連水寒霜都不明白他倆在說什麼。
“安湖王!”歐陽辯眯着雙眼,“從一開始你佈局借他二人擾亂江湖,從中作梗拔掉了神威,神威堡的淪陷是的雁門關外也開始動盪起來,聖上也開始操心起邊關戰事。他二人一開始被你利用,就跟那兩處棋位一樣,你自認爲一切在你掌控之中,實則卻並沒有真正控制住,或者說你本有無數次機會控住他們,但或許因爲別的事情一次次將他二人的事情延後。”
“那可有補救之法?”
“沒有。”歐陽辯老實地搖了搖頭,“一切盡是天意,我也不知他二人會用什麼辦法來阻攔你,但他們一定會找到你。朝廷不少人都在打探你的消息,很多人不明白爲何西夏王一紙封賞擾的大宋如此動盪。”
趙志陷入了沉思,的確如歐陽辯所說,韓黎二人從一開始就被自己利用,神威天香覆滅之後自己也失去了這兩人的消息,可是趙跖想不明白一個七品加上一個六品真的會給自己造成困擾嗎?
“趙兄,好好努力,雖然你將來有可能做我的主子,但是你現在的閱歷、處世以及身份地位還不配讓我尊敬你,希望你能理解。如果,我說如果,你將來不再相信任何一個人,請不要來找我,我會第一個殺死你,真到那個時候,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救你!”
“誰?是我乾孃嗎?”
“不是,救你的人普天之下只有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
“包大人?這是爲何?”
“時間會告訴你答案。”歐陽辯起身便走,“一切盡在這壺茶中!整個天下就是這壺茶,天意難違!”
歐陽辯走的瀟灑,留下趙跖滿臉疑惑。
趙跖問道:“霜兒,你知道這是什麼茶嗎?”
水寒霜這纔有功夫端起茶杯,依舊跟之前一樣一口喝乾淨:“不知道!”
“噗——”趙跖聽到這個答案,一口將茶水噴了出來,吐在水寒霜臉上,還有一片茶葉無巧不巧地粘在水寒霜的紅脣之上。
“你還會讓我走嘛?你早就知道我了對不對?趙公子?”水寒霜卻不慍不惱擦去脣上的茶葉,反問趙跖。
“你覺得呢?水寒霜?”
“你果然知道我是誰了!”水寒霜並沒有露出焦躁神色,“我不清楚你找我是什麼目的,不過從現在開始,你的一切要求我都會答應,但是,你得幫我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你是說皇天閣?”
“不,還有黎心児!”
“好,我答應你,幫你成爲皇天閣主,並親手將黎心児送到你手上,如何?”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啪——”趙跖與水寒霜擊掌互誓。
“霜兒,我們回去好好接近接近這些才子佳人,或許以後真的會有大用處。”
趙跖走後,歐陽辯再次回到涼亭,吹着涼風:“師傅,你要我帶的話我已經帶到,可是這是爲何?辯兒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