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春風吹酒醒,烈日照琵琶。
乞活軍民喧囂一夜,大多還在夢鄉。
就在此時,遠方依稀傳來一陣馬蹄聲。
“噠噠噠!”
這是有千軍萬馬,馳騁而來!
“敵襲!敵襲!”
“快醒來!”
“都別他孃的睡了,迎敵!”
警戒的武者立刻敲響鑼鼓,韓鐵刀、冉棘奴唰得一下驚醒,立刻起身披甲,來到城邊眺望。
好多人!人一過萬,人山人海,這是一支大軍。
而且全是騎兵!看裝束,是實打實的胡蠻軍隊。甚至個個如野人一般,比之禿髮氏都不如。
“是愚紋氏!”韓鐵刀喊道。
黃半雲望了一眼,立刻去叫炎奴。
炎奴還在呼呼大睡呢,雖然他強得要死,也可不用睡覺,但卻活得像個凡人。
“有敵人殺來了!炎奴你醒醒。”
炎奴瞬間彈身而起,精氣神十足:“還有妖魔?”
他擎槍在手,一恍惚已經上了吉量龍馬。
妙寒也走了過來:“不是妖魔,是胡蠻。”
“胡蠻?”
炎奴騎着馬來到城門口,愚紋氏的大軍也近在眼前了。
韓鐵刀向他們解釋:“愚紋氏爲五大胡蠻中勢力最小的,曾被禿髮氏重創,又常年拿不下幷州,如今已經分裂。”
“這一支應該是愚紋的首領拔拔親率的精銳,清一色的一流高手,還有幾名胡蠻修士。”
“據我所知,他們已經投奔冀州刺史王浚,算是大晉的軍隊……”
炎奴並不在意,這在人間也許是一支厲害的軍隊,但都不夠他一個人打的。
更何況乞活軍已有精良的軍械鎧甲,單憑乞活軍,也能和對方硬碰硬。
於是炎奴淡淡問道:“胡蠻投奔了晉軍?詔安了?”
“聽聞各州都有胡蠻肆虐,這羣人是不是殺了很多百姓?”
韓鐵刀撓了下頭,還真沒聽說過相關的事蹟。
那五大胡蠻崛起,基本個個都有威名。
禿髮氏不用說了,縱橫無敵,把冀州、青州都打得稀巴爛。
慕容氏雄踞幽州,把塞外一統,威震東北。
獫狁氏改姓劉,攻破洛都,成立僞漢,都稱帝了。
就連羌渠氏,也征服西域,還打進了長安,盤踞關中富饒之地。
唯獨這愚紋氏,沒做出什麼好大事來,在幷州被大將軍劉琨死守住,到了冀州又被禿髮氏重創。
如今落到跟王浚混,好似僱傭兵。
炎奴一打聽,也有點懵:“這麼弱?天命勢力,還能到處吃敗仗的?”
倒是冉棘奴想了一下說道:“愚紋氏造反,洗劫過很多城池,大肆宰殺大晉的官貴,抄家滅族以充軍資,倒是沒有屠過城。”
“但他們亦有威名,將國之柱石劉琨逼在晉陽困守,並且早些年剛起兵的時候,連下州郡,勢如破竹!”
“最知名的事蹟,就是他們的第一戰,在上黨郡大破晉軍十七萬,並把上黨的豪族全部殺絕,可謂血流成河。“”
“也就是這一戰,掀起了世家衣冠南遷的浪潮。”
“不過被禿髮氏重創後,他們變得一蹶不振,很長時間沒有做過什麼大事了,反而勢力越來越小,越來越分裂。更是與士族通婚,爲世家效力。”
“愚紋拔拔投靠的王浚,就是琅琊王氏的旁系子弟。”
炎奴唔了一聲,倒是有點驚奇。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這最弱的胡蠻,倒也是最老實的一個,沒有做出禿髮氏那等天怒人怨的事來。
至於造反,殺了很多大晉的官員和軍隊,說實話,他見過太多大晉官員的樣子,殺得也不少。
妙寒沉吟道:“其他胡蠻或多或少還會接納世家,哪怕是利用。而這愚紋氏剛起兵就屠殺一郡的士人,等於自絕天下,當然就沒有助力,越來越弱。”
“他們人就那麼多,死一個少一個,遭遇重創後才醒悟,但也爲時已晚。”
“可奇怪,天道怎會任由天命者,在沒有奇物影響的情況下,衰落至此?”
張闢疆走了過來道:“怎麼沒有奇物?那亞克不就是嗎?”
“而且五大天命胡蠻,逐鹿天下,勝利者只有一個。”
“不可能每一家都天下無敵,總會有人先被淘汰。能擊敗天命者的,除了不可知的奇物,就只有其他天命者。”
“愚紋氏和禿髮氏血拼了一戰慘敗,衰落也無可厚非。”
衆人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
炎奴喊道:“老韓,這支胡蠻就交給你們了。”
“你們新得精良甲冑,又突破諸多驚世武者,讓我瞧瞧乞活軍的厲害!”
他沒有上趕着衝入敵羣,對付妖魔那是因爲妖怪厲害,而且圈養流民吃肉。
滅掉禿髮氏,是其屠城衆多,天怒人怨。
如今見這愚紋氏,炎奴雖然心裡厭惡胡蠻,但戰鬥之心卻是泛泛,如此弱小的胡蠻,還是交給乞活軍吧。
這也是昨夜妙寒跟他細談過,乞活軍脫胎於底層百姓,百戰而成雄兵,未來的人皇,或還要模仿這樣的模式。
他是走天帝之路的,若是全天下的賊寇都給他一人宰了,那也就沒有英雄了,只剩下一個以武力鎮壓當世的神靈。
更關鍵的是,他們還沒有拿到人皇名額,炎奴若是憑藉神力強行滅了天命者,天道會掀桌子。
“愚紋拔拔,伱已受刺史詔安,如今傾巢出動,所爲何事!”
韓鐵刀與冉棘奴立刻行動起來,他們整頓兵馬,列陣迎敵。
鉅鹿城殘破,根本沒法拒城防守,只能出城們野戰。
不過乞活軍的軍容那是相當赫烈,尤其是穿戴炎奴給他們的甲冑後,威風凜凜。
那些甲冑雖然不是帝器,但防禦力相當於一堆法寶,他們不識貨,以爲只是法器。
當清晨的陽光灑下,鎧甲輝光粼粼,散發出驚人的肅殺之氣,讓這羣原本穿戴破爛的乞活戰士,搖身一變,成了世所罕見的重甲步兵。
愚紋拔拔見狀,很是驚奇,這麼好的裝備,他天命者的軍隊都沒混上,乞活軍這羣窮光蛋竟然有了?
不過他不在乎,目光掃視人羣,想要尋找到傳說中的烈甲神將。
“滅禿髮氏之茶山賤民何在?”
炎奴都下馬了,聽了這話一愣,沒想到對方是來找他的,難道不是來打仗洗劫的嗎?
“我就是茶山賤民。”炎奴直接大嗓門應答。
人家叫他,他當然要應答,而且他經常以茶山賤民自居,沒覺得有何不妥。
好在乞活軍出身也低,而愚紋氏大多數野人,壓根聽不懂中原話,倒是沒人笑他。
愚紋拔拔看到炎奴,目露異色,此人看起來平平無奇,真有那麼厲害嗎?
想了想,嘴上大笑道:“哈哈哈,你這賤民,竟然叫自己賤民。”
“果然如傳聞中一般,是個大傻子!”
他故意辱罵,同時已經做好戰鬥準備,想要酣暢淋漓地戰死。
哪曾想,炎奴聽了這話,臉上一點波動都沒有!
反而問道:“你找我幹啥?”
“……”愚紋拔拔神情木然,自己罵他大傻子,都不生氣的嗎?
他不知道,別說罵炎奴大傻子,就算是抽他幾鞭子,他也無所謂。他動怒的點,從來不是這些。
“哼!”
“聽聞你武力超絕,領兵滅亡禿髮氏,逆天至極,特來討教你的實力,有種把我愚紋氏也給滅了!”
炎奴訝然,還有上趕着找打的?
不過對方終究是胡蠻,他也不會客氣,頓時霸氣一發。
“不要命儘管來,我看你有何本事!”
瞬間愚紋氏千軍萬馬都騷動起來,戰馬驚悚,揚蹄要走。
愚紋拔拔立刻爆發出澎湃的意境對抗,那是一種篳路藍縷,披荊斬棘的心意。
好不容易安撫住馬兒,愚紋氏卻是想進攻都做不到……炎奴霸氣在西,則射者不敢西向射!
“來啊!”炎奴懶得出手,料想這幫人來勢洶洶,定然有些手段,但有他坐鎮城頭,啥也不用怕。
哪知道愚紋拔拔是來送死的,他見炎奴不出手,而自己的軍隊被霸氣所懾,也難以進攻。
不禁有些急了,極盡挑釁和辱罵。
還喊道:“你來啊!不會怕了我吧?”
“我有天命在身,戰無不勝,唯有其他天命者方可爲敵。”
“聽聞你是逆天者,或可與我拜拜手腕。你若不出手,乞活軍我翻手可滅!”
炎奴知道他說的對,天道肯定會出手,就像當初給禿髮的人絕境突破一樣。
但他現在,也相當於另一片‘天’。
天道給胡蠻撐腰,絕境突破啥的,他難道就沒有?他執掌地府,還能復活呢!
他對於辱罵充耳不聞,但乞活軍民卻是怒了。
大家深受恩情,敬重炎奴,豈容被胡蠻這般挑釁:“住口!愚紋氏一羣野人,也敢猖狂!”
“爾等起兵造反,攻略州郡,以致於山河破碎,百姓飽受戰亂之苦。”
“我等早想滅之,今日你來得正好。”
“甲兵進軍,騎手隨我來!今日殺蠻,爲國除禍!”
冉棘奴咆哮,很快整頓好兵馬,分成數陣,衝殺上去。
步兵由韓鐵刀率領,他則帶着爲數不多的騎兵,氣勢如虹,直接衝鋒。
他手提一杆馬槊,足有丈六之長,殺意沖天,好似猛虎出閘。
愚紋拔拔見沒有挑動炎奴,不禁抓耳撓腮急道:“你們纔是猖狂!”
“就憑這點實力,如何撼動天命?”
他看似猖狂,可話語之中,隱隱有生怕這羣人打不死自己的焦急情緒。
愚紋拔拔深知,乞活軍雖然士氣高昂,裝備精良,武力也不差,但這一切,都抵不過天數。
自己今日來送死,重點就是爲了‘殺死自己的天命’。
愚紋拔拔所做種種,皆爲逆天命,但不是手下所有人都這麼想。
族人都是被大晉官吏欺壓,而聽從他這個首領的命令造反,不懂什麼天命不天命。
到了今天,也大多數不知道是來送死,想要他們束手待斃,是不可能的。
愚紋拔拔想要完成心中所想,乃是要與天鬥,與地鬥,與自己人鬥。
可天命是這麼好殺的嗎?不是他瞧不起乞活軍,這羣人絕對不夠看。
非得慕容、劉氏這樣的天命者,或者炎奴這樣已經成功滅掉過禿髮氏的逆天存在。
果不其然,激戰之下,起初乞活軍還佔有一些優勢。
冉棘奴勇猛至極,全軍奮戰無畏。
但當乞活軍幾大驚世武者,憑藉意境,連斬數百胡蠻,殺到愚紋拔拔面前時。
幾名忠勇的部落武士,齜牙咧嘴,怒吼咆哮,恐怖的意境爆發出來,當場突破。
他們激動地與乞活軍將廝殺在一起,保護首領。
與此同時,光線黑了下來。
“轟隆隆!”
天空有烏雲飄來,雷聲陣陣,乃至下起斗大的冰雹!
一時間戰場天昏地暗,冰雹如雨!
乞活軍大受影響,被砸的頭破血流,反觀愚紋大軍卻總是剛好避開,一下子把乞活軍的陣型殺亂。
“什麼!”
冉棘奴大受震動,看着天降冰雹,亂石穿空,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天不助我’。
“哼!天道你又皮癢啦!”炎奴看向天穹,隔空一槍捅了上去。
嘩啦一下,烏雲裂開來!
陽光再度灑下,雷霆都被扼殺於搖籃!
巨大的裂痕,充斥浩蕩長空,將雲層向兩旁瘋狂分開!如天之痕!以至於萬里無雲!一片晴朗!
可是乞活軍剛整頓好陣型,就又有異象!
“嗚嗚嗚……”
獵獵風聲,呼嘯在耳。
那不是炎奴這一擊的衝擊波,而是從東邊刮來的一股颶風。
風中夾雜碎石,風力之牆更是把本就破爛的城牆都給吹倒,城內屋棚紛亂,雞飛狗跳!
如此狂風席捲,還是東風,從愚紋大軍背後吹來。
讓愚紋大軍順風而戰,勢如破竹,而乞活軍逆風睜不開眼,根本無法戰鬥。
“呀?”炎奴騎上吉量龍馬,直接踏空到天上去。
龍馬凌空奔馳,如虹嘯日,直擊向那股颶風!
“撕拉!”
炎奴一槍,仙武融合,精微奧妙,微觀層面掀起驚濤駭浪
槍意砸下,瀰漫百里,橫截風道!
霎時間,他背後戰場的風消停了,整個東方的風向,被炎奴一槍獨斷!
“沒用的!沒用的!”
“茶山賤民,你果然厲害!但天命者唯有天命者可殺!”
“你曾滅禿髮氏,逆斷其命!今日可敢於我死戰?”
“你若敗,我必血洗青州!讓你家鄉千里無人煙!哈哈哈!”
愚紋拔拔見識了炎奴與天鬥法的風範,震撼難言,驚喜自己果然沒找錯人。
若有人能斷愚紋氏之天命,必是此人也!
“千里無人煙?你真當自己天下無敵了?”
“今日你必死,天道也救不了你,我說的!”
說話的不是炎奴,而是妙寒!
她也是青州人,此刻被愚紋拔拔徹底激怒。
腦海中閃現一幕幕,想起昔日禿髮氏之殘暴!
千里的枯骨,屍橫遍野的鄉村,還有禿髮邪修堆積屍山血路,以及胡蠻殺進安丘,屠城滅族,殺她全家,父母兄弟皆死在眼前……這一幕幕都在心中回放。
妙寒頓時臉色含煞,拔出手中劍,縱馬出城,親自指揮乞活軍!
她沒有鎧甲,一身紅衣,皮膚嬌嫩,瑩瑩如雪。
但依舊有一股肅殺之氣,令人震撼,彷彿又回到了滅族的那一日。
炎奴也很生氣,槍指愚紋大軍:“真是找死,我能滅禿髮氏,就能滅你!我看天奈我何!”
妙寒雖然盛怒,但依舊冷靜,立刻制止炎奴:“不要出手。”
“你與天鬥,人交給我!”
炎奴見妙寒認真,嘴角一翹,便放心地把地上的戰鬥交給她。
自己這樣一槍下去,固然能滅了愚紋氏,但後果難料,不是天崩地裂,就是萬民無理由暴死。
雖然他執掌地府,但天道無限糾錯的重點,在於‘無限’。
“哈哈哈,天上交給我,你儘快去做!一切天象仙神都擋不了你!”
炎奴笑着,挺槍與天交戰!
雖然沒有什麼恐怖的威視,但力動微觀,一杆長槍裹挾意境,橫斷此方戰場。
什麼飛沙走石,天降流星啥的,這等天威,一概消除。
哪怕天道強行將一道電流,從微觀中離奇滋生,憑空綻放。
都被他第六感察覺,一丁點細微變動,都在耳中如若驚雷。
當即一道仙力也隔空蕩過去!將其扼殺或抵抗,保護乞活軍民。
“來來來!人間征戰各憑本事!”
“你敢拉偏架,問我同不同意!”
炎奴與天鬥其樂無窮,水來土掩,化解了天道重重影響。
而地上,妙寒領着乞活軍,也逆轉了攻勢。
“老韓,你不要與那些高手戀戰,領兵從這邊插進去!”
“這位小哥,沒錯就是你,被衝散了不要亂跑,待在原地結陣自收,馬上有人接應你們。”
妙寒領兵,不靠軍旗,直接以神識傳播指令。
這使得她的指令非常及時,且能最低下達到個人!
而且她縱觀全局,堪稱上蒼視角,窺見許多敵軍缺漏,當場玩起了微操,將乞活軍如臂使指,化整爲零成一把把尖刀,攪碎了愚紋軍隊。
配合乞活軍親如兄弟般的組織力和團結,擊中局部優勢,瘋狂殺傷敵人。
愚紋拔拔看着族人不斷死去,並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意圖改變什麼,只是非常哀傷。
待到一萬鐵騎,失去機動性,徹底被包圍,乃至損傷殆盡只剩下幾百人時。
他的意境沖天而起,踏入五元,龍虎之勢威懾千軍。
而身旁殘留的族人,也多有突破,竟然清一色都是四元了。
冉棘奴等人再厲害,也實在不敵。
有愚紋戰士大喊:“首領!咱敗了,快撤吧!”
愚紋拔拔仰天大笑:“兒郎們,我不會敗。”
“首領!你已經瘋了,中原的蒼天護不住我們,部落的弟兄都要死光了!”族人們焦急。
愚紋拔拔平靜道:“沒關係的,愚紋氏的血脈永遠不會滅亡,這不是因爲蒼天的庇佑,而是……”
他沒有說下去,笑了一笑,拔刀狂斬,五元之威強橫,無數乞活軍死傷。
“噗嗤!”
妙寒見他勇猛,無人能敵,直接親自出馬。
戰場上只見一抹紅衣穿梭,隨後白光一閃,那是劍術神通,絕對切割!
愚紋拔拔的頭顱飛揚,當場被斬,皇氣崩散。
他瞳孔一縮,頭顱飛在空中,也死盯着妙寒。
“好好好!”
他是天命者,也是‘自己的逆命人’。
如今大功告成,只是沒想到,不是炎奴所爲,而是一名女娃子。
“她也是極致逆天者麼?竟能斬殺我……”
愚紋拔拔最後想着,卻是不知道,禿髮氏首領皇氣被斬的那一戰,實施者其實不是炎奴,而是妙寒。
妙寒擁有奇物,還有神通,可以強勢斬殺愚紋拔拔。
本質上是與炎奴一樣的破格存在,但是,天道並沒有因此掀桌子,當初依舊是以較爲合理的形式降罰,使其滅族。
因爲妙寒又與炎奴有所不同,她不是仙,不是神,甚至也‘不是奇物’。
她是絕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