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迷霧處,氣象吞吐,風雨又瀟瀟,使得疏星遠渡,河漢寂寂無聲,光影淡去,唯有巍哉孤城,雄立天地之中。
雨中一間茅屋,一人悄然打着油紙傘,立在屋前,她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衫,粗布,簡單,臉上披着青紗幕簾,辨不出面貌。
“聖使,雨大風涼,你與人剛剛動過手,還是先進屋調息吧…….”在這人神情,一個熟悉的聲音,正是消失很久的苗疆度宗宗主於冰。
“我自無妨,你只管專心調養傷勢,莫問其他雜事…….”那被喚作聖使的聲音輕吐,原來此人正是與莫丞一戰過的那女子,她自稱魔教聖使,待厲千仞前來南疆,臂助七妙與於冰二人,在莫丞口中,又流露出其人身份,竟是正道道統掌門凌縱雲之女凌霜華,不知這人究竟是何種立場,與魔教和厲千仞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在她身前,有一個深達數丈的大坑,雨水不斷沖刷灌入,坑中早是渾濁不堪,其中確實有一個人盤膝坐在坑底,任雨水卷着淤泥沒過他的身子,他雙眼緊閉,兩手結印,先前正是傳音給那凌霜華。
原來這處在坑底之人,正是受了陳乃先劍氣侵入心房,受創頗重,得了七妙冰魄暫救的於冰,此時凌霜華要他莫要分心,他在心中道一聲謝,便凝聚真氣,在周身流轉起來。
真氣生髮,於冰身上竟散出一種特別的氣味,這是他半生養毒,深深浸染的一種特殊的味道,尋常人既聞不到,也不會被其傷害,唯有對各種毒蟲猛獸來說,這種氣味卻是異常的吸引它們。
啪啪啪啪,遠遠近近,怪異的聲響不斷傳出,呱呱呱呱,一聲聲連成一片片,四面似乎蛙聲齊鳴,聲音漸漸的蓋過了雨聲。
凌霜華感到異狀,不由得退後了幾步,凝起一道真氣,目不轉睛的盯着身前,這時,在背雨水打溼了的在泥濘的黃土地上,竟有一羣羣的蟾蜍從四面八方跳躍過來。
這些蟾蜍倒是與尋常不同,一個個竟都要巴掌大,通體披着紅紋,他們跳動不高,每躍起一下,都濺起一片淤泥,這羣蟾蜍都是奔着深藏水坑的於冰而來的,漸漸的,泥水聲,蛙叫聲,蹦跳聲,雨聲風聲都混做了一團。
彷彿迫不及待一般,成百上千只蟾蜍紛紛爭搶着紛紛投入水坑之中,他們身上的紋理,竟燃的本是渾濁不堪的污水坑中,顯出一片詭異的紅豔。
原來這種紅紋披身的蟾蜍,正是劇毒無比,他們紛紛被於冰散出特殊氣味吸引,像是對着豐美的盛宴一般,撲向了其人,又不知於冰使出了什麼法術,要借這些巨毒的蟾蜍過來,做引,他雖是毒宗之首,重傷之下,又是否能扛得住這千百隻紅紋蟾蜍一起的施放的巨毒。
眼瞅着,蟾蜍入水之後,於冰竟是無聲無息,半響後,竟有絲絲黑紅色的血絲竄了上來,混在濁濁污水之中。
這血絲上纏繞這幾分真氣,凌霜華一見便知,那正是有人以極高明的手法送出的劍氣,深入軀體之後,創傷可愈,劍氣卻是揮之不去,便如跗骨之蛆,不斷腐蝕中此劍氣着的生機。
於冰即將那陳乃先的劍氣逼出,可是好了,這蟾蜍又是否會對他有所妨害,凌霜華要不要出手相救?這魔教聖使卻是不動聲色,只是靜立觀望,一分一毫的急切也沒有從其人臉色上流露。
而於冰的生死麼…….片刻之後,這一切既有了答案,只見撲通通的,坑中之水竟是沸騰起來,那一隻只巨毒蟾蜍彷彿被煮熟了的餃子一般,一個個泛着肚皮從坑底冒上來,在滾沸了的坑水之中,一團團赤紅不住的翻滾。
這時一聲怒吼,只見於冰咆哮一聲,激起無邊真氣,轟的一下,水坑炸開,濁水四溢,一團團的紅豔在失了色的雨天中恰如綻放的煙花,倒是分外搶眼,可是凌霜華如何敢對這至極的毒物心懷大意,趕忙凝其一道氣牆,立在自己與茅草屋身前,噼裡啪啦的,紅紋蟾蜍紛紛砸在其上,沒想到這氣牆竟是頗有彈性,又紛紛將紅紋蟾蜍彈了出去。
“多謝魔主救命之恩!”污水炸飛,坑中躍出一個赤着上身的漢子,他臉上左邊一道深深的疤痕,散着頭髮,正是毒宗於冰,這時雨水齊刷刷打在他赤着身上,洗盡其人一身污濁,於冰面色激動,撲通一聲,單膝跪倒,拱手道:“於冰謝過凌聖使,謝過魔主!”
“哈…….於宗主果然將劍氣都逼了出去……..”凌霜華渡過一道真氣,這真氣乃是道統所修的道門聖氣,融入於冰身上時,乃是自行匯入他丹田,補足虧空,生化出一股暖流。
同時這道真氣,也將於冰身子輕輕托起,凌霜華上下打量他一番,點點頭道:“千仞說的沒錯,這彌元丹果然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彌元丹是天下聖藥,爲西崑崙獨有,我們與其是敵非友,魔主所得必是不容易,所有也必是不多,如今這樣一顆便隨隨便便用在了我身上,魔主這份大恩德……”於冰心中充滿感激,說話時,神情也是激盪。
“話不要這麼說…….”凌霜華輕輕笑了,勸道“能救下你,使於宗主這樣的英雄更能爲魔教出力,這藥用的正是地方。”
“爲魔主大業,於冰雖死不悔!”於冰一臉凜然,話出真情,他轉而急切道“聖使,既然我已經傷愈,我們趕緊去古庸城中接應七妙真人,援助逍遙宗吧!”
他想到,自己懷裡還有七妙給他的,用來壓制傷勢的冰魄,其人足夠義氣,對自己之恩,於冰真性情,何嘗能忘,此時迫不及待的,便自然是將這冰魄快些還給他,彌補其缺損的戰力,此時的七妙雖然得了秦雪涵相助,但要與兵盟及天沐等人對抗,還是稍顯勉強,他越是擔心,面色越是焦急。
“兵盟援軍已在古庸城下虎視眈眈,此時我們不可冒進,而要在城下與其對峙爲先…….”凌霜華卻是想的遠,說出的話雖然客客氣氣,卻是不容置喙。
“這……..”於冰有些不甘心不情願,又不知如何說話纔好。
“放心,我相信以七妙真人本領,定能救下那逍遙宗諸人,之後一定會從此北上去邙山回返魔教,我們便在此準備接應他們吧……..”凌霜華寬慰於冰道。
“好……好吧…….”於冰言語有些遲疑,卻終於還是無奈的答應下來。
…….……..
昔年逍遙祖師與踟躕子佈置六識丁甲之陣,幻變萬千,困住了以靈體之態無法完全消滅的胤天童。
如今,整整二十年過去,本已在六識丁甲法陣禁止下化身枯骨的胤天童死得而復生,他踏破虛空,來到這六識丁甲陣中之陣,憑七代逍遙宗宗主逍遙無極所遺真力封印其人所得修仙寶書的所在。
他與周涵止全力配合之下,胤天童擎其萬千異力,再三破解此陣中禁止,助那周涵止一步步接近那根據逍遙無極本人樣貌所鑄造的金身雕像。
周涵止再催真氣,眼前那百十丈高的金身雕像已經觸手可及,他仰首看時,逍遙無極的金身雕像竟似活了起來,它輕輕張開嘴,吐出時,竟是無邊的洶洶業火。
這火焰勢頭雖然不大,但頗有準頭,周涵止躲不開時,身子被這道火焰一把纏上,那火焰宛若荊棘藤,竟攀着他的身子向上爬去,周涵止心中一驚,連忙在周身運氣一道真氣,卻不料黃庭要術所修的雖然也屬天地聖氣,卻奈何不了這股火焰,而此火竟彷彿分外粘稠如熔岩一般,一旦附着在了人的身上,不管是手拍腳踢都是揮之不去,若用真氣抵禦,以周涵止現在殘存的黃庭真氣更是對付不了這怒火兇惡,不多時,他整個人便是在拍拍打打中陷入了火海。
“主人,救我!”周涵止一時呼痛,他此刻也只好用殘存的黃庭真氣牢牢裹住一張臉,原來其人神靈雖被控制,卻仍是不想自己一副俊容被烈火燒到。
“莫要耽擱,直接衝過去!”胤天童厲聲提醒道,他心知周涵止再不前進,便將被烈火焚身而死,就是這股烈火燒不死他,那防禦在四周的石像注意過來時,一齊出手,他也難逃命。
“是…….”周涵止心神受制其人,沒有法子,只好一提氣,再不管身上火舌已經席捲了他全身,甚至燒傷了他的頭頂,只顧向前猛衝過去。
忽然之間,那逍遙無極的雕像上,燦金面龐,秋水眼神又是掃過一道目光,只不過這次,那目光注視的對象不再是胤天童,而是正仰視其面龐的周涵止。
“啊啊啊啊!”周涵止慘呼一聲,原來這一擊目光,恰如先前看胤天童那樣,也是透着一道法力,擊在周涵止靈魂之火上,周涵止的魂靈頓時受到了最直接又尖銳的一擊,其中苦楚,恰如一人站在懸崖之外一步遠時,卻被另一人推了一把,陷入萬劫不復。
呼的一聲,胤天童周身真氣大放,盤旋中,又是化作一道黑色旋風,終於向着逍遙無極的金身雕像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