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妃園別墅區。
楚江童手裡玩着一把鋒利的尖刀,尖刀在他指縫間遊走旋轉。
一會兒吹吹刀尖,一會兒伸出舌頭舔一下刀刃。
豔美少婦嚇得縮作一團,秀髮凌亂,睡意全無。
牀上香氣四溢,尚存的暖暖體香爲房間裡營造着最後的溫馨。
楚江童救出卓越後,將其安排好,便美美的睡了一覺,然後趕到香妃園,不料那個中年男人在夜裡十點便離開了,他一般不在這裡過夜。
“先談一下規則,我問你答,不準多說,更不準少說和沉默,我想,你如此豔美,不會想過早地香消玉殞或是毀容破相吧!”
“大哥,您問吧!”
“他住在哪裡?在什麼單位工作?”
“他的家應該還在城南的芳澤園小區,我以前去過幾次,他在縣委上班……”
“他什麼時間回來?”
“這個不好說,有時來得勤些,有時忙了就幾天不來……”
“打他手機他能來嗎?”
“他要是上班就可能不來,而且不接電話……”
“他叫什麼名字?”
“鍾兆國”
“他平時都和誰有來往?”
“平時來這裡的人並不多……”
“你撒了個謊!有個男人,大約四十六、七歲,經常來,不是嗎?”楚江童故意詐她。
“啊!對對對!我剛纔忘了,您能把刀收起來嗎?我看着這東西就害怕……是有個男的經常過來,一身筆挺的西裝,紅紅的鼻頭……”
“你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幹什麼的嗎?”
“好像……好像是個警察……”
楚江童對那個紅鼻頭警察印象深刻:一支接一支地抽菸,手指託着通紅的鼻頭……應該就是公安局的偵稽科科長。
“好了,你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將直接影響着你日後的生命安危,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咱倆的談話,你們……繼續吧!一如往日……”
少婦哭起來,楚江童離去,原路返回車裡。
他努力將複雜的問題往簡單裡思考,也許只有如此,才能捋出一個清晰的脈絡,才能儘快查明真相。
夜深人靜,村裡唯有幾聲零星狗吠聲。
楚江童沉沉睡去,音響裡一直放着絕妙的音樂。
理查德•克萊斯曼的《水邊的阿狄麗斯》,流淌的音符,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楚江童居然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的大學校園。
原本美麗清純的校園,被現代社會元素無情滲入,僅留一點點殘存的清純美麗。
卓越、瘦彈簧、土地爺是他最好的老鄉,四個來自同一個縣城的同學,雖說,所學專業不同,但是隻要週末,幾個人便不謀而合的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卓越年齡最小,他們幾個處處呵護着她,都將她當作妹妹看待。
有一次,卓越的自行車丟了,三個人連想也沒想,就集資爲她買了一輛。
楚江童的那次與同學打架,其實與卓越有關。
卓越有個同學,是個富二代,他追卓越,竟然讓卓越懷了孕,就在此時,卓越卻發現他另有所愛,卓越那段時間情緒異常消沉、低落。
楚江童知道後,去教務處交涉此事,卻不料,教務處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做任何處理,並告訴楚江童,要開除也是開除他倆。
楚江童想想也是。
卓越墮胎時,那個富二代連去也沒去,還全不當回事,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第二天,楚江童將那個富二代打得三處骨折。
楚江童被勒令退學時,卓越去教務處給校長下了跪,求校長再給楚江童一次機會,只要留校。
但是卓越的乞求並未見任何成效。
楚江童揹着簡單的行囊,離開大學校門時,心潮起伏,不禁回頭再望最後一眼曾經的母校,夕陽如血,燙金的銅字牌,悽美、冷酷。
這一道門,只要邁出了,就再也不可能回來。
卓越哭得異常傷心,她揮着拳頭,使勁的捶打着自己。
楚江童安慰她:“卓越,保重!路還長,別再太單純!……”
土地爺和瘦彈簧站在校園門口,一句話也不說。
楚江童望着土地爺和瘦彈簧:“照顧好妹妹……”
倆人不約而同的點頭,淚流滿面。
人在異鄉求學,遠離自己的家鄉,那種悵惘與膽怯無形之中便把幾個老鄉簇在一起。
自從楚江童退學後,卓越時常聯繫他,當得知他仍然在這個省城裡時,不禁驚喜萬分。
只是楚江童不願再走近學校一步。
有一天夜裡,卓越和瘦彈簧、土地爺出去寫生,回來時已經是深夜。
就在他們即將踏入校門時,卻冷不丁看到一個人,很熟,隨後那個人便騎上自行車走了。
是楚江童!
卓越追了老遠,才追上他。
楚江童一身滄桑,頭髮長長的,鬍子顯然好久沒刮,鞋子也破了個洞。
卓越這一生中,感到欠楚江童最多,她時常這麼說。
但是楚江童卻覺得欠卓越最多,她爲了自己而去校長面前的一跪。
這個原本倔強的女孩,這一跪,跪得他心在流血。
她受的欺負,以及後來她時時尋找自己,照顧自己……他作爲一個男人,卻要被一個女孩子牽掛照顧,他再也無法還清她的債。
楚江童起來將音響關掉,屋子裡立即和村子裡一樣的寧靜。
他決定去找紅鼻頭警察,解開一個謎。
有些謎並非別人故意去爲你設置,而是你自己爲自己設置的。
紅鼻頭警察並非難對付,相反,還很好說話。楚江童換了另一種談話反方式,誠懇地如朋友之間閒聊。
紅鼻頭警察給楚江童一支菸,然後爲其點上,他抽三支,楚江童一支還抽不了三分之一。楚江童說:“前輩可敬,三比一。”
“呵呵!你是個可造之才,只是太狂肆,無人能領導啊……”
紅鼻頭警察深諳世故,單挑幾句不關痛癢的話說。
辦公室的門,他剛纔故意開了條縫,這是各科室之間所共同遵循的,熟目共睹的潛規則,時下有個順口溜,這樣說道:
開門見山說套話,低聲細語拉家常。
辦公室門留條縫,竊竊私語把事商。
明着是爲出煙味,實則讓人別亂想。
談天說地羣聚時,小小門縫大課堂。
只一會兒,辦公室裡便煙氣瀰漫。
楚江童看看錶:“領導,我只佔用您十分鐘時間,可以嗎?”
“可以!”紅鼻頭警察將手機放在辦公桌上,手指從鍵盤上離開。
“說吧,什麼事?”
這句提問式交談,讓楚江童有些被動,他將自己的心態略作調整,輕鬆地說:“謝謝指點迷津,我想知道殺死金玉衡的真正凶手……”
“你最好別介入此事,上頭有一些新動作,弄不好,會把你搭進去!”
沒想到,紅鼻頭警察這麼快承認了自己就是那個背後發QQ的人,也許,他並不用擔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也許,他正需要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這樣或許對他有另一種幫助。
“我很想知道,真的,您不告訴我的話,這根線就斷了……”
“我知道你是守口如瓶的的年輕人,希望你不要來辦公室找我……”
“好吧!您和他們截然不同!順便告訴您,卓越已經回來了,是被綁匪放了。”
“噢?是嗎?這幾天我們一直在布控,等待着兇手打電話,這樣吧!你將此事,電話告知110就行,另外你去找一下香妃園的他,他應該會告訴你一些實情,記住,只要知道了,就別再深入,我不想讓你介入此事,你很聰明,我真想把你當作朋友……”
楚江童看看錶,正好十分鐘,起身告辭。
他在嚴肅而井然有序的公安局大院裡邊走邊看,以前只從門前經過,對這座冷峻而正氣的大樓,充滿敬畏與膽怯,今天卻走近了它的構造之間,不免有些失望,原來,這個執法機構裡,同樣有着平凡的身體,平凡的思維,相同的煙味,或粗劣或標準的口音,屁股與椅子的摩擦響聲,還有那一道狡黠的門縫……
楚江童爲了檢驗一下自己的勇氣,重又上了臺階,站在大廳裡若有所思,感應門被他搞懵了,忽地一下敞開,再呼地一聲關上,他感到這個現代設施被愚弄了。電腦,永遠都被人操控。
他突發奇想,決定將電話中的110,變爲口頭。
敲開局長辦公室的門,國外進口的高檔黑美人門板,敲上去發出沉悶地響聲,也沒聽清是否有人喊:進來!他便往下一摁門把手,L型把手很聽話,將他放進辦公室。
高個長臉警察正坐在沙發裡做眼保健操,或者是做面部保健操,這個時代,人人怕老,電腦上電視上三天七十二個小時都有保健講座,一個臺一個樣,學着學着,發現全身上下連腳趾甲都是中藥材,連蹲坑放屁都有人創造了一套規範動作。
“你有什麼事?”
高個長臉警察眼睛微睜,手指在臉上如豆蟲般蠕動。這個動作容易讓人誤會成他很輕視你。
“我報警!”
“去服務檯!”
“前幾天的綁架案結束了,卓越自己回來了!”
“噢!”高個長臉局長語調低落,彷彿沒聽明白,敷衍答應着,又彷彿很瞧不起這個二貨綁匪和麪前這個二貨畫家。
“局長同志,您好像不認識我了?”
“認識,怎麼不認識,請你不要把我們看得那麼不負責任,我們四天九十六小時全天候監控。你以爲現在還是《濱海諜影》、《四0五謀殺案》的時代嗎?你回去吧,寫一份詳細材料送來……”
楚江童怏怏而退,他知道,自己這二次返回,正是自討沒趣。
公安局大院裡一會兒警燈閃閃,一會兒有幾個身穿警服的警察提着包進出。
他們整天忙忙碌碌地,都在忙些什麼?爲誰在忙?
下午,楚江童決定讓香妃園裡的豔麗少婦約來那個中年人。
豔麗少婦不在家,大門緊鎖,楚江童摸摸鎖,總覺得不對勁兒,便翻牆而入,悄悄上了樓,推開臥室門,不禁嚇了一跳。
一男一女正在睡覺。
楚江童咳嗽一聲,倆人居然都沒醒。
“起牀啦——”楚江童大喊一聲。
咕咚,男的嚇得一下子翻下牀,驚恐的望着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他摸摸索索地找衣服,女的則以被角遮胸,好像很看中自己的貞操似的。
“兩分鐘後,樓下客廳集合!”楚江童懶懶地說。
中年男人只用了二分半鐘便下來,豔麗少婦則用了五分鐘。
中年男人利用半分鐘將情緒調節到爲老百姓發放救濟款時的模樣,而且還異常瀟灑地翹起二郎腿,點上一根黑長的雪茄。
楚江童叼着菸斗,將尖刀插在桌子上。他覺得如此對待“恩公”不好,但是他要的是謎底,沒辦法。
他們在翡翠夜總會有過一次短短的見面,他老覺得他們那次見面是多餘的,紅鼻頭警察完全可以直接將信息發在微信上。
直到此時,中年男人才如夢方醒,自己面前的,不是個好人,臉色再次返回滾下芳牀的一刻。
“說吧!你可以不用暴露自己,爲什麼還要見到我?是誰殺了金玉衡?”
叮咚叮咚……中年男人的手機響了,他伸手欲接,旋即手像被電擊了一般,忙縮回,聽候楚江童的命令。
楚江童手一劃拉,將手機掃到地板上,啪的一聲機殼裂開。
鈴聲卻異常固執,響個不休。
楚江童伸手拈起手機來,手一揚,手機沉進魚缸裡,魚缸裡泛起小小的水泡。
魚缸裡有幾條名貴的包金獅頭、紅皇冠珍珠和三色蝶尾,它們對手機視如無睹,毫不驚慌。
“我真不能說,我真不敢說,說了我還能活嗎?”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又伸手“梳”自己的稀發,“你問這個有用嗎?真的,不要再去查這件事了,反正,都過去了,人都救出來了,你還問這些做什麼呀?求求你……”
楚江童一言不發,無言的拒絕。
“他……他……它是翡翠夜總會的‘金魚’!金玉衡是他殺的,這個‘金魚’你真惹不起,還有,我們只是想這樣更安全些,不太敢用現代的通訊工具,但還是被你捕捉到了我們的行蹤,其實你很適合做警察……”
“好吧!說說你們的目的。”
“楚先生,我說實話,我們也是受制於組織部副部長卓文韜,他有些勢力,連組織部長都懼他幾分,所以,我們想將他置於被動,只有這樣,我們纔會安全。”
楚江童直到離開時,回頭一看,中年男人仍然雙手抱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