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老太爺,我們居然想到了一起呢!”少女語氣幽幽的似是嘆息,“還是同老太爺說話舒服,我同伯父說,伯父不信。”
“那是因爲衛同知那個小輩根本沒看清楚你這麼個人罷了。”王老太爺說道,瞟了她一眼,“等看清了,就會知道懷國公想給你點教訓是人之常情了。”
“因爲我壞了他的好事?可他做的本就是一件惡事。”衛瑤卿道,“長生之術我不知道他進行到哪一步了,但至少續命害人這一點基本坐實了。我對付他難道不是爲民除害?”
王老太爺哼了一聲,揮袖站了起來:“少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老夫不信。”
女孩子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尷尬,卻仍辯解道:“是真的啊!”
“真假如何與老夫何干?”王老太爺揹着手向外走去,“自己捅的簍子自己解決。對了,往後再來好事記得叫我,壞事就別來了!”
待到踏出戲苑,忽地聽身後有人喊了一聲“老太爺。”
他側身回望,見站在陽光下的女孩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勾脣莞爾,臉帶微笑,眉眼溫柔,這幅十足的良善模樣不知爲何竟讓他品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慈悲。
王老太爺被自己嚇了一跳,“慈悲”這個詞怎麼能放到她身上呢?這個詞怎麼想都與她無緣啊!雖然不是什麼大惡人,但離慈悲,她還相距甚遠。還記得昔日見她時,她不經意間透出的戾氣,卻也不知何時,已經很少再見到這樣的戾氣了。甚至戾氣轉爲慈悲,這樣的變化令人驚訝。
她拱手朝他施了三個謝禮。
“一謝老太爺海涵!”
“二謝老太爺相助!”
“三謝老太爺提點!”
王老太爺看着她沉默不語,與這個女孩子合作,一開始便知她不是什麼好人,但你若說她是惡人,她又不夠惡。他能容忍的緣故,王老太爺想了想,大概就是她有所謂的底線吧!有底線的人是能把握分寸的,就如他面上哂笑她沒有分寸,但實則女孩子雖然大膽但分寸一向都把握的很好。
原本要踏出門口的腳收住了,他看向站在那裡的女孩子,道:“老薛……誒!其實就是想活着而已,這世道,活着不容易啊!”
這還是頭一次,王老太爺在她面前,近乎“直白”的肯定了她的推測,也證實了懷國公薛行書真的在嘗試這些禁術。
女孩子神情未變:“活着不易,求生欲誰都有,我們可以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求生,但這些方法中不代表可以害人,沒有人可以藐視旁人的性命,剝奪他人的性命,用他人的性命來延長壽數,這怎麼行?”
天賦一雙陰陽眼,洞悉天地陰陽玄妙,是爲了平衡天地陰陽,而不是打破這天地陰陽輪轉的規則,去做一些逆天的事情的。
……
秋高氣爽的天氣適合出行,正巧藉着家裡兩個男人衛同知和衛同遠才從大牢裡走過一茬,衛家的女眷準備去城外的寒山寺拜一拜,捐些香油錢,圖個安心。
雖然說家裡有個精通陰陽術的天使,但這並不代表衛家不能信佛了,在大楚跪佛祖又跪道家陰陽祖師的可有不少,甚至佛門之中也有不少陰陽術的高手,譬如如今的國師大人天光大師。
將提着籃子,銀錢封好的衛家女人們送上馬車,就連出行有異的衛瑤玉都去了,獨她一人沒有前去。
“我就不去了,早去早回。”衛瑤卿說着,將她們送上馬車,雖然說佛家與陰陽術士並不衝突,但特意去拜會就不必了。
……
陰陽司裡,站在門口套着一身鬆鬆垮垮的陰陽司官袍的女孩子身邊正圍了幾個人在說話。
“這叫什麼?這就叫年輕有爲啊!”
“不錯,衛天師又爲陛下立下大功,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女孩子年紀雖小,卻一臉穩重的模樣,謙虛道:“不敢不敢,是裴先生的功勞。”
一旁幾個並不熟稔的小天師討好她道:“一起出行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陛下記得呢!”
“沒錯,那也是衛天師的功勞!”
……
寒暄愈發融洽,年紀小不代表官場上那一套就做不來,事實證明,有些人於這等事上是無師自通的。
話說至一半,外頭響起了聲音。
“衛天師!”
正刻意討好她的小天師連忙探出頭去,見是個衣着姣好的宮人,腰間還墜了一塊安樂公主那兒的牌子,連忙熱情道:“安樂公主想必是來尋衛天師的,衛天師趕緊過去吧!”
女孩子看了看手裡剛剛從李修緣那裡拿來的一堆文書材料,露出遲疑之色:“可是……”
上前討好的幾個小天師忙接過她手裡的文書材料道:“沒事,大天師交待的事情便交給我們吧,這些都是小事,原也用不着衛天師來做。”
比起這些時日連着受了好幾次陛下訓斥、陰陽司中怨聲不小的大天師,這個年紀尚小的女天師卻看起來運氣不錯,關鍵是人家年雖小啊,熬個幾十年,憑資歷,熬也熬到大天師的位子了。至少在這幾位心思活絡的小天師眼裡看來,與她相交,賣個好,將來絕對是利大於弊的。
……
走入殿內時,正見安樂公主在低頭修剪花枝,說是修剪花枝卻顯然心不在焉,東一剪西一剪,手邊零零散散的剪了一半的葉子、剪碎的花隨處可見。
說是修剪花枝還不如說是辣手摧花的好。
安樂公主擺弄着手裡的剪子,見她前來,原本漫不經心的模樣立時換上了一副明媚的笑容,笑的牙不見眼。
“你來了啊!”她擺弄着手裡的剪刀,將花推到一旁,“一走這麼些天,路上可遇上什麼趣事了沒?”
衛瑤卿搖頭:“路上枯燥無味,趕路疲乏。”
“你是枯燥,我是無趣。”安樂公主說道,伸手指向那盆被摧殘過後的花,道,“看!薛大小姐送來給我解悶的。”
面前的女孩子擡頭,看着她,神色平靜:“那公主怎麼想?”
安樂公主眨了眨眼:“薛大小姐不錯,但我覺得你更好一些。當然如果能兼而得之,就更好了。”
衛瑤卿笑了笑,不置可否,只低頭看向那盆花,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手指捻了捻花泥,片刻之後,放到鼻間嗅了嗅,在安樂公主驚訝的神情中開口問她:“公主殿下,這花泥也是薛大小姐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