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停了一輛馬車,套了兩匹馬,看着就養的精神的不得了。
精神的不止是馬,還有趕車的車伕,穿戴的都比一般的車伕要光鮮的多,不過與一般車伕不同的是,他脖子上手上,連同小腿處都掛了兩個紅紅的平安符,整個人身上掛了十個平安符,手裡捏着馬鞭笑嘻嘻的在同一旁的年輕公子說話:“您看可妥當了?”
車伕指着自己身上的平安符道:“我這個可是特地開過光,保證我們一路暢行無阻的,此一行絕對沒問題。”
年輕公子點了點頭,數着馬車裡的東西:“衣物、水都有了,然後是吃的……”
車伕跟着湊過頭來,看到馬車裡那大包小包的吃食時不由愣住了:“裴先生,你吃的掉麼?”
年輕公子再次點了點頭,眼睛卻盯着馬車裡大包小包的吃食發呆,半晌之後,轉身:“少了一包。”
原先放吃食的石凳上已然空無一物,倒是一旁多了個人。
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背上背了兩隻包袱,手裡拎着一包吃食,嗅了嗅:“醬板鴨,還有別的。哇,你這是回家還是……”他誇張的比劃着,“水與必須的衣物以及路上所需只有那麼一點點,半馬車的吃食。你是要一路吃回去麼?”
說話的是黃石先生,他頭髮梳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匆匆忙忙起身收拾的。
“要不是我發覺你這兩日買吃的買的多了些,警覺了,我都來不及收拾起來。”黃石先生拍了拍手,“我同我那幾個便宜學生說好了,這次離開一段時日,過段時間回來。”
裴宗之看着他:“你要幹什麼?”
“當然是走咯!”黃石先生看了他一眼,一臉奇怪之色,“你走我當然要跟你走啦!”
“你跟着我幹什麼?”裴宗之蹙眉,臉上毫不掩飾的嫌棄。
黃石先生臉色也不見尷尬,只是拎着那一包醬板鴨爬上了馬車:“我也要出城,天光大師讓你我互相照顧,我得看着你。”
“你看的住麼?”裴宗之搖了搖頭,也未再堅持,“你倒是運氣好,裴行庭給我的手令沒有寫明人數,可以帶你出城。”
黃石先生“嘿嘿”一笑:“我也不是爲了出城才上了你的馬車的,畢竟江南之地,一別多年,故地重遊,那裡的女子柔情似水,沒準能來幾段豔遇呢!話說回來,上一回在江南,我就遇上了廟遠那老頭子和那個丫頭,哎,有些人啊,真的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啊……”
車簾拉了下來,是裴宗之拉的車簾,他似乎沒有興趣聽他說舊事,朝車伕比了個手勢:“我們走吧!”
那身上帶了十枚平安符的車伕揚鞭甩了一鞭子向城門的方向行去。
……
黃石先生看向才走進來的裴宗之,乾咳了兩聲:“怎麼想到走了啊!”
裴宗之瞥了他一眼,嗅着鼻子在一堆包裹裡聞了好一會兒,準確的找到了其中一包,抱在了手裡,開始吃了起來,咬下一口,才悠悠道:“不是突然想到的,是裴行庭讓我走的。”
黃石先生輕哼:“他讓你走你就走啊,你什麼時候那麼好說話了?你不要面子麼?”
“面子沒什麼用,而且我正好也想離開。”裴宗之抱着手裡的吃食道,“有他的手令可以出城,省卻了那麼點麻煩。”
“誒?不對啊!”黃石先生想了想,道,“我記得先前裴行庭不是很看重你麼?怎麼突然要你離開了?”
“裴羨之見我整日沒什麼事做,在街上晃,很生氣。他說做什麼事都能看到我,我陰魂不散,怕我壞事就去同裴行庭告狀了。所以裴行庭就給了我這個手令,讓我離開長安回江南祭祖。”裴宗之說道,頓了頓解釋道,“我其實只是看看而已,並不準備怎麼樣。”
這個解釋太過蒼白無力了。
“我去,告狀啊,小孩子打不過才告狀呢!”黃石先生嘖了嘖嘴,感慨道,“我說呢,怎麼突然想到離開了,說那麼多,其實就是一句話,你這是被趕出來了啊。你就不生氣嗎?還有心情吃東西?”
說話間已經到了城門口,馬車晃了晃,停了下來,黃石先生同裴宗之走下了馬車。
非常時期,檢查自然更爲森嚴。
黃石先生跟裴宗之站在一旁,接受守衛嘈雜繁瑣的檢查。他沒有裴宗之那麼好的心情,還吃得下東西,只是看向兩邊。
一隊一隊的士兵在城裡巡邏,道路兩邊的行人百姓就算說話也是壓低了聲音,一副人人自危的模樣。
長安城戒嚴,即便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能從行人百姓的神情中看出幾分焦躁來,這都閉了一段時日的城了,只有極少數拿到手令的能出城進城。
大楚民風開化,京師長安更是納各地之長,百族之妙,這一點看長安集市各地物料交換的熱鬧就知道了。
長安很少有這樣的時候,不再包容各地前來的民衆,這讓習慣了原本生活的百姓本能的生出了幾分焦躁來,開始胡亂猜測。
檢查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守衛終於放行了。
黃石先生輕舒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忽地察覺到不遠處似是目光望來,他本能的回望了過去,那幾個人也並沒有想要躲避的想法,只是微笑着看來,或者準確的說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邊的裴宗之。
黃石先生不解,正要說話,便聽裴宗之先他一步開口了:“那是幾個江湖術士,就是曾經保護程厲勝的那幾個,手段可不小,爲首那個叫東淺,因外形肖似翩翩公子,於是不少人賣他個面子,叫他東淺公子。”
“他們不是好人。”
“這一點不用你說我也看出來了。”黃石先生感受着望過來帶了幾分惡意的目光,尤其是其中幾個手還搭在了身邊的兵刃上,太明顯了好不好,他哆嗦了一下,催促裴宗之,“我們快走!我看這閉城把這些人關久了,這動物關久了都要暴躁,別說人了。”
裴宗之應了一聲,上了馬車,在東淺公子一行人的“目送”中出了城。
長安城的大門在他們身後關閉了。
黃石先生輕舒了一口氣,不知是不是錯覺,只覺得城外的空氣都清醒了不少,竟有一種逃出牢籠的感覺,真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