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介靈依附

25.

這一夜談得漫長,待一切結束之後,神棍阿宏疲憊的伸着懶腰,招呼瓜頭過來。瓜頭不明所以,卻還是順從的來到面前。神棍阿宏微微一笑,擡手直奔瓜頭的手,瓜頭一驚,向後躍開,問道:“大師,您這是作何?”

“怕我收了你?我可不是鍾馗。”神棍阿宏說道。

“當然不是,俺與女鬼相處八十載,身上陰得厲害,怕波及在您的身上。”瓜頭說道。

“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來,我有話對你說。”

瓜頭猶猶豫豫的來到神棍阿宏面前,神棍阿宏嘴中唸唸有詞。原本人鬼殊途,不得相見,亦不得相觸,唯有彼此之間產生聯繫,纔會有交集。比如厲鬼可以利用各種方式嚇唬或傷害活人,亦或者活人利用手段,逼迫鬼靈現身,做不願意做的勾當。總之,得有媒介才能彼此相見。無緣無故,只會不得相見,不得相害。

神棍阿宏與瓜頭之間,只有引魂燭的聯繫,他們誰也碰不了誰,只能看得見,聽得到。一旦屋內引魂燭的煙消散殆盡,就又要陰陽兩隔,看不見聽不到了。

現在,神棍阿宏想與瓜頭產生更多的交集,這需要念咒。唸咒之後,神棍阿宏的活人的手,可以觸碰在瓜頭這個鬼靈的手上。二人手牽着手,猶如長輩對晚輩的關照,神棍阿宏淡淡的說道:“瓜頭,你若活到今天,就是個將近百歲的老人,我得尊重你。然而你死時,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時間定格於此,我就拿你當孩子看待。你這八十年忍耐的辛苦,鮮有人知道,真是難爲你了。”

聞此,揹負親手殺死父母親人之罪名,忍耐鎮壓女鬼八十載之寂寞苦悶,不得投胎不得做鬼,只能等待煙消雲散之悲慘命運的瓜頭,淚如雨下,那個摘不下來的面具背後,已被淚水浸溼。

八十年間,這是瓜頭第一次被人觸摸自己的肌膚,這種感覺,就像他還活着一樣,親切、溫暖、實實在在、富有人情味。瓜頭被永久定格在十幾歲的狀態,他永遠都是個孩子,他渴望與人交流,渴望被呵護,渴望被肯定。但是八十年中,整日裡與惡靈相伴,即便自己已經不是活人,卻依然感到無盡的痛苦。此刻,他終於品嚐到人活着時候的感覺,儘管不是活着的全部,可他還是想要抓住不放,他立刻依偎在神棍阿宏的懷中,不停地哭,哭盡對父母親人的愧疚,哭盡八十載的孤獨。

神棍阿宏摟着瓜頭,人、鬼、靈、畜,無論何時,只要有情,便永遠都是一個世界的存在。

“大師,謝謝您,俺感覺好多了。”瓜頭放肆的大哭之後,怕自己身上的陰氣太煞,不敢在神棍阿宏身邊逗留,果斷離開幾步的距離。

神棍阿宏說道:“天快亮了,我得休息一會兒,順便根據你的敘述,想想對付女鬼的辦法。”

“大師,俺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您了,使命已經結束,您什麼時候送俺上路?”

“你當真活得倦膩了?”

“俺這哪裡算是活着啊,大師,俺會聽您的話,但凡有能夠幫忙的地方,請儘管吩咐,等您降服女鬼之後,請快些送俺上路,八十載夠煩的了,索性一了百了來得痛快。”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好話攔不住想死的鬼,我要睡了。”神棍阿宏躺在牀上。

天色眼看就要轉亮,神棍阿宏沒有睡熟,閉目養神的思考降服女鬼的事情,順便把1930年和1934年的複雜事情捋清楚些。偷瞄瓜頭時,瓜頭就坐在牆角,抱着膝蓋,一幅微弱可憐的模樣。

天亮後,神棍阿宏從包裡取出一塊玉石,光滑圓潤,色澤柔光,實屬上品。

“瓜頭,灰飛煙滅之前,想不想去見見塞子?”神棍阿宏問道。

瓜頭激動地站起來,說道:“想……當然想……”

“你依附在這塊玉石上,就可以不分白晝的跟在我的身邊,再不懼怕陽光和界限。”神棍阿宏說道:“但是你的行動範圍有限,只可以跟在玉石周圍,而玉石要放在我的身上。”

“這是介靈依附啊!會折損您的壽命,只爲讓俺看一眼塞子,實在太不值得了。”

神棍阿宏哈哈一笑,說道:“當然不能只是去見塞子那麼簡單,我這人雖然命不值錢,可也不能簡簡單單的就折損了不是?我希望等這件事擺平之後,你能以現在的身份,繼續存留於世。”

“爲什麼?”

“我家裡有個年幼的娃,叫小老兒,將來要接替我。還有個叫大誠的憨小子,一心想要拜我爲師。”神棍阿宏說道:“我已經打算收大誠爲師,將來讓他照顧、保護、輔佐小老兒。然而誠誠這孩子,雖然膽子大,但在陰鬼之事上容易吃虧,我希望你能陪在他身邊。”

26.

瓜頭聽後十分激動,說道:“能爲大師辦事,那是俺的榮耀,這八十年間,總算出了一件好事了。”

瓜頭一心想要灰飛煙滅,無外乎因爲對未來的迷茫,他一個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除了等待進一步死亡,根本沒有別的出路。現在神棍阿宏給他指出一條明路,這鬼也跟人一樣,只要有奔頭,就有活下去的勇氣。用在瓜頭身上,就是有了存在下去的目標。

“你這孩子,雖然前後加起來共經歷九十多載歲月,可終究還是個孩子,還有人心,說到底不願意灰飛煙滅。你既然說是好事,那就笑一個吧。”

“嘿……嘿嘿……”瓜頭撓着腦袋,憨憨的笑出聲音。

接下來,神棍阿宏進行了一個很重要的儀式,將瓜頭的靈,依附在玉石上。正如瓜頭所說,介靈依附會折損壽命,然而一個爲人師爲人父的男人,爲了後輩,總不會吝嗇幾年的光陰。

儀式完畢,瓜頭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八十年前,當他第一次做鬼的時候,那是飄飄然、不踏實的感覺,今天,他覺得自己又像個人了。

嘩啦,神棍阿宏拉開窗簾,清晨的陽光灑滿整個破舊的房間,灑在瓜頭的身上。出於本能,瓜頭向後躲開,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又可以毫無顧慮的沐浴在陽光之中了。

“以後就喊我阿宏叔吧。”神棍阿宏說道。

瓜頭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說道:“阿宏叔,謝謝您的大恩大德,俺一定盡心盡力的保護小老兒和大誠,絕不讓他們受一點傷害,吃半點委屈。”

“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啦。”神棍阿宏說道:“起來吧,咱們去張家。至於面具,還要再忍耐一下,不把女鬼驅除,便無法摘下它。”

“我懂的,大師,哦不,阿宏叔。”

瓜頭跟在神棍阿宏的身邊,向着張家走去。重新沐浴在陽光之下,感受着微風的吹拂,以及自然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儘管活人依舊看不見他,可他仍然覺得自己活在人羣裡,活在世界上。

八十年間,世界變化真大,完全不認識啊!

張家人的一夜,也是難熬的一夜,張懷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這不僅讓這個家庭中不信這些的人變得更加迷茫,也讓那些信的人變得更加恐慌。神棍阿宏早已經猜想到這樣的畫面,不去問大家的感受如何,而是直接詢問道:“塞子可還好?”

張懷立刻回道:“自從您來,爺爺就很踏實,他說您來了,事情就能成。”

“我去看看他,你們都別進來。”

神棍阿宏來到塞子的房間,瓜頭看着蒼老的塞子,情緒很是激動。塞子看不見瓜頭,問神棍阿宏道:“一天了,解決了嗎?”

“八十年的厲鬼,一天哪能行?”神棍阿宏點燃一支香:“我給你帶來一位朋友,你見見?”

“我都這把歲數了,哪還有朋友,都死光了……”塞子說着說着,就覺得房間裡多出一個人影,漸漸地,人影逐漸清晰起來,這是個戴着面具的年輕小夥子,即使看不見臉,塞子也知道此人是誰。

“瓜頭哥!”塞子顫巍巍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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