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掉腦袋的時候,已經是公元1855年底快到1856年的時候了,青海這裡已經下過幾場大雪,地面也凍得硬邦邦的,茫茫的草原之上,放眼望去就是一片銀白。雖然寒風如刀,但是那拉氏並沒有讓集中到西寧的近兩萬八旗家眷和投降的僧格林沁所部就地休整,而是冒雪往蘭州而去。在青海草原東部,一條灰色的人流正在緩緩向前,步兵、騎兵、輜重還有穿着難看骯髒的棉襖趕路的家眷,一路向東。
如果放在10年之前,在這樣的日子裡面冒雪趕路,甭說是這些旗人家眷,就是正兒八經的八旗勁旅,怕也要叫苦連天。可是現在,這裡的兩萬人卻沒有一人叫苦,只是低着腦袋默默前行。
葉赫那拉.蘭兒懷中抱着載復,坐在一輛寬敞的四輪馬車裡面,只是靜靜地看着車窗外面已經振作起來的八旗子弟,也不知道心裡面在盤算着什麼。
她坐的這輛馬車是曾國藩交給她使用的,不過曾國藩本人卻已經提前返回西安去和雲集在那裡的大明官們見面。現在聚集在西安的,不僅是從東北六省(遼寧、吉林、黑龍江、北興安、東黑龍江、濱海)抽調來的官員,還有一部分光復八年恩科考出來的官員,總數有兩三萬之多,不少人還拖家帶口,所以數量又翻了幾番,整個西安城簡直就成了官員和官眷的海洋了。
劉宗賢、劉宗英兩兄弟此時也帶着家眷,包括楊樂兒和她剛剛生出來的一個七斤六兩的大胖小子,還有十幾輛大車裝滿的布匹還有生鐵,喜氣洋洋地出了四川,來到了西安這座關中雄城。
現在正是光復九年的春節將到的時候,西安這座大明漢地西北的商貿軍事重地裡,正是最繁盛熱鬧的時候兒。
和南京、上海、廣州、天津那種工業化時代的喧鬧雜亂(說得難聽一點就是髒亂差)不同,西安的市井卻是熱鬧當中透着嚴整,到處都是筆直寬闊的街道和巍峨的古城牆。漢唐雄風。似乎還沒有完全逝去。這分天朝氣度,連南京北京都無法比擬,也難怪當年的洪武皇帝,晚年想要遷都西安了。
這會兒西安城的街頭上,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買賣,賣肉夾饃、涼皮子、臊子面、潑油麪、泡油糕的攤子鱗次櫛比,誘人的香氣到處瀰漫。帶着秦風漢韻的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滿載各種貨物的車子駱駝排着長隊通過街道。
街道上除了西安當地的百姓,就是從四方雲集而來的西去之客,有劉宗賢這樣的紅袍子官員,操着南腔北調的官話互相行禮作揖。還有劉宗英這樣的商人,他們大多是西去官員的親眷,要不誰敢帶着財貨金珠西行萬里?這些人一個個都穿着綾羅綢緞。帶着僕役美眷,在西安大街上到處轉悠,不時還互相交流一下生意經。
這裡軍人也遠遠多過蜀地。穿着灰色的軍裝,或是成行成伍的在街頭穿過,或是揹着包裹三五成羣的在兜兜轉轉,張大嘴巴看熱鬧——他們大多是從明軍退役的日本武士,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在這兩年的戰爭中立了功勞。得了賞賜,算是滿載而歸了。而他們回到日本之後,又會成爲那些一刀一命的窮苦武士的榜樣,讓他們也走上充當僱傭軍賺錢養家的道路,很多年後,日本傭兵也會如歐洲的黑森僱傭軍和瑞士僱傭軍一樣的出名……
這裡居然還有不少洋人,主要是穿着黑衣的傳教士,有大公教會的教士。也有摩門教會的佈道者,還有各種各樣的新教教會派來的傳教士。一個個都手捧聖經,走街串巷散發着各種小冊子——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全都是洪秀全和朱皇帝兩個人搞出來的,前者在陝西強制推行他的基督教異端,將陝西變成了“上帝之國”,現在雖然灰溜溜逃走了。但卻留下了不少信仰上帝的民衆。而朱皇帝則嚴禁了拜上帝教在國內的傳播,同時又明裡暗裡不讓西北的真神教復興,結果就給基督教的其它派系騰出了空間,那些在中國其他地方傳教傳不出個結果的傳教士。就都集中到陝甘兩省了。
屬於安仁劉家的一行車馬逶迤的進了西安內城,所謂的內城並不是在外城之內,而是在西安城東北,這裡是原來的滿城,後來洪秀全的王府,現在大明的陝西巡撫衙門,西安府衙,西安總兵衙門等軍政官衙,也都設在這裡。另外西安內城還有大量的空閒房屋,現在正好用來安裝劉宗賢、劉宗英這樣西去的官員和商人還有一部分前往西北集體農莊的移民。至於那拉氏帶來的八旗子弟,現在只能在高大的西安城牆之外搭帳篷安置,而且還有好幾千衣甲鮮亮的近衛騎兵一路“護送”,這些騎兵現在也駐在西安內城,騎着高頭大馬穿行在內城的街道上,好不威風。
“好威風的馬隊,怪不得我大明雄師所向無敵!”
馬車裡面的劉宗英是第一次看到這些穿着雪亮胸甲的騎士,他雖然不懂軍事,但也知道這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銳。
劉宗賢笑道:“這是近衛騎兵,天子親軍,專門擺在草原上震懾蒙古人的,現在應該是護送釋放的八旗俘虜來的西安吧?”
“難怪如此雄壯。”劉宗英連連點頭,“有此等精銳,西域當可保無虞了。”
“二爺,要保無虞可不能光靠軍隊,咱們自己也得出分力氣。”抱着個大胖小子的楊樂兒嘻嘻笑道,“這西安城該有洋槍買了吧?回頭我幫您挑兩支好槍,您學會了,就能自己保護自己了。”
“洋槍……買?”劉宗英臉沉了一下,大概又想起楊樂兒的那些用人頭換來的金首飾。他看着劉宗賢:“咱們真的要買槍?”
現在洋槍在大明漢地的省份是管制商品,是不能隨便買賣的,不過劉宗英還是透過非法渠道搞了支滑膛手槍,本來想帶着去西北防身,讓楊樂兒看了看,結果樂兒讓他把槍留在四川,還說在西北用不到這槍……
劉宗賢只是笑着點頭,槍自然是要買的,他和樂兒原來有幾條槍,不過沒有帶回內地,都送給了還在東北的同僚,準備到了西安再買。西安的槍禁比內地要鬆,允許西去的官員、客商、移民在西安內城的槍店裡面購買槍械。只是不允許將管制槍械帶入東南各省罷了。
看到弟弟點頭,劉宗英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六弟,如果愚兄的生意就放在河中府城,不隨便出去,應該用不大着槍的,是吧?”
劉宗賢剛想來兩句安慰的話語,就聽見他媳婦楊樂兒先開口了,“二哥,買吧,你又不缺那幾個錢……就買一支貝色麥、一支科爾特六連發,再加上一把砍人頭的斧子,一把扎人用的套筒刺刀。還有子彈得多買,至少買上200發,記着貝色麥的子彈和科爾特六連發的子彈是不一樣的……”
砍人頭的斧子……扎人用的套筒刺刀!聽到這兩樣東西,劉宗英的眼前就一陣發黑。自己是吃錯什麼藥,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跟着去西北?那個砍人頭和用刺刀捅人的事情是自己能幹的?自己可是讀書人啊,聖賢書裡面有教人用洋槍殺人的麼?
劉宗賢沒好氣瞪了他媳婦一眼,剛想教訓兩句,楊樂兒那個傻弟弟的臉就探進車廂了:“姐,那裡有好多槍店,咱們去看看吧,你答應過要給我買條好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