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非常深沉了,整個應天府的紫金山御所內一片寧靜,不過朱濟世卻還在自己艙室內的西式大牀上睜着眼睛睡不着。腦子裡全都是恩格斯那套“競爭之外,競爭之內”的理論還有他所掌握的那一點不多的歷史知識。
很顯然,恩格斯的這套理論是真理——人家是偉大導師嘛,自然是有道理的。而且後世的歷史發展軌跡不正從某種角度證明了這一點嗎?大英帝國的人民通過不懈的鬥爭和努力,終於使自己處於競爭之外……然後英國就不再是世界工廠,很快也不再是世界帝國了。
隨之而起的美蘇兩國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雖然他們走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發展道路,但毫無疑問,美蘇兩國的人民都處於“競爭之外”。然後就是蘇聯解體和美國的衰弱,而原本貧窮落後的中國,卻因爲低成本高素質的勞動力而吸引了西方世界的投資,短短30年內就成爲了新一代的世界工廠,雖然還沒有登上世界霸主的寶座,但是不可否認,中國離開這個位置真的很近,至少在朱濟世穿越之前是這樣的。
如果……英國的統治者及時鎮壓了憲章運動,讓英國無產者永遠處於殘酷的競爭之內——當然,隨着生產力的高速發展或者說是勞動力市場的需求變化,也會讓這種競爭的殘酷性在某種程度上得以減緩——那麼他們的世界帝國會不會長久的維持下去呢?那樣後世的英國人會過得更好嗎?
朱濟世忽然又想道:“其實後世那些發達國家的無產者也未必真在殘酷的競爭之外。
現在是19世紀中葉,無產者需要從事的勞動並不複雜,大部分情況下由不識字的童工就可以完成了。所以大部分無產者得到的報酬。大約就是生產童工的成本。而在160年後。沒有受過教育的童工已經不是勞動力市場最受歡迎的產品了。市場需要的是受過教育的無產者。比如後世的自己,而這樣的勞動者生產成本高昂,售價也理所當然更加昂貴。而且隨着教育產業化、醫療產業化和房地產業的高速發展——爲生產無產者提供服務的產業也成了財源滾滾的行業,因而又進一步提高了無產者的生產成本。無產者,已經變得很昂貴了。
這樣一來,很可能造成了三個現在難以想象的情況。第一,大部分無產者的售價雖然很高,但是仍然低於他們的生產成本。這樣的情況在19世紀中葉是很少見的。但是在21世紀的確存在。
第二,無產者的生產者們,爲了使他們的產品可以賣出好價錢,被迫加大在教育方面投入,從而讓無產者擁有了超過市場需求的教育水平,而這樣的投資對某些無產者來說是划算的,但是對大部分無產者來說是一筆賠本買賣。但是絕大部分的無產者的生產者還是會不遺餘力地投資。
第三,過高的生產成本讓製造無產者成了一件非常不划算的生意……在後世的中國,生產一個大學畢業的無產者可能需要上百萬甚至更多!而且這個無產者很可能被迫以低於成本價出售自己的勞動力,這個成本當然是包括住宿、醫療、養老、繁殖和養育後代即生產新的無產者所需要的一切開支——對了。一對無產者夫婦至少要生產兩個小無產者才能保證無產者這個物種在將來不會變成大熊貓或華南虎。
換句話說,爲了使無產者這個種羣得以存在下去。資本家們至少要付給一對無產者夫婦可以租住一套可供四人居住的住房的房租,可以養育兩個孩子直到他們大學畢業的費用,可以讓這對無產者夫婦不餓死和不凍死的費用,可以讓這對無產者夫婦在醫院裡被朱濟世這樣的無良醫生用大刀片宰了又宰的費用……不過即使他們付出這樣的費用,也不能保證無產者的產量能夠保持種羣,因爲有一部分無產者爲了追求更富裕和體面的生活,將養育一個或是兩個孩子的費用用於自己的享受了。
因而基於人類的自私本性,當無產者的生產成本越高是,產量必將會越少!所以,後世那些人口出現負增長,或是將要出現負增長的國家,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都是無產者生產成本非常高昂的國家。或者說,那些人口出現負增長的發達國家的國民,並沒有真正處於競爭之外……而真正處於競爭之外的,只有那些既發達,而且人口能夠維持自然增長的國家。這樣的國家,在後世又有幾個?”
這時,朱皇帝身邊的蘇玉娘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的丈夫還在沉思,就把一隻手搭了過來,低聲地問道:“怎麼還不睡覺呢?等到了南京,可就沒有現在這麼清閒了。”
朱濟世側過了頭,對着這個三十來歲風韻猶存的熟婦一笑,嘆道:“睡不着啊……這次在上海,朕看到了許多,也想到了許多,還聽到了許多……這個國家的未來,恐怕不像朕原先設想的那麼美好。有些事情,朕還是要防患於未然。”
蘇玉娘已經多年不參與政治了,不過她還是有點知道這一次讓朱皇帝感到困擾的事情。“皇上……洪門和漕幫的確是很不好……不過洪門和朝中勳貴的關係太深,還請皇上三思……”
“不,不,朕不是要肅整洪門和漕幫。”朱濟世擺了擺手,語氣深沉地道,“幫會在哪個國家都是有的,整完這個冒出那個,青紅兩幫的幫衆真要有什麼不法,自有有司過問,朕不會和兩幫過不去。實際上,朕還有借重兩幫的地方。當然他們在某些地方還是要收斂一些的,現在已經有賭場、妓院、碼頭、出租馬車、船運這幾個行當給他們發財了……應該要知足了!
當然,朕也不是說他們不能進入其他行當,但是朕不允許他們幫會的形式進入,如果他們像尋常的老闆一樣去開廠開礦,朕是不管的。但是他們不能在那些行業的工人中間建立堂口,更不能帶着這些工人去和老闆們做對!”
實際上朱皇帝是在給青紅兩幫的活動劃紅線。另外,他還打算在立憲議會通過一部《勞工法》,對工會和工人運動進行約束。罷工這些破壞社會和諧的活動,是一定要禁止的——雖然不可能永遠禁止,但是多禁止幾年也是好的。如果中國工人階級想要得到罷工的自由,那他們就該學會自己去爭取,自己這個資產階級皇帝是不會恩賜給他們的……就如《國際歌》裡面唱的那樣。如果他們真的能在將來爭取到幸福,那也是他們應得的,如果他們沒有鬥爭的勇氣和決心,那就活該受苦受窮。
而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儘可能讓中國在未來,能成爲少數幾個讓國民處於競爭之外的帝國主義中的一個。
蘇玉娘輕輕點頭,“妾身知道了,妾身會和他們說的。”她口中的他們,是指已經跟到南京,正等着朱濟世召見的紅幫大佬們。
朱濟世從牀上坐了起來,輕輕的摟住蘇玉孃的香肩,微笑道:“朕這兩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事情是有它的必然性的,朕只能想辦法推遲它的發生,而沒有辦法將它消除。所以朕要在有生之年,儘可能帶領這個國家強大起來,給子孫後代留下更多的財富,資本和技術是可以轉移的,但是資源和土地在後世是很難轉移的。將來的大明百姓要過得更好,朕就必須給他們更多的土地和資源。
朕還要儘可能消除那些可能來和大明競爭的國家的潛力,朕要讓大明這個國處於競爭之外……朕要讓大明壟斷更多的權力、資源、財富,而且還要儘可能地讓那些潛在的對手,長期處於衰弱、分裂和動亂當中!朕知道英國、美國犯了什麼錯誤,所以朕不會讓大明犯同樣的錯誤!朕不會小瞧任何一個潛在的對手……”
很顯然,在朱皇帝準備打壓的黑名單上,有要增加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了。他可是分明記得160年後,龍象之爭這個詞兒,在歐洲那裡可是非常流行的。既然連俄國美國,都上了他的黑名單,再多一個印度阿三又算得了什麼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