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們的朱皇帝開始拿定主意要拿朝鮮的兩班地主開刀的時候,大明帝國的一部分士紳,已經率先完成了身份的轉換,變成了更加反動更加兇殘的資本家了!
金秋之月,本來就是農人對收穫充滿期待的月份,不過等待他們的可不一定是個金子般的時刻。
四川大邑縣安仁鎮外的某處穀場裡,高高摞起的秸稈堆透着豐收的意味,農人們正圍在一處,滿臉憂愁的討論着。
“今年明明是個豐年,每畝地都多收了三五斗,本來想着賣個好價錢,把欠的印子錢還掉一點,可是這個米價也太低了吧?”
“誰說不是啊,自打光復5年以來,咱們四川的米價就一年比一年賤,上好的精白米,一石都不值一塊半了……”
“還不是連年豐收鬧的?聽說不止是咱們四川豐收,湖南、湖北那裡也是大熟,安徽、江蘇的糧食更是多的吃不完。還有大海船源源不斷從東北運來米糧。本來咱們四川的糧價比下江要便宜,現在反而是四川天府之國的糧食比下江貴了!”
“我看還是奸商壓價!成都城裡面的米商個個都不是好東西,一邊從下江買米,一邊壓我們川米的價錢,良心都被狗吃了!”
“劉老爺,這事您可不能不管,您可是咱大邑縣公局的議員,連縣太爺都得聽您的話,您就去跟縣太爺說說,讓他下個命令。別讓下江米到咱們四川來賣了!”
聽大家說得熱鬧,劉宗英矜持地板着面孔。長長唉了一聲:“你們以爲王縣令是皇帝老子啊,一聲令下,下江的米就不來了?就算是下江的米不來,今年咱們四川的糧價也好不了多少。”
聚集在這裡的小農們或許不知道四川糧價連年下跌的真正原因,不過身爲大農場主的劉宗英是在清楚不過了。四川的糧價,其實是被四川地裡面長的糧食給壓下來的!實際上,只要去安仁鎮外看看那連成一大片剛剛收割完的300多畝水澆地的情況就知道了。
那是安仁劉家幾個兄弟的土地,原本有四分之三是租給二三十家佃戶耕種的。現在全部收回,由劉宗英和他的三個兄弟共同經營。他們三兄弟還有幾個半大孩子當然種不了300多畝水澆地了,自然是要僱工耕種了。而在僱工的同時,劉家兄弟還出資剷平田壟,挖掘灌渠,購買耕牛、農具、良種和肥料,還修了幾架灌溉用的水車。好一番投資。足足花了劉宗英小兩千銀元,一開始他自己的錢還不夠,又向大邑縣的立信銀行貸了筆款子。可是這樣的投資,卻是有豐厚回報的!雖然這300多畝水田上投入的勞動力,還不到原來的15%,但是每畝產量卻和小農精耕細作的農田基本持平。而且隨着大規模種植的方法漸漸被農業資本家們所掌握,大農場的每畝單產正在迅速追平甚至超過小農戶!劉宗英就覺得自家田裡面的畝產,很可能比鄰近的小農還高了那麼一些,而且還有提升的空間!
而在整個四川,不知道有多少個安仁鎮。不知道有多少劉宗英這樣的農業資本家,在整個大明漢地。大規模種植的方法正越來越普及,優勢也在逐步顯現。因而造成了整個漢地糧食產量出現了緩慢的增長——這個結果有點出乎朱濟世的預料,不過想想也正常,種地這事兒不僅有力氣就行,還得有腦子有資本,要是比力氣,兩個劉宗英也不如一個楊老白,但是比腦子比資本,一百個楊老白也抵不上一個劉宗英。
不過單是漢地農業的緩慢增長,還不至於造成糧價連年下跌。但是隨着大農場的出現,大量破產失地的農民的被迫遷徙,造成漢地人口的不斷流失!雖然沒有多少數字顯示過去幾年到底有多少人口自漢地遷出,但是現在東北、婆羅洲、交州等地的人口總和已經突破了1200萬,其中的大部分肯定是過去幾年從漢地遷來的。如果再算上移民到南洋其他各國、澳洲和美洲的漢人,自光復元年至今,自漢地遷出的人口肯定已經超過了1500萬,很可能達到了1800萬。另外,太平天國運動和反清復明戰爭,也造成了漢地人口的損失。
此消彼長之下,本來緊繃的漢地糧食供應開始變得寬鬆起來。而自東北和交州流入的大批廉價糧食,則讓漢地日漸寬鬆的糧食供應一下子陷入了小幅供過於求(當然是低水平的供過於求)。糧食價格連年下跌,雖然跌的也不算太多,對劉宗英這樣的大農場主沒有多少影響,但是對那些租種土地或者只擁有小塊土地的農戶來說,無疑加重了他們的苦難。
一個滿臉都是皺紋,抽着旱菸的老農嘆了口氣,“明明是多收了三五斗,這日子卻愈發的不好過了,到底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呢?”
就在這時,一個胖子穿了一身紅袍子,脖子裡面掛着個算盤,手裡捧着本賬簿,一邊笑着,一邊大搖大擺走來了,這人正是安仁鎮的鎮長張道升張老爺。
“今年豐收,張某人先給諸位鄉親到個喜,然後呢……大家也知道張某人是替皇上辦事情的,今年的秋稅,麻煩大家及時繳清了,每家每戶該交多少,張某已經算好了……”
這個張道升是大邑縣城裡的讀書人,和劉宗賢同科中的秀才,因爲分數比較高,所以就當了鎮長。不過這個張鎮長有點爛好人的性子,沒有什麼官威,鎮裡面得罪人的事情都是劉宗賢和一個綽號王老虎的治安官出面。現在劉宗賢還沒有回來,他只好自己出來收秋稅了。
劉宗英很爽快地回答道:“好的,一句話,劉家在安仁鎮一共有應納稅農田320畝,其中下田180畝,中田80畝,上田60畝。另有新開墾坡地40畝,按例3年免稅。光復7年應繳賦稅銀元208塊,還有大邑縣上的教育攤派12塊,一共220塊。對不?”
“對對,和本官計算的一樣。”
“這是支票,您收好了。”劉宗賢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支票,雙手遞給了張道升,好一個誠實納稅的好臣民,不過他們老劉家的320畝水澆地怎麼會有中田、下田呢?那可都是最好的上田啊!原來四川實行憲政之時也查過一次田,基本上把那有勢力的大戶人家的田都查成了中田下田,把貧下中農的地都查成上田了!
當然,四川那些大戶人家應納的田賦還是比清朝時候要高,畢竟沒有什麼短價和注緩了,而且官府下了鄉,也不需要通過所謂的士紳徵收稅賦,他們也失去了一個從中漁利的機會。但是對他們的既得利益,朱皇帝的反動朝廷還是予以了一定的照顧,這也是反清復明“革命”不徹底的地方。
“那你們這幾位什麼時候把稅交上啊?”張道升一轉臉,看着幾個只有小塊土地的貧下中農,滿臉的堆笑還在,但是在一票老實巴交的農民看來,卻是比老虎還可怕。
“張老爺,咱們是多收了三五斗,可是今年的米價又跌了……”
張道升嘖嘖着嘴:“可不是嘛,怎麼又跌了……可是這個稅還是要交的!要是交不上,本官只好去請王治安來拿人了。”
王治安官就是王老虎,他本來不是四川人,是湖南人,是個退役的明軍士兵。因爲之前四川士子鬧過事兒,所以大明朝廷就將一批退役的明軍士兵安排到四川當地方治安官,還讓他們入了四川戶籍,在四川當地給他們分了地。王老虎就是其中之一,他可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主兒,據說打死個十八個韃子兵,殺人不眨眼!鎮上沒有不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