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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徹斯特這個城市,在19世紀上半葉的地位遠比後世來的重要,是英國乃至世界的紡織工業中心,所謂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就是從這裡的棉紡織大工業化生產開始的。這裡工廠商號林立,又有海運和鐵路之利,實在是這個時代的世界工廠所在,論起在經濟地位來,甚至還超過作爲大英帝國首都的倫敦。
這也是朱濟世到這個時代來之後,第一次踏足倫敦之外的大城市。
隨着一陣汽笛長鳴,噴吐着濃煙喘着粗氣的列車終於緩緩駛進了曼徹斯特的火車站。火車站是新古典主義的建築風格,候車大廳足有普通的三四層樓那麼高,由十幾根高大的立柱支撐,立柱上面還裝飾着精美的雕刻。車站上面人流很多,大部分旅客都穿着做工粗糙的破舊衣服而且面有菜色,一看就知道屬於勞工階層。不過也有像朱濟世和杜蘭夫人這樣穿着體面衣服的中產階級和資產階級,有些人身後還帶着充當苦力的印度僕役——這是朱濟世來到這個時代近三個月第一次看到另外的黃種人,可惜不是中國人。
“傑森,車站外面是一個廣場,在那裡可以叫到出租馬車,先去旅館安頓一下,明天再去《北極星報》的記者站找海明先生吧。”
杜蘭夫人挽着朱濟世的胳膊,柔聲在他耳旁嘀咕道。這個法國女人現在對朱濟世展開了猛烈的愛情攻勢,所以就陪着朱濟世一塊兒來了曼徹斯特,理由是她對曼徹斯特非常熟悉,時常來這裡採購布匹,是個非常不錯的嚮導。
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兩個人剛走出火車站大樓,就看見外面的廣場上面竟然是人山人海,根本就沒有什麼出租馬車的蹤影。而怒濤一般的口號呼叫聲音立時就席捲而來了。
“民主萬歲!普選權萬歲!選票等於麪包!釋放工人領袖!打倒資產階級專政!打倒皮爾內閣!羅伯特.皮爾(好像是英國首相)是兇手……”
朱濟世站在車站大樓外面的臺階上,摘下自己的帽子看着眼前的一切。腦子裡面頓時浮現出“顏色革命”這個詞兒!這些英國的羣衆難道也被美帝國主義煽動起來鬧事了?廣場上的羣衆大多都是中青年男子,也有一些女人,不過都穿着幾乎是一樣的藍色工裝,舉着標語旗幟聚集在廣場上面,大聲呼喊着口號。怕不有一兩萬人!在他們中間似乎還有一些領袖人物——不知道是不是美國人收買的意見領袖?這些領袖都站在一些拖車或馬車上面,有的在大聲帶頭喊口號,有的則在做着熱情洋溢的演說。隨着他們的演說,人羣一時歡呼,一時叫罵,好像發瘋了一樣,整個廣場顯得無比的喧囂。
十一月的曼徹斯特的氣溫已經非常寒冷了,一兩萬人聚集在一起,呼出的白氣在人羣上空繚繞,就像煙霧雲霄一樣,這裡整個兒都沸騰了。火車站大樓前已經搭建起來路障,穿着紅色軍服的英軍士兵在路障後面站成一排,板着臉端着黑色槍身的燧發槍,槍口上面都已經上了刺刀。在曼徹斯特冬日的陽光裡面映照得寒光閃閃的一大片。還有一些騎着高頭大馬的騎兵,也排出了整齊的隊形,雪亮的馬刀都已經拔了出來!
“先生,夫人,請走這邊。”
火車站的工作人員似乎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沒有顯出任何的慌張,而是井井有條地將涌出車站的旅客分流到幾條由英軍士兵把守的,用路障攔成的甬道中去,從那裡可以離開火車站廣場。
“傑森,我們也離開這裡。”杜蘭夫人也不慌不忙地拉了有些發愣的朱濟世一下。“到外面再去找出租馬車,我知道曼徹斯特有幾家設施非常不錯的旅館,不過價格不便宜,要不我們就合住一個房間吧。”
這個女人的神經也太大條了吧?都已經……發生“顏色革命”了,怎麼還有心思想這些?
大概是看出朱濟世臉上的惶恐——任何一個來自21世紀的中國人看到這種場面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比較惶恐的,朱濟世也不例外。
“沒事的,英國人鬧得不兇,不會大打的。”杜蘭夫人好像個大姐姐在安慰驚慌失措的小弟弟一樣,撫了撫朱濟世的背,笑着說:“如果在法國巴黎遇到這樣的情況,就得躲得遠一點了,那裡的平民每隔幾年就會舉行一場暴動,軍隊有時候會把大炮拉出來猛轟,常常會傷及無辜!”
“大炮!?”朱濟世倒吸口氣,心想法國大革命不早就過去幾十年了?怎麼還亂成這樣?
“傑森,你們俄國那裡難道沒有這種場面?”杜蘭夫人拉着朱濟世向甬道走去,還笑嘻嘻地道:“我記得1825年的時候,十二月黨人發動起義,還在彼得堡市中心的元老院廣場上和忠於沙皇的軍隊展開血戰,最後有一千多起義者被打死,數千人被捕。還有許多十二月黨人流亡到了西歐,倫敦、巴黎和德意志境內都有許多。對了,傑森,你在德國的時候沒有同他們聯繫過?”
“十二月黨人?”這個詞兒朱濟世是聽說過的,不過不知道他們具體是幹什麼的,但是反對沙皇總是對的吧?只要在推翻沙皇以後不搞民主不搞一人一票的普選就可以了,那個東西聽說是很壞很壞的,會搞亂社會秩序,看看曼徹斯特的情況就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誰在支持?
“羅曼,英國這裡也經常發生這樣的……暴動?”上了一輛出租馬車,朱濟世就忍不住打聽起英國“顏色革命”的情況來了。
“暴動?呃,這個不算暴動吧?”杜蘭夫人笑着搖搖頭,“我在法國的時候是見過1834年巴黎起義的,那纔是真正的暴動,曼徹斯特這裡的羣衆並沒有武裝起來,不算暴動的。對了,9月份之前的情況比現在還要嚴重,政府動用軍隊鎮壓了一次,逮捕了一五百多人,還封閉了許多報館,威爾.海明所在的《北極星報》也一度被封閉,上個月底剛剛恢復發行。”
“他們爲什麼要鬧事?是美國人在背後支持嗎?”朱濟世不確定地問了一句。他其實也知道這個時代的美國還不是後來的美利堅帝國,不過除了他們還能有誰去支持民主運動呢?
法國嗎?法國的情況朱濟世時常聽杜蘭夫人說起(杜蘭夫人就是法國人),知道那個什麼奧爾良王朝軟弱的很,自身的政權都不鞏固,根本不可能支持外國民主運動的。
德國嗎?呃,現在好像還沒有統一呢!而且眼下的英國女王和王夫都是從德國進口的,他們和德意志諸國的那些王室大多是親戚……
至於俄國嘛,沙皇自己就是獨裁的,而且俄國國內還有農奴,他們怎麼可能去支持民主運動?
“美國?”杜蘭夫人噗哧一笑,“怎麼可能呢?那幫鄉巴佬自己還在爲廢除奴隸制的問題爭吵不休呢!”
黑奴!對了,美國南北戰爭還沒有打呢!他們自己還有奴隸,他們的美式民主恐怕還沒有建立起來吧?
“這些鬧事的工人是被憲章派鼓動起來的,憲章派要求取消選舉的財產限制,使得每一個精神正常和沒有犯罪的成年男子都有平等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這和工人有什麼關係?”朱濟世很是不解,“再怎麼選,也輪不到普通工人當選吧?這些工人被人當成炮灰了!”
“好像不是你說得這麼回事兒,”杜蘭夫人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這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等到明天到了《北極星報》記者站再去問海明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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