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影紗對着前方院子裡撲飛出去,眼看就要摔個狗啃泥。好在她身手敏捷、反應迅速,當即擡起右臂一掌拍在滿是泥濘的地面上,借這一擊之力一個猛地騰身而起,凌空一個翻身朝地面落去,豈料雨天地滑,這破店的院子裡又坑窪不平,陸影紗一腳踏在水坑中的一塊小石頭上,那石頭一滑,陸影紗身子一歪就朝地上摔去,她的纖腰一擰,腳下步伐連移,終於穩住身形,逃過狼狽地摔在泥濘裡的一劫,但此刻天上正下着暴雨,她在雨中這一折騰,身上早被雨水澆得透溼。衣裙上還沾了不少污泥。
“小妖!”陸影紗怒極,站在院子裡厲聲咆哮,那吼聲,將天上的雷霆霹靂聲都蓋過了。
相對陸影紗的怒火沖天,小妖倒是十分淡定,她抿嘴一笑,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你對我用癢粉,我踹你一腳,大家扯平!”說罷,轉身,拎着槍回屋,將長槍擺在牀頭,然後對着牀上爲難。想睡牀,又怕牀上還有癢粉。
陸影紗氣得臉色鐵青,衣袖一拂,像頭髮怒的獅子衝進客房,擡爪就朝小妖的後腦勺抓去。
花燭淚見到陸影紗動了殺氣且朝小妖攻去,立即撲身上前,同時出聲提醒小妖:“小妖,當心紫眼怪!”
小妖雖是背對大門,但對陸影紗的動靜還是有所察覺,感覺到勁風襲來,她頭也沒回,手裡的長槍反手一探,精準的擋住陸影紗探來的爪子上。
這時,花燭淚也趕到,她的身形一滑,擋在小妖與陸影紗的中間,喝道:“你們還睡不睡?不睡都給我滾出去。”
陸影紗見花燭淚擋在面前阻攔,深吸口氣強行壓下心裡的怒焰,悻悻地收手,輕哼一聲,翻出一套換洗衣服,出門朝澡堂裡走去。
小妖這才慢悠悠地轉過身,臉上波瀾不驚,好像陸影紗的滔天怒火和花燭淚的厲聲喝斥都跟她沒關係似的。當她看到花燭淚正一臉嚴肅地瞪着她,小妖平淡無波的臉上頓時浮起一朵比太陽花還要燦爛的笑臉,故作驚歎地嚷道:“花燭淚,陸影紗真喜歡你耶,明明不相信你會摔在糞坑裡,卻害怕萬一你真掉糞坑裡有啥差池跑出來看……”話還沒有說完,沒有二兩肉的臉頰就被花燭淚揪住,“你不會說點別的?我掉糞坑?你怎麼沒掉進去?”
“疼疼!”小妖一邊嚷,一邊順着花燭淚的力道把臉挪過去,“別揪臉啊,會變醜的。”
“哼!”花燭淚餘怒未消,卻還是鬆開頭,可心仍有不甘,憤憤地瞪着小妖,一副不甘休的模樣。
小妖怕花燭淚再找她的麻煩,疾退兩步到了牆角邊,撅起小妖,道:“小氣,又沒把你踹糞坑裡去,只是說你掉糞坑而已,那麼生氣做什麼?”突然一醒,道:“你不會喜歡陸影紗吧?所以我踹她屁股,你生氣!”陸影紗處處去花燭淚獻殷勤,不時來點曖昧和勾引,還賴着不走,一直跟着她們。想這陸影紗,名義上是明教聖女,可陸危樓失蹤,她事實上已成明教教主,還有明教以前斂聚的寶藏在手,有錢有勢長得又好看、武功又高、毒術醫術都臻至絕流,除了心腸壞了點、人緣差了點,簡直就快十全九美了,這麼優秀的人,花燭淚喜歡她也正常。可是想想花燭淚,再想想陸影紗,小妖橫看豎看也覺得這兩人不配。於是又皺起眉頭,直言:“我覺得你們不適合。”讓花燭淚和陸影紗一起,她只覺得怪,不僅怪,而且酸,牙酸。
花燭淚聽到小妖說她喜歡陸影紗,頓時炸毛,還沒來得及發作,就又聽到小妖說她們不適合,心念一動,問:“我們又怎麼不適合了?”
雖然這兩人都屬一路貨色,若說她們做朋友那是綽綽有餘,但關係要再進一步,好像就怪了。她覺得陸影紗喜歡你很正常,表現得那麼明顯,分明就是喜歡。可是若說花燭淚喜歡陸影紗,好像與花燭淚的性情不相符。花燭淚雖然外表風情妖嬈,實際上骨子裡卻是強勢張狂還很霸道,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誰也不服的個性。而陸影紗身爲一教之主,外表清冷芳幽,實則凌厲強勢、處處殺機暗藏。若讓花燭淚與陸影紗惺惺相惜,那是最正常的發展。可讓花燭淚去喜歡陸影紗,很難。因爲花燭淚的氣勢上壓制不住陸影紗,所以潛意識裡會有危機感的敵意,會起防備戒心,保持距離。再加上陸影紗已經表露她喜歡花燭淚的心思,就沒有了那追求的慾望。小妖心裡明白,但不願意和花燭淚說這些,只道:“你不喜歡她。”
“哦?你又哪裡看出我不喜歡她了?”花燭淚把臉貼近小妖,問:“那你覺得我喜歡誰?”灼熱的目光盯着小妖,她覺得小妖應該是明白的。小妖純,但純不等於笨。
小妖皺眉,再次後退一步,背都貼到牆上去了。她擡起頭,看向花燭淚,心裡已經得到答案。分析過花燭淚和陸影紗,再拿她去做對比就很明顯。她沒花燭淚強勢,她在花燭淚的手裡就是一塊搓圓揉扁的麪粉團,可是她和花燭淚屬於敵對方,她比不過花燭淚,卻從不肯向花燭淚妥協、低頭。想到這裡,小妖突然明白,爲什麼當初花燭淚會不顧她的意願,強留她在身邊。她的反抗,挑起花燭淚的征服感,所以那時的她們常常劍拔弩張,所以在密室裡,她踹飛花燭淚後,花燭淚會發瘋的對她做那種禽獸事情。又想到現在的花燭淚,小妖覺得花燭淚現在對她有時候隱隱會有師傅對她的那種好——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寵溺。想到曾經的傷害,想到密室裡發生的那些事情,想到花燭淚做過的事情,小妖的心像被一把生鏽的鈍劍慢慢地劃過,心情瞬間跌落到谷底。“我累了。”她低聲說,繞開花燭淚,到桌子邊,仔細查看了被褥上沒被撒上癢粉,於是把被褥在牀上鋪開,然後裹着被子睡到最裡面去。她既然明白陸影紗和花燭淚的情感所歸,她就不怕有人再和她搶牀,連續幾天奔波再加上今天又曬太陽又淋雨,她也確實有些累了。
睡到迷迷糊糊間,小妖突然感覺到有人上了牀,於是倏地睜開眼,赫然看到陸影紗在旁邊,驚得她倏地瞪大眼睛坐起來。“你……你……你……”她連續三個“你”字,結巴地說不出個下文來。
“我什麼?”陸影紗挑眉瞅着她,眼眸中寒光閃閃,威脅道:“睡你的覺,不然毒殘你。”
“你……”小妖瞠目結舌,花燭淚怎麼放陸影紗上她的牀呀!
“再說一個‘你’字,毒啞你。”陸影紗繼續威脅,一副嚇唬小孩子的兇相,但眼裡一點兇狠的意味都沒有,倒有幾分笑意。小妖睡覺的樣子真的讓人想笑又想騷擾,她仰面朝天躺得筆直,雙臂卻曲在胸前,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擺出一副凝思狀,那嫣紅的朱脣半張,害她真想把手指頭放在她雙脣之間的那道縫隙間壓兩下她那潤澤的脣瓣。她若真把手指頭伸到小妖的嘴脣邊,不知道小妖會不會想小嬰兒那樣還會伸出舌頭來追着手指頭把手指當糖舔。
花燭淚抱着被子過來,脫掉鞋子爬上牀,道:“睡吧,再鬧下去誰也別想睡。”誰都不肯睡地鋪,自然就只能擠牀。要不然難道還讓她們三個爲了一張牀大打出手?剛纔小妖和陸影紗就鬧了一回,再鬧下去就真讓人看笑話了。
怕你呀!小妖回瞪眼陸影紗,雖然從陸影紗那裡感覺不到殺氣,但聽到陸影紗威脅她,爲防安全,還是將手臂從陸影紗身邊伸過,把放在牀頭的雪烈槍撈過來抱在懷裡,再後拉過被子倒回牀上,擺開雙臂霸佔住一半牀。腳有點癢,很想把擠上牀的兩個人踹下去。但想想自己一個人睡牀,把別人踹下去睡地鋪好像很過分,於是又朝最裡面滾去,一直滾到最角落,睡到牀的最邊沿,臉都快貼到牆上去了。
陸影紗瞅瞅小妖,再看看盤膝坐在牀邊盯着小妖不眨眼的花燭淚,擡起胳膊肘碰了下花燭淚,用密語傳音問花燭淚:“她一個小孩子家家,能有什麼地方值得讓你喜歡的?”她覺得睡着的小妖比醒時的小妖可愛多了。
花燭淚挪動身子,從陸影紗和小妖之間擠下去,睡到正中間,掃一眼陸影紗,側過身子將手臂搭在小妖的腰上環住小妖,說:“小孩子家家心思單純,而且招人疼。”
小妖睜開眼,抖抖肩膀,把花燭淚搭在腰上的手移開,翻身面對着花燭淚,一臉煩悶地瞪着她:“不準碰到我,你睡外面。”
花燭淚見小妖不樂意和她睡到一塊兒,於是嚇唬道:“你想和紫眼怪挨着睡呀,當心她用毒針扎你。”
“哧!”陸影紗不屑地輕哧,“你怎麼不用‘虎姑婆來了’嚇唬她呀?”她有那麼惡劣麼?趁着人家睡着,用針去扎小孩子?當她什麼人啊!陸影紗心下暗惱,摸出一根還沒粹毒的毒針,一針戳到花燭淚的俏臀上:“要戳也戳你,不戳她!”花燭淚背對她,臀部向外,戳上去相當順手。不過這針戳到花燭淚的屁股上,卻讓她想到自己被小妖踹青的地方,臉上掃過幾絲狼狽。二十好幾的人了,居然青屁股!於是又想再賞小妖一針。
“你——”花燭淚拔下插在屁股上的針,氣得她“噌”地一下子翻身坐起,怒視陸影紗,吼:“紫眼怪,你想打架還是怎麼着?”
陸影紗挑眉睨着她,一副打就打,怕你怎麼着的模樣!打一晚上架不睡覺也比看到花燭淚抱着小妖親親我我強!
小妖痛苦地把被子扯過頭頂矇住頭抱住槍桿,露出槍頭在外面,說:“要打你們就出去打吧。”她真的好睏了。
花燭淚聽得小妖睏倦的聲音也知小妖確實困了,小妖的身體不好,體力自然也強不到哪裡去,長途奔波加上淋雨和被癢粉折騰一番,能撐到現在已屬不易,她要是和陸影紗打起來那動靜絕對小不了,陸影紗也鐵定不會只和她打架讓小妖在屋子裡安心睡覺。她沒好氣地白一眼,壓低聲音問陸影紗:“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聽到小妖說讓你睡外面麼?”陸影紗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心裡有點小別扭!
花燭淚聽到這話,頓時明瞭,憤憤地瞪一眼陸影紗,妥協地往外面挪去,可想到讓陸影紗隔在小妖和她之間,心下又不爽,於是說:“小妖,你睡中間,讓紫眼怪睡裡面。”各讓一步,這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陸影紗雖不滿意這安排,可也只能接受,不然惹毛花燭淚,今晚就難收場了。
小妖睡得好好的,哪裡肯動,陸影紗爲省事,直接抱住小妖把她挪到中間,然後翻身睡到最裡面躺下,“我睡裡面。”拉過被子的一角搭在肚子上。八九月天,哪裡用得着蓋這麼多被子,也就小妖體內還有一些無法徹底清毒的殘餘毒愫作祟,體虛怕寒才需要蓋這麼多。
花燭淚怕小妖在被子裡悶着,將她蓋過頭的被子扯下露出小妖的臉,再揚手一揮擊出一道勁風將照明的蠟燭滅了,然後和衣貼在小妖的身邊躺下。黑暗隨之而來,窗外雷聲漸止,雨仍淅淅瀝瀝地下着,但小了不少。屋子裡頓時靜下來,除了幾人輕淺的呼吸聲,再無別的動靜。
陸影紗躺在牀上,突然間睡意全無。她的邊上是小妖再過去就是花燭淚,兩個熱呼呼的大活人睡在旁邊,怎麼也忽視不了。閉上眼睛,感覺器官更加敏銳,那兩人的存在感頓時像一團汲滿水的海綿全壓到陸影紗的心頭上,沉甸甸的偏卻讓人使不上半分力,撓心撓肺的癢,卻沒辦法伸手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