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的槍,是用來守衛大唐的,不是用來對付大唐的兵士。終究,小妖還是放了槍,被壓上了公堂!
她立在堂中,身上被沉重的鎖鐐鎖住。擡頭望去,頭上是明鏡高懸的牌匾,兩側是手執殺威棒的衙役,外面重重府兵把守,再外面,圍觀百姓。
“跪下!”驚堂木拍響,堂上官員一聲怒喝。“威——武——”衙役忙在一邊助威。
小妖冷冷地盯着那堂上官員,冷聲道,“讓我向你下跪你還不夠資格!”她的神情一凜,說,“看清楚我的銀魂槍上鑄的什麼字再來審吧!”
“放肆!”那官員又一聲怒喝,“大膽妖女還敢在此大放獗詞,來人,給我先打二十大板。”
小妖只見那官員丟下一塊木板,便有衙役來按住她的肩頭想強行壓她跪下。小妖咬牙撐住,那衙役火了,一棍子砸在小妖的膝蓋彎上,小妖受不住力,曲膝一下子重重地跪在地上。她頓時怒了,厲眼朝那官員瞪去,她堂堂天策府的人豈能受這末等官員所辱,一咬牙,又站了起來。仰起頭,喘着氣咬牙切齒地問,“你敢杖我?”
“碰!”又是一棍子砸在小妖的膝蓋後,“咚!”地一聲,小妖又跪了下去,膝蓋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撞得“咚咚”作響,疼得她額頭直冒冷汗。她一咬牙,又站了起來,喘着氣說,“我見朝廷二品將軍都不下跪,何況是你小小一個從六品司馬!”(注:“司馬”爲唐朝州、郡的一個官職,-_-!各位自行想象爲衙門裡正堂上坐的那種昏官就好!)小妖連連喘氣,冷汗沿着鬢角滑落,胸口傳來一股劇痛,喉間涌起一股血腥味,她剛想嚥下去,便“哇”地一聲張口噴了出來。墨黑的血噴濺在地上,散開,像一朵綻開的黑色牡丹。小妖忙大口地喘兩口氣穩住自己,未等衙役的棍子再落下,她已是無力地單膝跪了下去,汩汩鮮血從鼻孔裡流出,一滴一滴地墜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小妖擡起頭,冷冷地盯着那司馬,神情一片淒厲,肚子裡滿腔怒焰,“有本事你今日便杖斃我,否則它日,我便亂杖杖斃你!”胸膛裡傳來一股絞痛,五臟六腑都似被烈火焚燒,痛得她連喘氣都困難。她知道,體內的毒又開始發作了。
“碰!”又一聲驚堂木響起,堂上司馬冷笑一聲,“大膽妖女,還敢嘴硬,竟敢威脅本府,來啊,給我打!”
一塊兩指寬的細木牌子從小妖的面前晃過,隨即小妖被人按倒地在上,便有人慾撩她的衣袍想脫她的褲子施行杖責。小妖又豈能受人侮辱,她一口將涌出咽喉的血嚥了回去,一咬牙,又立了起來,喘着大氣叫道,“有種你試試?”話音剛落,便聽得身後有動靜,身旁的衙役又要揮棍砸來,小妖深吸口氣,一招“蒼龍擺尾”施出,右腿從身後向頭上踢去,正中那衙役的後腦勺,但聽“咚”地一聲,那衙役晃了兩下一頭栽在地上。小妖拔地而起,跳到空中,雙腿一曲,重重地落下,膝蓋正中那衙役的脖子,“咔”地一聲骨格聲響,那衙役的頭一耷,雙眼圓瞪,一口血含在口中卻沒噴出來,僵了一下,頭一歪,大股的血從他的鼻孔裡涌出,身子一挺,已然沒了氣息——
堂上衙役驚見此景頓時呆了,待回過神來,全都一涌而上,掄棒就要將小妖杖於棍下。
“慢!”站在一側的捕快急聲阻止,“慢!”他念及小妖在雷府院子裡擋下那致命一刀,救過他一命,趕緊阻止。他上前抱拳行了一禮,說,“大人,我看此女性子剛烈、氣魄非凡絕非一般人,還是……謹慎點好。何不,先看看她的槍上鑄的什麼字?”
那司馬驚見小妖當衆行兇,已是怒極,揚起驚堂木就欲再落下,正準備給小妖來一個威壓,頓見堂下那妖女原本幽綠的眸子此時已呈佈滿血紅色,心下駭然想到:“莫非這不是人而是妖……”心中懼怕之下,驚堂木拿在手中,卻不敢再落下。面前這女子不僅有高深武藝在身,更是……像一頭被逼到絕鏡的惡狼,怕她再作出什麼拼命的舉動,也怕惹到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常人……又豈能是這模樣!“好,依你所言,把她那……那兇器擡上堂來。”
一陣傳話過後,有人把小妖那重逾三十斤的銀槍擡了上來。
那捕快小心翼翼地繞過小妖,到擡槍的衙役面前,未細看,光從這銀槍所露的光芒便知非凡之物。他細細地從槍尖一直看向槍身,卻在槍桿上見到一排鑄上的字,翻過來一看,細細一讀,“銀……魂……槍……啊!”瞧及後面的字,“啊”地一聲驚叫出來,驚駭地叫道,“大人,是太宗皇帝的御賜之物!”
那司馬也驚得從座椅子上跳起來,臉色大變,忙叫,“你沒看錯?”
小妖仍跪坐在那屍體上方,喘了喘氣,垂下的頭微微擡起,神情森冷,銀牙緊咬,紫黑色的血從牙齒縫及脣角溢出,她一字一句地說,“銀魂槍,太宗皇帝親賜之物。”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我有先祖皇帝御賜之物在身,你卻令衙役……杖責於我……該……該……當何……何罪……”小妖越說氣喘得越厲害,甚至連吸氣都困難,全身上下冷汗淋漓,耳朵裡都滲出絲絲血漬。
那司馬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隨即醒悟過來,急忙起身,連滾帶爬地撲到地上跪下,對着銀槍,叩頭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那司馬一動,衙門內的所有人馬上跟着跪下,趴在地上高呼萬歲。
小妖仰起頭,“哈哈哈哈”大笑,笑聲即蒼涼又悽絕,淚水不斷地從眼角滾落,一行接一行。“哈哈哈哈……嘔——”一口烏血又從她的嘴裡涌出,笑聲也隨之中斷。她又喘了幾口氣,吃力地站了起來,踉蹌半天才穩住,冷聲說,“還不解鎖。”
“快……快解鎖!”那司馬已是抖成一團,慌忙吩咐。
鎖解除,小妖看都沒看那司馬一眼,一步三晃地走到擡銀魂槍的兩個衙役面前,擡起右手,握住槍,將槍提在手中。她有氣無力地拖住槍,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
那司馬擡起頭看向這小妖,他扭頭問跪在一邊的捕快,“你沒看錯?確定是太宗皇上欽賜之物?”
“大人,沒錯,這槍還是賜給天策府的。”那捕快壓低聲音說。
那司馬聞言又打了個哆嗦,這次不僅是額頭,全身都冒出冷汗。天策府乃唐太宗皇帝親手建立,開國功勳之後多在天策府……面前這位只……只怕……又是出自哪家的顯貴!頓時嚇得汗出雨下,連滾帶爬地撲出去,撲倒地小妖的腳下,死命扣頭,“下官不知……”話音一頓,他現在也不知道面前這位到底是誰?怔了一下,結結巴巴地問,“敢……敢問……敢問姑……姑娘何……何人?”
小妖站立在門口,五臟六腑翻涌,口鼻裡盡是鮮血,站都快立不住了,只得以長槍立地穩住身形,她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抖成一團的司馬,冷笑一聲,說,“你怕什麼?”
“下官冒犯,下官冒犯!”那司馬拼命叩頭,把額頭都磕破了。
小妖站立在那裡,揚起頭看向外面烈日炎炎的天空,嘴角泛起冷笑,她喘了會兒氣,笑問,“我要是告訴你這把槍是我偷的,你是不是還會向我跪下?”
“啊?”那司馬頓時驚得擡起頭來,木木傻傻地看向小妖。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哈哈哈哈!”小妖又是一陣大笑,笑得口鼻中都噴出了血,眼裡盡是淚。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熬過一次又一次毒發,但每一次毒發都比上一次兇險,她不是貓,沒有九條命。她叫“小妖”,不是真的妖。死,她不怕!可那金鑾殿中的冤魂誰去替她申訴,誰來爲她平息!生命垂危、午夜夢迴,那聲聲啼哭猶在耳邊迴盪,她若死了,去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對嫡親生母!
“你——你到底是何人?”司馬拿不準小妖的身份,此人的行爲又太過怪異,不僅行爲怪異,從頭到腳都透着詭異。
“我到底是何人?”小妖也想問她到底是誰!誰又能承認她是誰!她出自皇室,皇室宗譜卻未留她一字半名,甚至沒幾個人知道有她這個人。她長於天策,天策府中處處留下她生長的痕跡,個個尊她一聲“小姐”,喚她“小妖”卻沒她一個正式身份,連個職位都沒有。淪落官府,受到屈辱,只能擡出這柄太宗皇帝賜給天策府的銀魂槍保身。她是誰?她能是誰?
那司馬低下頭去,眼神閃爍,尋思:若是此女真是皇親國戚達官顯貴之後,自己今日杖了她,只怕追究下來前途盡毀。且看她瘋瘋癲癲,舉止怪異,又自稱御賜之物是偷的,何不就當她是偷的,當庭杖斃了她,再毀屍滅跡,然後上報朝廷說捉拿到偷竅聖物的大盜,就當她是大盜處死。找不到她的屍體,就無法證明她的身份,就算她的身份再顯貴,也只能當作大盜不了了之,自然也就沒他的事了。念及此處,那司馬定下心神來,一下子從地上站起,退後數步,大喝一聲,“來呀,將這個偷盜御賜聖物,投毒殺害雷府三十九口人的妖女拿下!”
司馬的話一出,在場的人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都還在納悶這怎麼回事?
“還不拿下!”司馬又一聲大喝,纔有人回過神來,猶豫着要不要衝過去。
小妖也被他吼醒了,她扭頭朝那司馬看去,看他那陣勢,偏了偏頭,歪着脖子斜眼睨向他,頗有兩分疑惑地問,“你要做什麼?”雖迷惑,亦從那司馬的神色裡看出不對,那司馬盯着她的眼神裡透的可盡是殺氣。受到威脅,小妖握槍的手換了個姿勢,槍尖斜斜地拖在地上,伴隨着沉悶的響起,槍尖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刮出一道長長的劃痕。
“拿下這個偷盜御賜聖物的妖女!”司馬又一聲大喝。
小妖的嘴角的臉上突然揚起笑意,不是大笑不是冷笑不是嘰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種輕柔至極甚至可以稱作嫵媚的笑容。只是她現在口鼻盡是烏血,雙眼通紅中透出幽光,不像人倒像妖魔鬼怪,落在衆人的眼裡,那輕柔嫵媚的笑比妖怪還笑得猙獰,在場的人無不背脊生寒,步步後退。
小妖盯着那司馬,毒發令她的神智此刻也有點混混愕愕,但不表示毒發令她此刻淪爲白癡。她笑,問,“你是怕我日後報復想殺我滅口吧?”
那司馬的心思被道破,頓時心生惱意,心想非殺她不可!一咬牙,催促身邊的衙役官兵,“還不快把她拿下,死活勿論!呃——”司馬倏地瞪圓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