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山採辦物品的玉蝶兒回來了,還擡回了兩個天策府弟子。人是她在小遙峰原路的斷崖邊發現的,一個撞傷頭,一個摔斷了腿骨,都暈死過去,身上蓋了層薄雪。她採辦物品回來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原先那條路的懸崖下躺了兩個人,過去查探究竟發現是天策府的人,就帶人套了繩索下去把這兩人救回來。天策府的人,和曹雪陽應該有些淵緣。
曹雪陽和小妖聞訊趕到茅廬的時候,這兩人正並肩躺在牀上,身上的傷已經處理包紮好。
玉蝶兒起身先向小妖行了一禮,再向曹雪陽打過招呼,問曹雪陽:“曹將軍可認識這二人?”
曹雪陽在牀邊坐下,一邊探查兩人的傷勢說道:“是我的兩個入室弟子,真實姓名我不方便透露,江湖名諱叫轅夙影和轅夙絕。”
小妖湊過去一瞅,“轅夙家族的兩個重要人物。師傅,她們怎麼……”話音頓住,問玉蝶兒:“玉姨,你在哪裡發現她們的?”
“原本上小遙峰那條道被炸斷的斷崖邊。”玉蝶兒把發現兩人的經過和現場的情況說了遍,又說:“我去崖對岸查探了一下,發現邊上的冰沿邊有摩擦的痕跡,她們應該是想用輕功跳過山崖,但冰面太滑沒站穩失足摔下去的。這兩人輕功也算了得,膽子也大得出奇,那兩丈寬的都敢躍,還讓她們躍過去了。”要不是冰面太滑又呈下滑弧線,還真上她們從原路上了小遙峰。
曹雪陽替兩人症過脈之後發現性命無憂這才鬆了口氣,見她們二人的衣服已被人換過,便問玉蝶兒:“可有在她們身上找到什麼東西嗎?”
“有一封信。”玉蝶兒說完,連信帶她二人的衣服和武器一併奉還給曹雪陽。
曹雪陽取出信,信被蠟封未註明收信人,只在角落標有一暗記,是寫給她的。她拆開信,字跡是天策府大將軍李承恩的親筆書信,用暗語寫的。她信看完,曹雪陽說道:“是來送信的。可能是通過於睿道長知道我在小遙峰,冒險上來送信。”
小妖問:“發生什麼緊要的事了嗎?”不顧生命危險躍崖送信,想必十分緊急。
“兩件事,陸危樓出現了,召集了明教舊衆大有捲土重來之勢;皇上召我進宮,想查你的身世下落。”曹雪陽把信一掌震碎裝入紙封裡,說:“我得速回天策府,小妖,你替爲師照看下你這兩個師姐。”
小妖一把抓住曹雪陽的胳膊,面露擔憂。
曹雪陽拍拍小妖的手背示意她放心,說道:“別擔心,爲師能應對,你的身世瞞得緊,就連大將軍、軍師和你師傅楊寧都只知你是太宗皇帝后裔,關於你朱雀王世子的身份,爲師也是才知曉,只要我斷然否認你是我從皇宮裡抱出去的孩子,皇上拿不住我什麼把柄,拿我沒有法子。”
“他若要你交人呢?”小妖問。
“人被惡人谷的人擄走,我請皇上派兵圍剿。出了玉關門過了崑崙,便不是朝廷能管轄的地界,他也愛莫能助。”曹雪陽說得輕鬆。“但無論如何我得在限期前趕回去面見聖上,最重要的是要與大將軍商議對付陸危樓的事。你楊寧師傅助浩氣盟圍剿浩氣盟外南屏山的那批惡人谷頑徒去了,大將軍手下現在缺統兵將領,總不能讓大將軍離開天策府親自統兵出征吧?”
“那師傅你要當心。”小妖說罷,把曹雪陽拉到門外,悄悄地塞了塊小令牌給曹雪陽,說:“這是隱元會的信物,師傅您拿着,有什麼事可以託隱元會查辦或找他們幫忙。”
曹雪陽笑着親暱地捏捏小妖的臉頰,說:“小丫頭長心肝懂事了。”她把令牌收入袖袋裡,說:“那爲師就收下你的這點心意了。”她的話音一低,說:“多看顧點你小姨,她最近精神頭不怎麼好,我……我擔心她的時日……”後面的話停頓住,說不出口。
小妖點頭應道:“這我知道,留不住她,只能讓她放心地走。有孃親陪她,她們都不會再寂寞,生不同生,死能同衾,也算是……”小妖說到這裡,話音哽住,眼眶裡頓時滾出淚水花子。
曹雪陽心疼地把小妖摟在懷裡,拍着她的背說:“你還有師傅,天策府的大門隨時爲你敞開。朝廷爲難你,你隨便換個什麼身份照樣能大搖大擺地回去。師兄弟們都很想你。”
“嗯。”小妖哽咽着應聲,說:“我也想師兄弟們,好久沒有和他們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了,也好久沒被他們騙月歲銀子了。”
曹雪陽笑道:“哪有這你樣還想人家騙你錢花的呀?”
小妖一抹臉上的淚,倔強地說:“人家月歲銀子多,花點錢給師兄弟們買酒買肉補充家用有什麼不好?”
曹雪陽紅着眼眶點頭,說:“你對他們慷慨,他們也都記着你的好。唉!”
小妖扯下袖子上的幾顆大珍珠,再把作爲暗器用的金葉子和金彈子一股腦地掏出來交給曹雪陽,說:“這個,給師傅路上用。回頭,回頭我再回房去取幾張銀票,師傅拿去給天策府做軍晌。朝廷……皇……皇上苛刻天策府,軍費一向緊張,徒兒現在有錢,也能支助點了。”她的話音,一低,又說:“師傅,死在花燭淚手上的那些師兄弟們的家裡,你也替小妖送點銀子去,別讓他們家裡沒有人,日子過不下去。”
“天策府有撫卹金,你就放心吧。唉,花燭淚那裡,爲師看在你的份上,會讓師兄弟們儘量避着花燭淚,但你也別讓她太過火,違了江湖道義做下天理不容的事,縱然是你,爲師也不會講情面。花燭淚的本性不壞,只是從小長在惡人谷入了邪道,若引導得當,她會有另一番光景的。”
“徒兒明白。”小妖話音一頓,說:“師傅能應允徒兒一事麼?”
“你說。”曹雪陽道。
“若有遭一日徒兒不在,花燭淚做下些什麼事,如果能放她一馬,還請師傅看在徒兒的面子上,給她一條生路;若……若不能,也請師傅……請師傅把她葬在徒兒的身邊。”
“小妖!”曹雪陽的神情一變,問:“你這是何話?”
“崑崙距天策府數萬裡之遙,有生之年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緣分和師傅再聚,所以就在這裡先向師傅討個人情。世事難料,徒兒只是怕有那麼一天。我在,她不會怎麼樣,我身體不好,怕是不能陪她到老。她的性情張揚跋扈,又看天下正派不順眼,再加上現在一身絕頂功夫,我怕將來哪天我不在,沒人壓得住她,她會胡作非爲,把一身不痛快撒在天下正派的身上,也怕將來各門派因以往的過節與她爲難。”
“你若是有這擔心就好好調好身子,人定勝天,不用太悲觀。若真有那一天,爲師自會替你看顧她。再說,惡人谷有谷主王遺風,浩氣盟有謝淵,她花燭淚想無法無天也難。”曹雪陽聽小妖說得心酸,又勸了小妖幾句。
小妖連連點頭,又陪曹雪陽去見了李緋綾辭行,再裝了不少值錢的珠寶財物和銀票打抱給曹雪陽,和花燭淚一起一直把曹雪陽送到小遙峰下山的路口處,才依依不捨地被花燭淚拖回去。
花燭淚進門,先把火盆燒旺,再把小妖押到軟榻邊,替她解了披風,爲小妖脫了靴子,替她推宮活血,說:“穿雙薄皮靴就想往那冰川上踏,也不怕凍着?捨不得你師傅送得遠,知道帶上披風,怎麼不知道換雙絨毛保暖舊皮靴去?”看這腳,凍得像冰棱兒似的。她把小妖的腳擱在懷裡捂住,源源不斷地把真氣自小妖的足底輸入小妖的體真,直到腳板上有了點溫度才問:“現在暖和了點沒有?”花燭淚恨得要死,早知道有今天,她當初怎麼着也會把這小祖宗照看好,哪至於把她的身體糟蹋得弄得現在這般病弱。
“嗯,暖和了。”小妖應道,腳丫子往上撩,一直撩到花燭淚的胸脯前那柔軟的地方,然後用力壓上去。
“喂!”花燭淚扣住小妖的腳踝制止她這不軌的舉動,“又想幹嘛?信不信我抱你到牀上去?”
小妖打個激靈,趕緊把腳丫子抽回去,低頭去穿襪子和靴子,說:“沒幹嘛,沒幹嘛。”嘿嘿乾笑兩聲,穿好靴子一溜煙躥出屋子。開玩笑,她身嬌體弱,哪裡禁得住花燭淚白天黑夜的折騰?會死人的!她死了花燭淚怎麼辦呀?
花燭淚跟在小妖的身後出門,看到小妖仗着輕功了得,施展輕功在樹梢花尖上胡鬧,像只粉蝶般在樹間花叢中翩然飄舞,她靠在柱子上,環抱雙臂,靜靜地看着小妖,嘴角噙着溫柔的笑,眼裡卻泛着點點水光。小妖要是能一直這麼快活地活着一直陪她到老該多好?可她知道,以小妖的身體狀況,要是能活到李緋綾現在這歲數,她都該謝天謝地謝老祖宗了。
最珍貴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得到了、易失去的才最珍貴,即使攥在手心裡仍會擔心一不留神又沒了,所以纔會更加小心翼翼謹慎地呵護,唯恐一時不察就丟弄了再也找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