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兵排前,槍兵在中,弩兵在後。隊形森嚴,猶似在戰場上對陣殺敵般嚴陣以待。
將領是一個大鬍子中年將軍,身材魁梧,雙目炯炯有神,披上一身銅鎧,威風凜凜。那將領騎着棗紅駿馬矗立於軍陣之中,身邊還圍着之前逃走的那一隊神策軍。
上百支重弩箭頭對準李緋綾,但當李緋綾走出去時,在場的兵士都呆了,原本嚴陣以待的氣勢頓時鬆懈下來。關於小妖的通緝告示誰都見過,也早聞小妖美貌,卻沒想,傳聞中的百般誇讚竟遠不及真人的萬分之一,以至於個個都看得癡了、呆了。
李緋綾立在門口,婷婷娉娉的身姿,韶韶風華,面對兵甲嚴陣,如遊覽遍植綠樹紅花的庭院中般從容淡定,仿似她面對的不是即將捉拿她的朝廷兵馬,而是一隊隊擺設的雕塑。
那將領也是怔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他輕咳一聲,原本凶神惡煞般的神情蕩然無蹤,或許覺得自己這花癡樣不夠嚴厲,遂又板起臉故作威嚴地斥道:“小妖,如今你已在我重兵包圍之下,還不乖乖地束手就擒?倘若你肯乖乖地束手就範,本將保你免受皮肉之苦。”
李緋綾不驚也不亂,淡淡地問道:“你憑什麼拿我?”
“就憑你與惡人谷花燭淚聯手殺了宰相公子,誅殺二百九十五名神策軍士以及剛纔謀害了吳參將。”那將領身側的一名神策軍郎聲指責道。
李緋綾輕哼一聲,冷笑道,“那又如何?”她又問,“你知道所謂的宰相公子想謀什麼麼?你又知道那二三百名神策軍士爲何而死麼?別說死一個什麼宰相公子、兩三百名神策軍,敢謀逆,就算是當今皇子,他也死不足惜。”她的聲音猛地一揚,厲聲喝道:“李林輔要謀反,你們也敢跟在他後面鬧,你們好大的膽子!”上位者的威儀襯上她用內力喝出來的話音,猶似天雷敲進衆人的耳膜,震得在場的人心肝兒都在打顫。李緋綾踏步上前,衣袖一揮,掌心一翻,強勁的內力在她的掌下運轉,她的神情一凜,雙袖一拂,一股罡風迎面推去,頓時人仰馬翻,幾百人的兵陣頓時被強悍的內力震得潰不成軍。“就憑你們想拿我?”她揚起手,指尖直指那將領,自信十足地道:“就算你領十萬人來,我若要取你首級也如同探囊取物,不信你就試試看!”曲指一彈,一股勁氣直射而出,原本被李緋綾那一掌震得驚躁不安的駿馬突然一顫,跟着“轟”地一聲倒在地上,四肢抽蓄幾下,喘兩口氣,四腿一蹬便不再動了。
那將領也算是有些功夫在身,馬倒地時他已躍下馬去,待他回頭看去時,只見馬的印堂正中有個圓圓的龍眼大小的窟窿,汩汩鮮血混着腦漿正往外冒。那將領倒吸一口冷氣,驚駭地盯着李緋綾。
花燭淚蹲在樓梯口,對李緋綾這舉動有點看不明白了。她暗暗自問:“這李緋綾倒底想幹什麼?”
小妖卻是對李緋綾的出手看得一清二楚,只感慨句,小姨就是小姨,出手就是不一樣。帶一堆純金打造的金彈子在身上,沒飯錢時可以用來付賬,打架時還可以拿來當暗器。她摸摸腰間小香袋裡的純金葉子,心想以後也得跟小姨多學學。(敗家!)
包圍在酒樓外摔得東倒西歪的兵丁慌亂地爬起來,一邊整理自己的頭盔、甲袍,一邊揀起被震落的武器,個個又懼又怕地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再逞強上前。這看似天仙般的人兒,一出手卻着實嚇人得緊,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下凡的嫡仙,纔能有此了得的本事。
李緋綾的衣袖向後一揚一勾,一張椅子便直飛而來,穩穩地落在她的身後。她頭也沒回,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下,道:“你們是大唐將士,吃的是大唐皇糧,拱衛的是大唐江山,可別被某些別有用心的奸臣利用了纔是!”
那將領不敢答話,面前的這個通緝犯的氣度、能耐委實在不像一般的通緝犯,倒真如傳言所說是皇家中人。他站直身子,面色僵硬,訥訥地答道:“小妖姑娘說的是,只是在下皇命在身,還請小妖姑娘隨末將走一趟,若小妖姑娘有何冤情,在下可上表向聖上代小妖姑娘言明。”
李緋綾淡淡一笑,道:“你只是一個小小的督統,還不夠資格替我上書。”她站起來,神情仍是雲淡風輕,那分傲視蒼生的氣魄卻令人不敢逼視。李緋綾蓮步輕移,一派悠然地朝酒樓外走去,竟再沒有一人敢攔她。剛踏出酒樓門坎,她似有所覺,回頭朝酒樓裡望去。
花燭淚見到李緋綾回頭,忙拉着小妖往樓上閃,可她的動作再快也沒快過李緋綾的眼睛,只聽得李緋綾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傳來,“你們兩個小傢伙還不趕緊下來?想要我出手逮人麼?”花燭淚沒好氣地籲出口氣,沒來由地生出股煩悶。李緋綾出來鬧事就鬧事,頂小妖的名頭鬧更好,把打小妖主意的人都招到李緋綾那裡去,她和小妖落得輕閒。可這李緋綾鬧完了,又把她們叫出去,這不是擺明了要暴露小妖麼?她到現在,就更搞不明白李緋綾想要幹什麼了!
小妖見李緋綾發現自己和花燭淚,也不再躲,乖乖地下樓,衝李緋綾行了一禮,喚道:“小姨。”擡起頭,衝李緋綾俏皮地吐吐舌頭,又問:“小姨,你怎麼出來了?”未等李緋綾回答,又補上一句,“還冒充我!”
李緋綾輕笑一聲,說:“倒不是冒充,是他們沒長眼睛,把我誤當成你。我呢,不過是想看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動你。”話到這裡,她的眉頭一挑,掃一眼滿臉不快的花燭淚,又說:“你不是想去惡人谷提親麼?聘禮我已經派人送去了,我這就隨你去惡人谷吧。”
“啊?”小妖被李緋綾這突出其來的一招驚得一下子張大嘴。
花燭淚也大感意外地盯着李緋綾,問:“你沒開玩笑?”
李緋綾將手負於身後,反問:“你看我像是隨意開玩笑的人麼?”她又再問:“不過倒是想問你一句:願不願意嫁予小妖?”
花燭淚還沒來得及答就見到小妖的臉“刷”地通紅,那“咚咚”的心跳聲猶如響鼓雷鳴,隔了好幾尺遠都聽得清清楚楚。
旁邊那名叫熊大奎的黑大個更是驚得瞠目結舌!兩個模子差不多的“小妖”也就罷了,居然……居然還要娶他們惡人谷的燭淚姑娘!熊大奎被這個爆炸性的消息驚得頭暈目眩,恨不得兩眼一翻乾脆暈厥過去算了。
花燭淚聽到李緋綾這爆炸性的提議先是一愣,但她也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當即回過神來,神情自若地理着衣袖,不徐不慢地說了句:“即使要娶,也是我娶她。我也想請問郡主一句,敢不敢把小妖嫁給我?”
“呵呵。”李緋綾低笑兩聲,笑得格外和藹,說出的話卻是讓花燭淚想拎刀子砍人。“你若是願嫁,那我便上門提親。若是想娶,那這婚事便作罷。”
“那郡主是不敢了?”花燭淚笑顏如花,暗地裡確是銀牙暗咬。
想用激將法?李緋綾索性反將花燭淚一軍,湊近花燭淚,在她的耳邊低語威脅:“我敢把小妖嫁給你,你又敢接麼?”
花燭淚挑眉,她有何不敢?眼波一轉,掃見李緋綾抿嘴噙笑,那淺淺的笑意竟讓她突然生出幾分寒意。但她也不是怕事的人,道:“你只管劃下道來便是,縱有千難萬險,我自擔着。”
“好說!”李緋綾郎聲應了句,擡起右手,拇指與食指疊合曲起,豎起中指、無名字和尾指比了個三字:“須得應允三件事,我便把小妖許配與你。”
“哪三件事?”花燭淚問。她覺得李緋綾這老狐狸的算盤似乎打得很響。
“附耳過來。”李緋綾對花燭淚說道。
花燭淚狐疑地掃一眼李緋綾,暗中戒備李緋綾會玩什麼花樣,然後靠近李緋綾,身子微微前傾,將耳朵湊到李緋綾的跟前。
小妖睜圓眼睛,側目斜眼睨着這兩人。這兩人商量來去,怎麼就不問問她的意見?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好歹也是她的終身大事,尊重她一下不行嗎?過分!她不娶不嫁了!哼!
“第一,小妖的肩上擔着朱雀谷的擔子,這份職責她責無旁貸,在她卸下這擔子前,她必須守着朱雀谷。你若想娶她,要麼在不損害朱雀谷的利益下助她卸下這份擔子,要麼就等她找到一下任繼承者並交付重擔爲止;第二,她的壽命不長,你得想辦法延她壽命;第三……”話到這裡,李緋綾沉默片刻,才又道:“不得再傷她絲毫,須得處處維護她的周全。”
花燭淚聞言默然。第二點與第三點,不用李緋綾說她也會去做,只是第一點,朱雀谷後人到小妖這一代基本上就絕後了,叫她去哪裡尋繼承者?難不成還讓小妖去和某個男人成親生子?那是斷然不可能是事!李緋綾出這難題,不是明擺着爲難她麼?花燭淚忍不住想問一句李緋綾,“小妖擔得了朱雀谷麼?”當她看到李緋綾湛明而又略帶深意的眸子時,頓時明瞭,到嘴邊的話又盡數嚥了回去。小妖的身體狀況以及她那率性坦蕩的性子都使得她應付不了那些江湖風雨,所以她在朱雀谷的時候,李緋綾纔會教她那些東西,纔會贈她紅塵武學的秘笈,其目的就是想讓她守護小妖。她揚起頭,苦笑一聲,道:“我寧肯她還是曾經那個淪落江湖無依無靠的孤兒。”沒朱雀谷這座大靠山,她也能保護、照顧得了小妖,而小妖的肩上不會壓上這麼重的擔子。她又問:“我若是不應呢?”原來,早在她和小妖踏入朱雀谷,小妖認祖歸宗開始,李緋綾便把她算計上了。
“不應便是不應,又有何妨?”李緋綾覺得無所謂。小妖並不需要依靠花燭淚,但不管是誰要想站在小妖的身邊就該能襯得上小妖,要有過人的本事和擔當才行。若連這幾點都不能辦到,那恕她無法認可,也不放心地把小妖交付予人。
“我應!”花燭淚朗聲說,“這三點又有何難?郡主,請你記住一點,從今往後小妖是我的人了。”說罷,她回頭朝小妖望去,猛地發現小妖不知何時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