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局中局

蘇素從去年七月底出國後,和家裡的聯繫起初是和妹妹說好的郵箱郵件形式。後來,顧家給她配了手機,通訊錄裡只有王伯的號碼,也不能撥回她家或是國內任何號碼,日常和同學之間倒是暢通無阻;裡面的聊天工具只能添加一個人,她也就在郵件裡說明後,和妹妹互相加了好友,總算是做到了能夠即時溝通。

他們真的把事情做得很密,她在出國後也沒有再見到過自己的護照,根本不可能有回國的方法。這邊學校放假前她問了王伯是否可以回家,答案是否定的。

她不知道是該感動顧默宇這麼久還沒有忘記她,還是該恨他讓她的生活再次變得天翻地覆。

唯一值得欣慰的,或許是她還是可以做她自己,完全不用擔心以前那樣的情況會再來一次,而身邊也漸漸有了可以交談的朋友,尤其是和自己的室友莎拉處得極好。

除此之外,蘇素有一些內疚和擔憂,她曾經答應過他,如果一個月他能做到忍耐,她願意和他做朋友,給他機會追她,她毀約了。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她畢竟沒有信守承諾,她幾乎能猜到,如果顧默宇在忘情前找到她,會有多生氣,她因此也害怕這件事,不希望他能找到她。

隨着時間流逝,蘇素終於也有些安心了,或許,很快,她就能等來好消息。就像她曾經對林伯說的那樣,她不認爲顧默宇是一個長情的人。他喜歡她的時候表現得愛意那麼深沉,是因爲他喜歡的事物太少,現在他有了另一件喜歡的事情,應該可以分分心;而越是濃烈的感情,帶來傷害越深的同時,也意味着消散得也會越快,不可能太持久。否則爲什麼會有個詞語叫細水長流,而又有人會說情深不壽。

也就是在第二年的三月初,距離蘇素認識顧默宇大約快滿一年的時候,蘇素見到了一個她以爲她永遠不會再見到的人,許雲飛。

兩人在學校長凳上坐下後,蘇素還是太過於驚訝,“太不可思議了,不好意思,我好久都沒有說過中文了。”她第一句說了英語,所以有了之後這句道歉。

許雲飛也是帶着笑意,“你應該感謝我,我爲你帶來了好消息。”

蘇素猜到了,笑容已經藏不住,“終於有結束的一天了,是這個意思嗎?”

“雖然還不確定,但應該就是最近了,顧默宇已經開始找別的女人,相信離你能回國的日期不遠了。”許雲飛沒有再跟她打啞謎,直接說了出來。

“爲什麼會讓你來通知我這件事?我是說,王伯也可以自己打電話告訴我的。”蘇素對此也有不解,但更多的是開心,他帶來的消息實在是讓人無法不開心。

“他和你聯繫不是太方便,如果真的確定能讓你回國和家人見面,我會來負責這之後的具體安排。”許雲飛說到這裡又補充,“包括如果你想轉回國內的學校,我也可以幫你安排。”

“真的太謝謝你了。”蘇素雙手合十拜了他一下,把許雲飛逗樂了。

“或許你也該感謝下顧默宇這麼快放棄,只是,我總覺得有點不可信。”許雲飛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雖然對你來說可能不是好事,但我一直以爲顧默宇不是個這麼容易放棄的人。”

蘇素心裡也是一跳,他上次的預測就中了,這次不會又這麼烏鴉嘴吧,“快別說了。”她不想去細想這些,她寧可相信顧默宇是個善變的人,或者說,她希望他是那樣喜新厭舊的人。

許雲飛沒有久留,出國這趟並沒有其他事情,只爲了見她一面,看看她情況如何。說起來這個事還是他自己找王老要的差事,而原因,他沒有對蘇素說實話,她猜她也不會願意知道真實的原因。

也就是他回國的時候,顧默宇就接到了祝子遙的電話,告訴他許雲飛就在今天出國了,去的地方也已經知道,還傳了照片過來。祝子遙終於知道了顧默宇現在腦子裡都是些啥,卻不是很能理解,照片裡的女生太過普通,看不出來有哪裡特別。

而顧默宇看到照片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跳終於再一次回來了,畫面裡是他熟悉的人,帶着熟悉的笑容,雖然是和別的男生坐在一起,但他現在沒有要去在意這件事。

顧默宇沒有告訴任何人,就讓林伯去給他買了最早一趟的航班,說要去那裡玩。林伯對於少爺要去一個如此小的地方很是懷疑,卻也沒有上報給自家老爺,包括他其實知道少爺並沒有和那些女人做什麼這件事,他也一併隱瞞了。

他還是這樣的,見不得自家少爺難受受苦,這也是顧默宇吃準了他的緣故。

上飛機前,顧默宇接到了許雲飛的電話,“你能不能不要過去,等我安排好接她回國再說?”

顧默宇不想理他,他一開始就知道許雲飛不會真的告訴他蘇素所在的地方,所以才找了祝子遙。但同樣的,他也知道,沒有其他更合適的人來幫他找到蘇素,因爲許雲飛也是真心在爲蘇素着想的人。

這就是許雲飛在合適的時候打了電話去找王老討這份工作的原因,因爲是顧默宇先找上了他。這也是王老絕對想不到的事情,許雲飛覺得,估計連顧老爺都不會想到,他這個兒子,會聰明到這種地步,甚至願意和他這樣的人合作,而且有這個膽量要找自己曾經報復過的人合作,並且還成功了。

“顧默宇,我說過你這樣只會毀了她,你爲什麼就是不能忍一忍!”許雲飛也不笨,他既然出了國,他就猜測顧默宇不會沒有任何行動。

顧默宇這次沒有沉默,“我忍了七個多月,你覺得這些時間就是像水一樣流過去的嗎?!”而且他不認爲他就只會毀了蘇素,他們約定好了的,是她先毀了約,他不過是去履行約定,他何錯之有?

“你終究會害死她。”許雲飛以這句話結束了通話。他無法反駁顧默宇剛纔說的話,他等了七個多月,無法再等了,這是很多普通人都接受不了的等待,更不提顧默宇是多麼沒耐性的一個人。他把這個忍耐花在了蘇素身上,就會從她那裡討回來,許雲飛已經料到了,他開始有點後悔做了這件事了,和上次一樣,他再次後悔了。

他本來的目的是爲了幫蘇素回國,讓她不再受異國思鄉之苦,同時也能有人身自由,可是現在恐怕沒辦法了,這事情的發展走向已經脫了軌,看不清前路了。

顧老爺的所作所爲一直都是隨着顧默宇的決定和行動而變化,這次這樣的事,許雲飛不知道是在顧老爺的預料之內,還是完全背道而馳。如果是後者,他猜不到蘇素接下來會去哪裡,可能,他這輩子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下一次。

他很爲蘇素擔心,以前他們只是普通同學,關係並不算特別好。從高中那次之後,他把她當成了很重要的人,雖然不是喜歡的人,但是在心口上無法忘記的人。他有很多對不起她的地方,因此也想爲她做所有能做到的事,但似乎還是沒有能幫上忙。

他很爲蘇素抱不平,她只是個很普通的姑娘,家境也很一般,甚至有些清貧。他不明白爲什麼這樣的她要遇上顧默宇那樣的人,她永遠是個被動者,永遠是被欺壓者,永遠無法獲得解脫。而在顧老爺這裡,她將會是個犧牲者,如果顧默宇放過了她,那她的用處也到此爲止,如果不是,許雲飛也不想去往下想。他不知道她的人生還要遭遇什麼,還會被顧默宇毀掉多少,顧默宇纔會如他所說的那樣,終於意識到這件事,而放過她。

他不認爲自己比顧默宇聰明,他覺得他能想到的所有這些,顧默宇都應該比他清楚,可是他還是選擇現在立刻馬上去見她。這是因爲他真心喜歡蘇素,許雲飛也明白,但當這樣的深情只能帶給蘇素傷害,許雲飛無法感動。他只是也無法再理直氣壯地指責他,因爲顧默宇在他所處的地方,已經做了最大的掙扎和努力,只有最後結果是這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