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蘇素安排了一批人去市裡採購物資，因爲帶來的量還是太少。以此爲由，她讓顧默宇跟他們一起去，隔天再回來。
那時候有些留守的同事已經在搭帳篷，蘇素說她傷了腿不好移動就不跟他們去了。
其實女同事去幫不上什麼忙，可是昨晚他們睡過一晚帳篷，這裡實在是蚊蟲太多，好奇心過後，女同事還是更願意去市裡住，但葉庭庭沒有去，她說她留下陪蘇總。
顧默宇考慮之後還是讓小馬送了他去市裡，他知道她現在不想見到他，不止是他穿錯了衣服，說錯了話，還有很多其他說不清的原因。
人走後天很快就黑下來，蘇素吃着壓縮餅乾坐學校院子裡看天，這裡晚上還能看見星星。
葉庭庭拿報紙鋪了地，也在旁邊坐了下來，一起吃晚飯。
“蘇總你以前就認識老闆？”她不認爲這麼短短四五個月，老闆的司機會跟蘇素熟悉到這種程度，而且一直管她叫蘇小姐而不是蘇總。
蘇素的眼淚已經在往下落，吞嚥着口裡的東西含糊地說，“他要是看見我吃這個，估計殺了我的心都有。”
“老闆這麼介意，也是因爲真的喜歡蘇總吧？”
蘇素好笑，“得不到是喜歡，得到了也是喜歡，逆着他是喜歡，順着他還是喜歡，喜歡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葉庭庭這就聽不懂了，只是感覺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心情好像很差，“膝蓋還疼嗎？”
蘇素瞟了眼傷口上打的整整齊齊的紗布，“你說那些孩子們，爬山下山的時候如果不小心跌倒了，是會爬起來繼續來上學，還是哭着回家？”
葉庭庭一呆。
“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下大雨，那時候還沒有水泥路，我一下子摔進了泥水裡。”蘇素說到這裡似乎回想起了那時候，擦了淚帶了笑意，“一身都是泥，還好我出門早，我就回家換了套衣服又出門。”
“可是他們要走這麼遠來上學，家裡或許並沒有第二套好的衣服，哪怕摔得頭破血流，恐怕也是要來上學的吧。”蘇素接口說了下去，眼裡已經又含了淚。
“我這點傷算什麼，可是在他心裡，只有我身上這點傷，纔是傷。”蘇素說到這裡，怒氣就更多了，“我能爲他們做什麼？送物資送溫暖？我們送的這點杯水車薪算溫暖嗎？”
“蘇總？”
“或許換一個人來做，會比我做得更好。”他不會在意那個人是不是下鄉的時候摔傷，只要那個人判斷得好，就能做很多事，做很多正確的資助決定。
“蘇總你怎麼這麼想，我聽他們說，之前的負責人根本都不會下鄉，還貪污公款，纔會被老闆開掉的。換一個人，不見得比蘇總做得好。”葉庭庭這句話倒是發自真心，如果就心意而論，她感覺現在她眼前這個人已經合格了。
蘇素擡頭看着天，“或許以後我也不會下鄉了。如果他肯放一點心思在這些孩子身上，他會比我做得好太多。”
葉庭庭至少聽出來了，這裡的他應該說的是他們老闆。
這一晚她和蘇素睡一個帳篷，隔天起來時，蘇素已經不在了。她出去就看到蘇素在給孩子們上課了，其他買東西的人還沒回來，葉庭庭站在那裡看着笑容滿面的蘇素時，心裡有些未知的感動。
她一開始和公司其他人看法一樣，覺得蘇素是個長得醜的狐狸精。可是工作上蘇素並沒有太多可挑剔的地方，她雖然嚴格但並沒有太嚴厲，想法很多，而且總是努力在實現她的想法，哪怕其他人並不配合。
她現在覺得就算蘇素是個小三，或許也算是比較好的那種。她言出必行，而且並沒有在演戲，她活得很真實，昨晚的難受，和現在的笑容，都沒有作假。
沒多久送物資的人和顧默宇的車一起到了，除此之外還有一輛送貨的車。
蘇素看到院子裡很忙亂，也只是告訴孩子們今天他們帶了新的東西來，讓大家先專心上課，下課之後會分發。
等到院子裡響起鋼琴聲時，蘇素才驚呆了，孩子們也都耐不住看着她一臉渴望。
“好吧，大家一起出去看看。”她話音未落孩子們就一擁而出，跑去了院子裡。只有昨天蘇素幫助過的女孩子過來小心翼翼問了她，“老師你腿上弄傷了，會很疼嗎？”
蘇素本來就跟在大家後面，聽她這麼問，笑着說不疼，貼這個白色是因爲褲子破了，要遮一遮。
進院子裡看到顧默宇坐在鋼琴前時，蘇素無奈搖了頭，他的想法的確很獨特。
顧默宇試了音，回身看到他身側圍了一堆孩子，然後纔看到慢慢走過來的蘇素，他伸了手過去。蘇素習慣性幫他解釦子挽了袖子，開口問了句，“兒歌會嗎？小星星，魯冰花，讓我們蕩起雙槳？”
小馬把找來的第二個凳子放在了蘇素慣常坐的地方，顧默宇沒有回答自顧自彈了曲子。
他彈了他曾經創造了很久的白雪公主的組曲，大部分時候是愉悅的森林時光，七個小矮人的日常，音符裡全都是輕鬆愉快的節奏，和跳躍不息的陽光。
雖然這樣，蘇素覺得孩子們大概還是聽不懂，可是結束時他們全部熱烈鼓了掌。
顧默宇轉頭看着一個個望着他的孩子，而後起身給蘇素讓了座，“你來。”
“那我們今天額外上一節音樂課，大家都會唱歌嗎？”
簡單的兒歌蘇素還是沒問題的，教了一會之後，她讓大家可以休息一下。本來她是想問下顧默宇，這東西搬來了，之後打算怎麼辦，這裡可沒地方擱，又不防水，東西很容易壞。
不過轉頭就看到有個女孩子正湊在顧默宇旁邊，“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顧默宇看蘇素正看過來，笑了下說，“你眼光不錯。”至少比某個人好。
蘇素無語，她也沒有說過他長得不好看這種話吧？
這之後蘇素問了他對鋼琴的安排，顧默宇讓送貨的人把東西搬到了辦公室裡，他自己去車裡待了一陣子，再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衣裳。
蘇素看送貨的人把東西擺好之前在地上鋪了什麼東西，而後拉罩子把鋼琴整個蓋起來了，看她不解還給她解釋了一句，“這是爲了長期存放用來防潮的，效果很好。”
出去時看到他一身運動服蘇素很詫異，他從來沒穿過這種衣服，“會不舒服嗎？”
顧默宇可憐地嘆口氣，“不舒服不要緊。”
“我昨天不是故意要衝你發火，是我心情不好遷怒你。”蘇素幫他整了下領子。
顧默宇聽到這句倒開心了，“我最喜歡你這一點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今天中午吃套餐，小朋友們排隊拿飯了。”小馬這麼叫了秩序，其他同事也過去幫了忙。
等到發完了，大家都開始在吃，小馬纔給蘇素和顧默宇拿了兩盒飯。
“還熱着？”他總是有各種辦法，她現在已經不想問怎麼做到的了。
顧默宇看了看菜，沒什麼食慾，“下午計劃做什麼？”
蘇素知道他可能吃不下，“之前沒預料到這裡校舍這麼簡陋，昨天讓他們也買了些塗料之類的，打算修補一下。”
“刷牆的話，我好像可以。”
蘇素忍不住好笑，“在牆上刷出一排行書？”
“行書不好嗎？”顧默宇不認爲哪裡好笑。
“這麼一說倒的確可以，李哥……”蘇素說話間就放下碗叫了一起來的一個同事，“我們應該有帶墨水吧？”
安排好這些後，蘇素也不怎麼想吃了。
“待會等他們刷完了，你就在這裡寫行字，就寫，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怎麼樣？”
顧默宇沒有吃，隨她放下了飯盒，跟過去看她指着教室外面的牆壁，點了頭，“你指揮，我聽令行事。”
“下午你在院子裡給孩子們講講音樂怎麼樣，我看他們是真的很喜歡。”蘇素給他安排了工作，而後忽然想起來一點事，問了身邊的人。
“忘記讓你們查天氣了，我們今天修房子，不會之後有大雨吧？”
她這句話一出，幾個人還真是都懵了，倒是小馬聽到了跑過來回了她，“蘇小姐放心，我查過了，這裡一週之內都沒有雨。”
“謝謝你，小馬哥，那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們就是在添亂了。”蘇素說着看了看天色，看起來是還會晴很久的樣子，“不過保險起見，待會還是去撿些乾草樹枝鋪在頂上更合適。”
“是不是再多留兩天比較好？”人羣散開時，蘇素這麼自言自語了一句。本來顧默宇跟來，她是打算儘快離開的。
那天下午顧默宇的音樂課最後變成了他的個人演唱會，因爲知識講解他們的確聽不懂，他就只是給他們講述了各種情感表達的音樂，爲了講得明白，就用了唱的。
雖然都是流行歌曲他們未必聽得懂，可是情感表達的部分應該沒有出錯，他在這方面是專家。
孩子們因爲回家用時久，下課很早。一直到學生都走後，他們才修繕好教室，顧默宇提了字，之後又拿黑漆描了一遍。
幾個人之前看老闆彈鋼琴就已經很想拍馬屁，但他們早就知道他是專業的鋼琴家，之前沒有人敢提，現在自然只能假裝不知道了；後來他們在做工時老闆在唱歌，聽起來也是很專業，可惜他們無瑕分神，因爲有個監工蘇素在旁邊；現在看了老闆寫的字，又升起了拍馬屁的衝動。
最後有個男同事還是忍不住誇了一句，“老闆字寫得這麼好，以前還真不知道。”
顧默宇看蘇素在一邊驗收，湊過去笑着討了賞，“怎麼樣，還可以吧？”
蘇素擡頭看到他一直把側臉湊過來還拿手在點，臉一紅罵了他一句，“顧默宇你是小學生嗎，做點事還要獎勵的？”
“你說是就是咯，那有獎勵嗎？”他現在心情好，隨便她怎麼說。
“不要臉，也不看看自己兒子多大了！”蘇素漲紅了臉轉身就走。
顧默宇放下手站直了，嘆了口氣，原來兒子還能這樣拿來用。
其他同事都是第一次見自家大老闆這樣無恥而且幼稚，石化在了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