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素感覺呼吸困難，揪心得疼，不知爲何難受得想哭，睜開眼時，看到熟悉的略微泛黃的天花板，才長出了一口氣。
原來是做夢。
雖然是夢，但的確是發生過的事，那些話，他也的確說過，她並沒有忘記，只是刻意沒有去想，卻在夜裡夢見了。
這已經是分開後的十二月六號了，昨天是顧銘書四歲生日，蘇素自己買了個小蛋糕，也幫他許了願。雖然一年沒見了，但想來他應該又長大了，樣子大約不會變化太大。
她有帶一張照片出來，雖然不是顧銘書的，但應該差別不大。
去洗了臉，蘇素看着鏡子裡的人，強烈的陌生感之後，又迴歸了正常，她並沒有長變，只是這一年，總是有種不認識自己的錯覺。
這天是週二，蘇素如常去了公司上班，還是廣告公司，不過比之前在天瑤的那家要大許多。從進來時的菜鳥，做了一年，蘇素升了個小組長，說起來是組長，並沒有薪資和職位上的變化，只是要做的事情變多了，要承擔的責任變多了而已。
“素素姐，臉色不好，沒事吧？”她才坐下，組裡新人實習生就給她打了招呼。
蘇素笑着搖了搖頭，“沒睡好，一會就好了。”
“素素姐，你吃早飯了嗎，這個要嗎？”小姑娘叫王瑾，來了之後就是跟蘇素，這也有三個月了，關係算不錯。
“你自己吃吧。”蘇素的確沒吃早飯，可是今天實在沒什麼食慾。
“現在叫姐已經不算嘴甜了，而且蘇素看起來還沒你成熟呢，成天姐姐長姐姐短的，都把她叫老了。”他們組慣常遲到的常明在蘇素桌上放了盒牛奶，這麼插了句話就回了自己座位。
說起來蘇素跟王瑾的確是同年，不過王瑾今年才畢業的，月份比蘇素小几個月。這個常明差不多跟蘇素是同期進公司的，大她一歲，如果不是他自由散漫慣了，這個小組長也輪不到蘇素來做。
省會的冬天並沒有北京冷，不過這裡沒有供暖，而蘇素在北京也沒有能體驗過寒冷，唯一一次林詩柳帶她外出，暴露在空氣裡的時間也實在有限。
在公司還有空調，回了住處蘇素很少能把被褥睡熱，但她反而比以前睡得踏實些，很少做夢，除了昨天。
而從那天之後，蘇素連着好幾天都睡得不好，她也說不清到底是爲了小書，還是爲了他。
十二月二十三號週五，平安夜前一天的下午，他們公司副總帶了個新女朋友去公司。以蘇素的性子，她根本不會注意到這種事，但他們小組裡有個人見人愛會討好人的王瑾姑娘，所以他們副總才進門沒多大會，她就把消息打探回來了。
他們公司副總是他們總經理的兒子，平日裡不太去公司，那天估計是臨時有事。雖說還只是副總，但年齡已經是三十過半了。
“大蘿蔔這次的女朋友好像以前是個小明星，兩三年前還紅過一陣子，叫什麼敏敏吧。”王瑾八卦了兩句，看蘇素擡了頭還衝她邀功一般眨了眨眼。
蘇素有種不祥的預感，低頭之後覺得不安的她把頭低得更低了些，一邊想着不可能這麼巧，一邊乾脆拿了筆在本子上做起了草案，沒有再看電腦。
也就是這說話間，副總去了辦公室弄東西，新女友在公司裡逛了一圈。
大部分人在她走過時都擡頭看了看，有的還認出了她，但也沒有造次。到蘇素他們這邊時，女人看了常明兩眼，而後視線掃過了蘇素。
她停下來，倒不是完全認出了蘇素，而是奇怪她爲什麼沒有擡頭看她。
“你站起來我看看。”女人開了口，同時敲了蘇素辦公桌的擋板。
蘇素擡頭看了一眼，她並不太記得關敏敏的長相了，時間隔得太久，而她加上在電視裡也就見過那麼兩三次。
“有事嗎？”蘇素還是站起來回了話。
女人忽然擡手扇了她兩巴掌，正反各一次，蘇素都沒反應過來，有些往後跌倒，扶住了旁邊辦公桌的擋板才站穩了。
“第一下是還你的，第二下是送你的。”女人打完後纔開了口。雖然蘇素長得普通，但她可沒忘記，打她耳光的人並不少，可只有這一個，什麼也不是，不過是顧默宇那時候的女人而已。
蘇素不用確認也知道她是關敏敏了，站好後只是看着她。算起來都是三年前的恩怨了，她也不想去爭辯當時她打她是對是錯。
辦公室裡不少人都站起來在圍觀，在猜測這是一出什麼戲碼。常明過來蘇素旁邊站着了，如果對方還敢動手，他也不會客氣。王瑾有點懵，呆呆走了過去還沒有能回神。
“你可以說我仗勢欺人，曾經你也是這麼做，可惜你現在沒有這個本事了。”關敏敏自顧自說了下去，“聽說你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可是現在呢？人家可是傍上了更上面的人，很快就會是別人家的乘龍快婿了吧。”
蘇素認爲她說的沒錯，雖然她那次打她並不是仗着顧默宇的關係，而只是遵從自己的本意，但如果不是因爲顧默宇，她根本連認識關敏敏的機會都不會有。只是聽到後面這幾句，蘇素有些震驚，聽起來顧默宇找上了比顧家更高位的女人，那小書的情況，恐怕會很糟糕。
“怎麼，不信？也對，像你這種小職工，怎麼可能會知道這種事情。”關敏敏看了看她擋板上貼的名字，“蘇素，這個名字也普通，和你的長相一樣，算你有本事，有空也教教姐姐。”
蘇素只是咬着牙站在那裡聽她說，並沒有開口說任何話。關敏敏的意思她並不是不懂，她覺得她是用了什麼高明的手段能傍上顧默宇，可惜她並沒有那種本事，也教不了她什麼。
“怎麼了嗎？”副總出來後尋過來了，看這邊情況問了句。
“沒事，遇到個熟人。”關敏敏笑着應了句。
副總看了蘇素一眼，他並不太認識她，也就跳過這一出，帶了自己新女友走了。
人走之後，蘇素才放鬆了神經，換了口氣，她就往衛生間走。王瑾也跟了上去，常明只是看她們去了，並沒有跟上去，他畢竟是個男的。
看蘇素在衛生間水池邊洗臉，王瑾抽了旁邊的紙給她，“素素姐你認識那個小明星啊？”
蘇素搖了搖頭，“見過，互相併不知道姓名。”
王瑾點點頭，剛纔那個女人雖然說了是熟人，可是她是看着工作牌叫的名字。
“素素姐你有個兒子？”王瑾實在太好奇了，哪怕蘇素臉色不好，而且剛遭遇了這樣的事，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蘇素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沉默了兩秒，這次她點了頭，“是。”
王瑾沒想到是這個答案，她覺得百分百是那個女人胡說的，沒想到蘇素竟然肯定了她，“多大了？你不是去年就進公司了？”
蘇素沒有再回答她，準確說她是今年初進公司的，但當時的確還沒過農曆新年，也可以算是去年。
此後王瑾去給常明八卦了這事，男生警告了她一句，“別到處去說。”
王瑾扁扁嘴，“常逗，你說素素姐真是那種人嗎？傍大款還給人家生了娃？”太難以置信了，她很難說服自己，可是蘇素卻承認了她有兒子這事，但平日裡他們從沒見過，也沒聽她提起過，這太奇怪了。
“以前的事姑且不論，從接觸的時間來看，你覺得呢？”常明完全不信蘇素會是那種人，他覺得她被騙的可能性都遠大於自己傍大款。
王瑾也是不信，雖然就跟了蘇素三四個月，但蘇素工作很勤勞刻苦，尤其是跟常明這種人對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她想不出蘇素會願意不勞而獲去傍大款，她覺得蘇素並不怕吃苦，更願意靠自己努力。
蘇素那之後的工作狀態並沒有什麼變化，她雖然有些擔心小書的情況，但不知爲何覺得他不會讓孩子受苦。
雖然她早在三年前的夏天就知道了關敏敏的事，可是在之後兩年一直到他們分離之前，也沒有問過他。
而這個平安夜的週末過後，關敏敏沒有再來過他們公司，他們也不知道她還是不是他們副總的女朋友。
他們副總也沒有找蘇素問過話，更沒有在偶爾一次來公司時，特意來看過蘇素。蘇素因此而安心，看來關敏敏並沒有說她的什麼事，而她所在的這家公司，應該也和顧默宇毫無關係。
她當初來省會找工作，許雲飛曾經想幫她介紹，她堅持了自己找，進這家公司就面了三次。
這一年來，她慢慢能習慣這樣節奏的生活，很少回家。有時候，她覺得還是這樣一個人最好，不管是難受還是開心，都是自己一個人最好。
而她在公司沒有感受到任何特殊待遇，和她在天瑤進的那家廣告公司感覺差不多。初時做了很多雜事，三個月後才上手了，而後自己承擔了一些事，然後慢慢變成了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小組長的位置。
這樣真實的職場生涯讓她感覺踏實，苦一點累一點，她更好受一些，辛苦點她睡得更好。
沒有人叫她蘇小姐，也不會有人再爲她安排人生。
她並不討厭他爲她安排的一切，她只是從根本上就不願意被他安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