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劇烈之音在順着鼎山不斷響起,驚天巨響下,直叫人覺得,就像是無形中有一隻巨大的手掌,正在不爲人所察覺的,不斷猛力拍打着鼎山一樣。
不僅如此,順着鼎山之上,更是有無盡炫目的光芒不斷髮出,火焰晶瑩剔透,釋放出磅礴的熱能,幾乎都要將黑夜變成白晝,甚至火舌變動間,幾乎都有朱雀虛影出現。
烈焰騰騰,佔據了整座鼎山,巨大的火舌紛飛不止,裹挾着滔天之勢,橫擊而起,火勢捲過之地,便成燎原之勢,那一應還在鼎山遷移靈藥的弟子,瞬時便化作了黑灰。
不僅如此,雖然如今諸人的位置,距離鼎山尚有一段距離。但他們卻是有一種錯覺,就好像那滔天的火舌,已經欺近到了他們身前一樣。那恐怖的熱能,似乎都直接衝入了他們的內心和神魂之中,叫周身都陷入到了燥亂難安境地。
火眼的撕裂,竟然會如此之快,自己原以爲,距離火眼的下一次爆發,應該還有一段時間纔對,但居然提前了這麼多。即便是林白,望着眼前這一幕,都是有些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還是小覷了藥王谷的九龍護鼎之勢,極數之下,浩劫難測。
所有的藥王谷弟子,此時都已是驚懼不能言,即便是連杜若和辛夷這兩個唯恐局勢不能再亂一些之輩,都是震顫不已,有敬畏的目光悄然向林白望去。
在此時此刻,他們已是完全不再懷疑林白之前所說的話,甚至有不少藥王谷弟子,更是已把林白當成了唯一的救星,認爲他纔是解決一切的關鍵。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鼎山喧囂的地火,終於止住了,天地間平靜一片。但種檀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外界的變幻一樣,他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鼎山,眸中神情變幻不定。
火勢雖歇,但他覺得一切似乎還沒有停止,似乎那滔天的烈火,已燒到了他的跟前。他能夠聽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火勢停歇時,腳下地面的劇烈顫抖。
藥王谷千年基業,難道真的就要毀於一旦,被烈火焚燒一空嗎?以地火起家,又因地火而覆滅,難道這是屬於藥王谷的宿命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該如何去見九泉下的前人?
時間在這一刻,雖然只是過去了短短瞬息,但在種檀的心?中,卻是有千萬種思緒滋生。從出世至今,他還從來沒有像今時今日這樣慌亂過,從沒像如今這樣絕望過。
實際上不僅僅是種檀,就連杜若和辛夷這兩個已經一門心思貼住江浩然的靈泉宗弟子,都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亂和絕望。他們生與斯,長與斯,一直將此間視爲他們的樂土,但他們卻是從來沒想過,這過去的樂土,會變成如今收割他們性命的煉獄。
“大長老,我們舉宗搬遷吧,這裡不能再待了!若是地火再次爆發,我們到時候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了……”人羣中突然有低喃聲響起,話語中充滿了慌亂和無助。
一言發出,登時響應者萬千,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種檀的身上。雖然這些藥王谷弟子往日自視甚高,但並不代表他們就是不惜命之人,如今局勢下,他們已是覺得,除了從這煉獄火窟中逃離之外,已是再沒有任何求生的可能。
若是繼續拖延下去,只會像如今在鼎山的那些同門一樣,在烈火中化作灰燼。
“不能走,絕對不能走!我藥王谷千年基業,不能毀在我們這些人手裡,而且我問諸位一句,你覺得就算我們想走,還能逃得過死劫嗎?”沉默許久後,種檀緩緩開腔,聲音中滿含滄桑之色,整個人更是如又老了數十歲,甚至眼角還滴下了渾濁的老淚。
話語落下,場內頓時陷入了沉默,更是不斷有低低的泣聲發出。他們很清楚,種檀所言非虛,如果他們就此離去的話,實際上除了死路一條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往昔隱世中的宗門和世人,的確是敬畏藥王谷不假,但這種敬畏,是建立在藥王谷能夠給他們提供源源不斷的丹藥的份上。可如今地火外泄,煉製丹藥已是無從談起,沒有了丹藥,藥王谷在隱世中,又有什麼立身的資本。
而且隱世如今時局如亂麻,各路宵小都在伺機而動,若是藥王谷走出,那攜帶着宗門千年積累的他們,在那些人的眼中,和移動的肥羊,根本沒太大的區別。
隱世本就是弱肉強食之所,世人對藥王谷失去了敬畏之心,只存着貪婪野望,那藥王谷的下場,想要不慘都難。而且倉促搬遷之下,他們必定要拋棄許多事物,等到那時,若是有人大舉進犯,藥王谷的下場,絕對不會比現而今的小方諸山好到哪?兒去。
出去也是死,守在藥王谷中,地火焚身也是死,一切根本沒有太大的區別。
“藥王谷乃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所,我等必要竭力守護,哪怕還存着一線希望,都絕對不能就此放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定會保佑我們,度過此劫!”望着士氣低落的羣人,種檀長老眼眸中也有無奈之色露出,而後溫聲對諸人打氣道。
但話語雖然說的豪邁,可即便是種檀自己,都根本沒有任何底氣。再沒有找到解決地火外泄的方案之前,不管說什麼豪言壯語,都沒有任何作用。命都保不住了,口號喊得震天響,又能有什麼意義,難道地火真會因爲喊得口號而平息嗎?
目光緩緩掃過身前那一張張因爲地火喧囂,而變得麻木而絕望的面龐,種檀心中充滿了苦澀,只覺得脣舌間一片叫心臟都收縮的血腥苦味。
沉默許久後,他突然捏緊了拳頭,猶如是終於做出了什麼決定般,突然轉身,面色鄭重無比的向着林白走去,步履沉重,每一步的踏出,幾乎都叫地面爲之震動。
種檀這是搞毛,總不會是因爲自己點醒了地火的蹊蹺,一語驚醒了夢中人,叫他覺得自己打擾了他的美夢,所以想要對自己痛下辣手,好繼續他的美夢吧。
看着種檀的模樣,林白雖然強自鎮定,但法力卻是遊轉全身,做好了戒備之態。
咚!但任憑是場內的哪個人都沒有想到,就在種檀走到距離林白,只剩下一步之遙的位置時,他突然毫無徵兆的雙膝軟倒,推金山倒玉柱般,直接跪倒在了林白的身前,沒有任何言語,只將響頭磕得震天響,地上尖銳的岩石,將他額角撞得血腥一片,卻恍若未覺。
“種檀長老,你這是做什麼,快快起來!”看到種檀這動作,林白先是一怔,急忙側身躲過後,伸手就去摻扶種檀,想要把他從地上挽起。
開什麼玩笑,種檀的年紀,就算是六個林白加在一塊都及不上,這樣的長者,跪倒在自己面前,若是自己生受了這禮數,豈不是要折壽了。
但可惜的是,不管林白如何摻扶,但種檀的雙膝卻是如黏?在了地上般,根本不起來,而後緩緩擡頭,額頭鮮血混着眼角渾濁老淚,將面龐沾染得溼濡一片,對林白沉聲道:“道友,還請救我藥王谷一命,只要你肯施以援手,我藥王谷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我的天,還真是讓師尊說準了,藥王谷現在真的求到了師尊面前!望着眼前的這一幕,冷展顏都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在不久之前,藥王谷之人,對他們還是一臉趾高氣揚模樣,似乎和他們多交談一句,都是對他們天大的恩賜。
但而今藥王谷的真正主事之人,輩分最高的大長老,卻是跪倒在了林白的面前,將腦袋磕得頭破血流,血流如注,淚如泉涌而渾然不覺,只求林白能救他們與水火之中。
這種極致的轉變,實在叫冷展顏難以預料,而望向林白背影的目光,更是充滿了敬畏。
江浩然見狀,微微搖頭不止,輕輕嘆息出聲。他知道,從地火再次爆發的那一刻開始,藥王谷與靈泉宗結盟的計劃,就已是徹底流產了。至少只要是種檀主持藥王谷一日,林白能爲藥王谷化解此劫之前,他們靈泉宗,就根本無法再有任何妄想了。
不能如此,絕對不能如此,自己英明一世,不能栽倒在這小子手上!心中失落只是一瞬,江浩然便猛然捏緊了雙拳,眸光森寒無比的盯着林白,心中思忖應對之策。
“大長老……”此情此景之下,藥王谷一應弟子,有許多人都已是泣不成聲。他們往昔最爲敬重的大長老,爲了庇護宗門的安危,居然跪倒在了一名做他孫子都嫌小的年輕人面前,這是何等的犧牲,這又是何等的低姿態,更是藥王谷從未做過的舉動。
“你們,也都跪下!”種檀聞言,緩緩轉頭,對着那一應藥王谷弟子,沉聲呵斥一句,等所有人跪倒後,面向林白,哀聲道:“我藥王谷千年基業存亡,就在道友一念之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