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綠荷嘴角的笑意禁不住濃了起來,望着菱花銅鏡內自己的嬌容,雙頰不禁染上兩抹紅韻,嘴裡卻喃了一聲:“娘,別取笑我了。”
“二妹,轎子可安排好了?”中年婦人斂了臉上一切神情,問方纔被褚綠荷稱作二孃的女人。
“半個時辰前就在府門口停了,我這就去給英兒送個信,你讓綠荷先出門,小輩等等也好。”
英兒便是錢夫人的閨名,這兩個女人乃是褚綠荷的生身母親和二姨娘,錢夫人的兄嫂,所以喚錢夫人一聲小名。
大夫人點了點頭。
二夫人卻是猶豫着沒走,忽而笑道:“姐姐,將根娣也帶上吧,讓她去見見世面。”
一旁的褚根娣眼睛都亮了起來,卻不敢插話。
大夫人垂睫掩下眸內的一絲不悅,擡起頭,淡淡地掃過褚根娣的臉,“嗯,根娣去了程府要規矩一些知道嗎?別丟了我們褚家的臉。”
褚根娣大喜,連連點頭,二夫人臉上閃過極速的不滿,卻沒有再表現出來。
兩個夫人今天並不去程府,褚家的賀禮昨天才送過去的,今天又去未免太頻繁了些,便只讓女兒跟着錢夫人過去看看太夫人,藉此機會讓綠荷與程少爺相見。
大夫人眸內劃過一絲期待,綠荷若能嫁得如此高門,她也能揚眉吐氣一番了,也不枉近些年每年往程府送的那些禮。
程少爺對綠荷有意又如何?她們褚家的身份還是配不上許都知州的嫡少夫人,之所以這麼肯下本錢,年年送重禮,也只是想促成這門親事。
褚家中,儲英算是嫁得最好的了,但師爺怎比知州府的嫡少爺?何況還是個過氣的師爺,根本沒有可比性。
若是綠荷的親事真成了,她們母女在族中的身份必然一躍至首。
身旁的二夫人失神了一會兒,她既祈禱女兒能在程府撞個桃花好運,卻又擔心女兒年幼莽撞,闖下什麼禍來。
兩個女人正各有所思間,一道瘦弱的身影在牆角一閃而過。
“站住!”大夫人語氣倏然冷厲。
二夫人也看過來,牆角那道影子乖乖地站着沒動了,扭過頭來,女子云鬢低垂,臉快要埋到地下去了,看不清表情,只聽得她怯怯的聲音:“大娘,二孃。”
“你這是從哪裡來?”大夫人問話的口氣猶如在審犯人,沒有絲毫的客氣,眼神也犀利無比。
褚七月嘆了口氣,擡起小臉,那是一張清秀可人的面龐,沒有褚綠荷的驚豔,加上此刻一臉茫然不知所措,那張臉,越加沒有生氣,讓人過目即忘。
“我,我,我從那邊來。”
褚七月裝作十分慌張的模樣,指了指遠處,一連說了三個“我”字。
大夫人哼了一聲,眼光從她那碧綠的衫裙上掃過,冷冷道:“回去吧,別亂走,這次若不是你爺爺要我帶你來,我絕不會將你帶在身邊,瞧這樣子,什麼檯面都上不了,平白得丟臉!”
褚七月行禮退下,回頭的剎那,臉色渙然一變,各種鄙夷的表情,在不大的小臉上綻開,十分古靈精怪。
杏兒從角落裡緩緩移出來,追上褚七月,問:“大夫人同小姐說了什麼呀?”
她離得遠,並沒聽見。
“沒說什麼。”褚七月挑了挑柳眉,忽然抓住杏兒的袖子,“大姐二姐去了程府。”
“那又怎麼樣?”杏兒不解。
“除了那兩傢伙白天來找我們外,其他人不會關心我在哪裡,我聽說許都有一家火鍋城,我們出去看看。”
杏兒有些猶豫,卻被褚七月拖拉着出府了。
程府,錢夫人帶兩位侄小姐過府拜望太夫人,程與義打發夫人去迎接,程文傑也換了一身嶄新的直裰長衫,搖着一柄摺扇大搖大擺地去了。
肖桐立在後院樹下,脣畔勾着玩味濃濃的笑意。
褚綠荷麼?
一道黑影幾個起落立在了他身側,低低說了幾句。
肖桐點了點頭,揮揮手,示意暗衛退下。
這邊廂忙得不可開交,又是錢夫人領侄女與程夫人寒喧,又是去太夫人那請安問禮,與程與義等男眷照面。
程文傑看到一襲黃色衫裙飄進內房時,一顆心早就醉了,在太夫人面前坐了會兒,他找了個由頭,請褚家表妹去涼亭鑑賞一些字畫。
因着褚家兩個姐妹一起,衆人倒沒有多問,笑着讓他們三人去了。
看着身側打扮如仙子般驚豔美麗的褚綠荷,程文傑強壓激動,說道:“一年不見,表妹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了。”
褚綠荷掩嘴一笑,柔柔地飄來一眼:“表哥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程文傑急忙道:“都說過多少次了,沒人的時候不要叫表哥。”
褚綠荷的目光卻極快地掠了下褚根娣。
程文傑方纔沒有說什麼,許是女兒家都這般矜持,哪怕在親妹妹面前也不想失禮。
褚綠荷那一眼分明有讓褚根娣避避嫌的意思。
二夫人原來是大夫人的侍婢,後來被褚老爺看上納了偏房,所以二夫人一直對大夫人畏懼更多,連帶着褚根娣自小便奉褚綠荷爲小姐般供着從不敢違逆她的意。
可今天,褚根娣卻沒有聽從褚綠荷的意思。
在見到程文傑的剎那,她便呆了。
世間竟有這般溫文爾雅、俊美難匹的青年!
一襲月白色華衫極薄,襯出男子頎長的身姿,頸腕間皆佩戴着瑩瑩碧玉,發上束了一根白玉冠,摺扇輕搖,貴家公子氣息毫不掩飾。
“咚咚咚——”褚根娣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比一聲清晰。
褚綠荷雖然很是不快,但不好表現出來,只得由着她跟在身後,三人進了涼亭。
程文傑確實拿了些書畫過來,但也不過是做做幌子,不一會兒,幾人便吃着水果,賞着荷花,聊些別的話題了。
褚綠荷心中越發滿意起來,似程文傑這般家世這般人才的男子,應該就是她的良人了。
幾人在涼亭內,卻不知曉暗處草叢內有一雙神采煜煜的鳳目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們。
“哦,那就是褚綠荷?”
肖桐根據阿丙的指示看去,心裡點了點頭。
長相還不錯,這樣的水平在春宵樓也是頭牌了,不過想要做春宵樓的頭牌光有姿容還不行……
急忙打住偏題的想法,肖桐認真地觀察了起來。
褚綠荷行容舉止完全大家閨秀,絲毫不出格,可看不出來像是會盜竊的模樣。
再看她身上,也並沒佩戴琉璃彩玉,那塊玉,被她弄哪兒去了?
難不成,被她當作賀禮送給程太夫人了?
肖桐嘴角輕抽,沒再繼續看,留着阿丙守望,自己離去了。
隔了會兒,褚綠荷起身去方便,並叫上褚根娣,想要藉此機會打發她走。
豈料褚根娣是反到底了,直接說道:“大姐叫個丫環陪着去吧,我剛纔走得有些累了。”
褚綠荷氣得直咬銀牙,卻又不能在程文傑面前表現出一丁半點來,又不好退步,只得一個人出了涼亭。
程文傑沒怎麼注意褚根娣,這會兒仔細看,褚根娣長得也還不錯,關鍵是,她似乎對自己十分有情。
想到這,程文傑一顆虛榮心膨脹了起來,和褚根娣有一搭沒一搭說起來。
褚綠荷根本就沒有如廁的意思,卻也只得裝到底,滿腹怒氣地往前走,猛不妨,與迎面而來的一人撞到了一起。
“唉喲!”她嬌呼了一聲,伸手去摸額頭。
“對不起,小姐,你有沒有事?”一個清朗磁性,極其悅耳的男子聲音自頭頂傳來。
褚綠荷眩暈的眼睛睜大時,還不及擡頭,整個人已經震在了原地。
藍水晶,藍水晶……這個人的靴子上居然垂掛着罕見的藍水晶!
而他穿的一雙烏雲靴更是皮革光潔,繁複精緻的花紋像是由南川的冰蠶絲紡織而成。
天啊,程府誰這麼有派頭?
褚綠荷本能地擡起頭,剎那間天眩地轉,鳳眸幾乎被那頂琉璃彩玉冠的光茫刺瞎了。
她閉了閉眼,退後一步,目光驚訝地落在肖桐臉上,呼吸頓時緊促了起來。
肖桐長身玉立,淡淡的眉下一雙好看的丹鳳眼,眼角微挑,似笑非笑,俊美不可方物,華貴的衣飾也只成了襯托,即便是着一身布衣,高貴出塵的氣質也無法掩蓋。
褚綠荷頭一回感到了萬分緊張,心“砰砰”亂跳起來,這個男人,絕對不是程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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