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桐看着她窕窈玲瓏的身影融入一片夜色之中,鳳眸輕斂,眼光閃過幾許複雜。
轉身,擡眸,攸然瞧見一抹高大的黑影站在不遠處。
肖桐的心微微一動,步子卻沒有停頓地迎了上去。
“赫連,被我說中了。”
他的嘴角漾着淡淡的,若有若無的笑意。
果然,她在赫連心中,是無與倫比的。
“深更半夜,你在這裡做什麼?”
攝政王緩步走出,高大健碩的身影徹底從樹的陰影中顯現出來,鳳眸沉鬱地盯着他。
肖桐臉容不變,答道:“沒做什麼,只是來確認一下事實。”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攝政王臉色難看,“本王心裡清楚得很。”
肖桐看了他一會兒,低沉着嗓音道:“那麼你有決定了嗎?”
攝政王濃眉微擰,側過頭,望向雲府的上空,“這跟你無關。”
肖桐的薄脣輕微勾了一勾,低頭一笑,光滑的墨發隨之垂下肩頭,他擡起大紅衣袖,修長的手指挑開一綹碎髮,姿勢極爲優雅。
“真的與我無關嗎?赫連,那麼你是確定要跟雲紫洛劃清關係了?那麼,我會爭取她。”
一番話聽得攝政王目瞪口呆,眉毛攸然一豎,“你敢!”
肖桐輕笑:“若是赫連你不要她了,爲何不能讓給我呢?”
攝政王的拳頭不由在袖下握起,鳳眸內洶涌着怒意,一字一句吐出:“肖桐,你敢!”
肖桐拖着長長的紅袍,款步從他身邊走過,聲音清淡:“赫連,做人不能這麼霸道,你既不要她,難道你還讓她孤零零過一輩子嗎?你就這樣耽誤她的一生嗎?”
“而我,是真心喜歡她,我能給她想要的幸福。”
他緩緩說着,攝政王的臉已經黑得如同炭了,盯着肖桐的眼神滿是寒冰,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肖桐,修長的身影已拂然遠去。
獨留攝政王在風中凌亂。
子時已至,街道上準時響起了更鼓聲,攝政王的腳步停在了梨苑之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來到這裡,走着走着,就到了梨苑門口。
該不該進去?
他的腦內一片空白,沒有答案。
但他知曉,只要站在這裡,心都會安定。
突然間,雲府的某處燭火次第亮起,院子裡、走廊上都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有人正是往梨苑奔來,攝政王身形一閃,便躲到了梨樹之後。
桃兒揉着朦朧的睡眼打開偏房的門:“出什麼事了?”
奔進來的丫環將手中的燈籠照得高高的,喜滋滋叫道:“告訴二小姐,夫人臨盆了!”
桃兒一愣,那丫環已說要去通報別處迅速離開了。
主房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雲紫洛披着一件淡杏色的白絨睡袍跨出了門檻,目光清明,毫無睡意。
“小姐。”桃兒眸中現出驚豔,趕忙過來。
女子三千墨發任意披垂,極致的烏黑與長睡袍的淡杏相對襯,越發顯得肌顏如玉。
而她的身材比以往更顯單薄削瘦,彷彿一陣風都能吹得跑似的。
攝政王的心都快停止了跳動,目光在她那瘦弱的雙肩上慢慢移開,心底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而在桃兒眼裡又是不同,小姐雖然瘦了很多,但該圓潤的地方卻是一點也沒瘦,腰肢更細,反而襯得雙胸更加飽滿,胸型也越加好看。
雲紫洛沉聲道:“既然她要生了,按規矩,我們也得過去看看,走吧。”
祁夏的規矩便是如此,在家做主母的生產,爲夫爲兒女的都應前去問候,等嬰兒生下才離開。
桃兒連忙將掛在牆上的燈籠取下,雲紫洛也回屋披了一件純白色的毛披風。
進房的時候,看到那隻被她帶回來的紅狐狸躲在拐角,睜着清亮的眸子瞧着她,並沒睡,她便將它也抱在了懷裡。
抱着這蓬鬆暖和的狐狸,不亞於裹了件帶毛的圍巾。
夜裡的冷風打來,紅狐狸往雲紫洛懷裡一縮,小爪子搭上她的肩膀,“嗷”地低叫了一聲,眼珠咕嚕嚕轉了幾圈,停在攝政王藏身的那棵梨樹上。
雲紫洛與桃兒則深一步,淺一步地朝正房走去。
攝政王待她們走了,並沒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猶豫了好一會兒,便無聲走到正房的階前,他伸出寬厚的右手,推門進去。
先前點了火爐,餘熱還未散去,屋子裡極是溫暖。,*頭一盞精緻的宮燈亮着,玉白色的*縵一層接着一層灑在大*的四周。
這裡,太熟悉。
攝政王擡步走到*旁,鳳眸中劃過一絲黯然,越近,便越能嗅到那一陣淡而好聞的女子體香。
他不禁伸手掀開了*簾,大*上早換了一*大紅灑花的鴨絨被,錦被被掀開一角,柔軟的枕頭上保持着雲紫洛剛睡的頭型褶皺,淺淺的凹了下去。
他的心都止不住顫慄起來,大手輕輕地撫上那裡,鳳眸中有着說不盡的糾結與掙扎。
而後,從枕上滑下,他又摸向依舊溫暖着的被窩。
突然間,什麼東西在腦中轟然響起,他的眼前,出現了林清清和自己父王在一起的情形。
如觸電般,那手飛快地撤了回來,攝政王轉身,邁開大步,幾乎是倉皇逃離。
正院內,宮燈亮如白晝,正房內的銀燭更是挑得一片雪亮。
不時能聽到周氏哼哼唧唧的聲音溢出來。
打水服侍的貼身丫環在周瑞家的指揮下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
產婆粗嗄的聲音也不時從裡面傳出,“周夫人,您是過來人,不消老身多說,只管用力就是!”
雲紫洛朝主房投去一眼,便進了偏房。
一進去便看到雲建樹,他有些焦急地來回踱着步子,不時還出房看看。
雲浩坐在一邊,臉上也滿是歡喜和焦慮。
“二姐!”他第一個看到雲紫洛,急忙小跑過來。
雲紫洛的臉上自然地帶上和煦的笑容,衝他點了點頭,轉向雲建樹,“爹爹,恭喜你。”
她給周氏服的藥並沒毒性,只是讓她肚痛而已,卻沒想到還有催產的效用。
雲建樹的眼睛彎了一彎,嘴上卻說:“現在說恭喜還早,不知道你們這個弟弟還是妹妹淘不淘氣。”
雲浩當即笑道:“一定是弟弟!我希望是弟弟!千萬是弟弟別是妹妹啊!”
“爲什麼?”雲紫洛問他。
雲建樹也含笑看過來。
雲浩連忙吐了吐舌,拉着雲紫洛的衣角道:“二姐,您瞧我都有三個姐妹了,卻連一個兄弟都沒有!母親要是給我添個弟弟那真是太好了,只可惜他的年紀太小了點,不能馬上陪我讀書。”
雲建樹不由哈哈大笑,伸手撫摸他的頭,“這麼大了,讀書還要人陪嗎?”
語氣中倒是有着不少*溺。
雲紫洛的眸光卻是暗沉着的,臉色嚴肅。
雲浩果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他想要個兄弟的心是好的,可他怎知,在這勾心鬥角的深宅大院,“兄弟”二字的含義太深太深。
尤其,雲浩的身世註定了,若雲府有嫡脈,那他,必定會失去利用價值。
一個失去利用價值,又擋着親生兒子道的人,周氏會放過嗎?
她不由搖了搖頭。
半柱香後,孩子還沒有順利地生出來,雲建樹已是急得滿頭大汗。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隨着衆下人的輕呼:“四王爺,大小姐,老爺在那邊。”
“嗯。”楚寒霖低沉的聲線傳來。
雲紫洛心頭一沉,兩抹身影已進了偏房。
許久未見楚寒霖,他還是那樣冷沉,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長袍,臉線崩得緊緊的。
進來時看到雲紫洛也在,他不由一震。
“四王爺。”雲紫洛的紅脣微微彎起一抹不明顯的弧度,朝他拂了一拂。
“洛兒,你回來了?”
楚寒霖的聲音有一線嘶啞,顯然他還不知道雲紫洛回來了。
“嗯。”雲紫洛點頭。
“二妹。”雲輕屏從楚寒霖身後走出來。
她披着一件紅色的毛披肩,戴着白色的毛斗笠,似乎很怕冷的樣子,加上臉傷一直未愈,面紗也戴在了臉上。
趕在十二點前發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