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梨苑沒多久,吳大就來了。
昨晚他就來這找過雲紫洛,桃兒得了鬼魂的報信,跟他說小姐晚上歇在姚丞相府。這會兒見他來,很識趣地牽着小海燕去外院了。
吳大過來給雲紫洛行了個禮,“二小姐。”
“坐吧。”雲紫洛極是尷尬的掃了他一眼,指指院中的石凳。
吳大坐了下來,沒有開口,雲紫洛也不說話,靜靜地縫着手中的一襲嶄新的銀色男衫。
好一會兒,吳大沉鬱的聲音響起,“二小姐,既然我跟了你了,有些事情自然不會瞞你,還是那句話,我對雲家絕無惡意,但是,我確實關注小少爺。”
“爲什麼?”雲紫洛問。
“因爲——他是我的兒子。”吳大憋了半天艱難地吐出。
“你說什麼?”雲紫洛大驚失色,繡花針徑直扎入左手食指柔軟的指肚,鮮血立時滲出。
“他是我兒子。”吳大不顧雲紫洛震驚的臉色,肯定了這句話,眸光微擡,看向牆頭漸綠的梨枝,似乎陷入了久遠的記憶。
“海燕今年也是十三歲,而且,你不覺得她跟夫人其實有點像嗎?”
雲紫洛驚駭了,“海燕?”
腦中立刻閃現過那張削瘦蠟黃的臉,那時並不覺得,最近海燕的氣色養好了,漸漸豐盈起來的小臉,細長的眉眼,微微挑起的眼角,確實跟周氏、雲輕屏相似。
只是,她從未想到過這些,畢竟,那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世間五官相似的人並不少。
“十三年前,爲逃避追殺,我夫妻抱着浩兒躲到了雲府,那日正是雲夫人臨盆之際,你生在將軍府也該知道,深庭大院中,生下兒子纔是寶。”
雲紫洛眉眼微動,已猜到了後來發生的事,鎮定下來問:“她生的是女兒,所以跟你換了?”
“是。”吳大點頭,“是周瑞家的發現了我們,她見到我們懷裡出生不到十天的浩兒滿是驚喜,先將我們悄悄安頓到外院,把雲夫人的想法跟我們說了。我們也立刻同意了,浩兒送給她便是雲府嫡子,總比跟着我們浪跡天涯的好。”
雲紫洛“嗯”了一聲,想到當初海燕的弱不禁風,嘆了口氣,問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周氏再懷一胎,還是男嬰的話,浩兒又該如何立足?”
吳大眉頭一緊,道:“若真是那樣,我們再帶走他就是!難不成還會讓他在這府裡受罪?”
雲紫洛輕勾脣,淡淡道:“若真是那樣,浩兒還會等到你們現在回來找他?你覺得,如果他死了,是不是所有的麻煩都會迎刃而解?”
吳大的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你是說,雲夫人她會——”
“我只是假設而已。”雲紫洛打斷了他後面的話,不能怪吳大。
他雖然聰明,思維也夠敏捷,但他終究是個手握鐵刃混江湖的男兒。
吳大眯起眼睛,眸中閃爍着危險。
雲紫洛沉聲道:“這事,能不能不讓浩兒知道?”
“我沒打算跟他說。”
“那就好,能瞞一時是一時。”
得知雲浩不是周氏的親生兒子,雲紫洛可謂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他跟周氏、雲輕屏都沒有血緣關係,憂的是雲浩自己怎麼能接受這個現實?
當然,還有爹爹。
戎馬半生,鮮血盡灑疆場,最終卻是被枕邊人欺騙十多年,爲他人撫養子嗣!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縱使他沒打算讓雲浩繼承將軍之位,但不可抹滅,在他心中,雲浩有着三個女兒無法相比的地位。
可突然間,殘忍的真相揭露,她無法保證爹爹會在激憤下做出什麼!
得知雲紫洛在教雲浩劍術,吳大自告奮勇,要擔任雲浩的武術教頭。
雲紫洛巴不得,吳大武藝高超,又是雲浩的生身父親,教起來必定盡心盡力。
這件事便這麼定下了。
當天傍晚,雲家人在一起吃過晚飯後各回各院,雲紫洛囑咐了桃兒一聲,隻身從後門溜了出來。
本寫了信箋給攝政王讓他幫自己驗下週氏跟海燕之間的血,找專業“大夫”驗一下,心底總要安定些。
攝政王卻被事情拖在了宮裡,於是她決定去找肖桐。
到了聚仙樓後,卻被告知肖桐在春宵院。
雲紫洛折身就去了春宵院,此院建在城北永字街,有“花柳一條街”的美稱。
春宵院統共三樓,精緻小巧,紅牆藍瓦,極是好看。
樓外懸着兩盞燈籠,書着“春”、“宵”二字,一塊草書的“春宵院”三字招牌掛在檐下。
如果沒有樓外一個花枝招展、濃裝豔抹的姑娘後,她一定會以爲這裡是座高檔茶樓。
半柱香後,雲紫洛出現在春宵院二樓的欄杆旁,她一面等肖桐,一面欣賞一樓大廳的風光。
忽然間,一抹青色的人影映入眼簾。
看清來人是誰,雲紫洛爲之一震。
鬼魅進來後蹙了蹙眉,推開纏上自己的一名嬌滴滴的姑娘,低聲問了幾句。
那姑娘隨即指了指二樓的方向,表情掃興地離去。
鬼魅大步上樓。
雲紫洛垂了垂睫,微一思索,打開身後的房門躲了進去。
腳步聲上樓,從她房間門前走過,而後停在了隔壁。
雲紫洛急忙開門出來,躡起腳步走到百花窗下,豎起耳朵聽房內動靜。
她可不信鬼魅會到這裡來*作樂。
然而下一秒,房內便傳來一聲女人的嬌嗔。
一股怒火從胸腔間騰起,雲紫洛險些就一腳過去將窗櫺踹碎了。
忽然間,一個嚴厲的聲音在裡面傳出,“你是誰?”卻是鬼魅。
噔噔噔的腳步聲從內室走了出來,雲紫洛潤破窗紙朝裡一窺,頓時驚得無語。
鬼魅快步出來,牽着他衣角的卻是個蒙着面紗渾身赤/裸的女子,女子渾身往鬼魅身上貼,見他一眼也沒看過來,不由啓脣道:“我心甘情願,你看看我!”
此語一出,雲紫洛的嘴張成一個“o”字!
何纖兒!
她不會聽錯的,即使她有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她也不會認錯!
她竟真的有搶姚玲玲愛人的能力,能把鬼魅約到這裡!
再看何纖兒體無寸縷,肩頸優雅,肌膚柔美,一頭烏髮垂下,襯得如身體更如雪般白嫩光滑,腰肢細若楊柳,胸前兩個蘋果雖然不大,卻十分青澀誘人。
“玲玲在哪?”鬼魅嫌惡地掰開了她的手,問道。
“什麼玲玲我不知道,難道你竟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嗎?”何纖兒大覺挫敗。
“滾呀!”鬼魅回頭,打開/房門便衝下樓去,因此也沒看到這邊的雲紫洛。
雲紫洛倒放心了,看樣子是何纖兒自作多情了。
只是想到何纖兒這樣的行爲,一股怒火衝上了腦門!這個女人,好生無恥!居然想要這種手段來*鬼魅!
幸虧鬼魅是個正人君子,不近人情!
或許,也正是因爲他不盡人情,像魏成那麼多情,所以何纖兒只能想到這種低下的辦法吧!
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雲紫洛急忙側頭。
一身紅衣的肖桐舉着摺扇淺淺笑着,低聲問:“牆角有這麼好聽?不如,我們進去欣賞欣賞如何?”
他還以爲雲紫洛在看不雅真人秀呢!
雲紫洛冷冷一笑,“看看你們樓新來的。”說着讓出位子。
肖桐探眸朝洞內一張,頓時驚得眉頭挑起。
此時何纖兒已解了面紗,正一臉失落地懊惱着,轉身快步進了內室。
肖桐連忙說:“怎麼會是她?”
他也不知道何纖兒是怎麼混進來的,至少他沒得到情報。
“我看她是太缺男人了,所以到此來貢獻一下自己。”雲紫洛的話說得很不含蓄。
肖桐勾起邪魅的脣角,“原來是這樣,春宵院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男人。”
“那你快給她找一個來。”雲紫洛聲音薄涼。
肖桐笑了一笑,拿着摺扇的右手與左手輕輕拍擊了幾下,四面檐上立刻飛下四名人高馬大的大漢。
“裡面一個美人,自享。”肖桐似乎不是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一開口,這些大漢的神情就振奮了起來。
兩人推開了門,四人先後涌了進去。
何纖兒剛從裡面換好衣出來,沒走兩步,就被衝進房的人嚇着了。
“你們——”
前頭兩個漢子已將她撲倒在地,一雙爪子熟練地摸進胸脯,另一雙則直接沿裙腰探了下去。
“啊!”何纖兒反應過來,大腦轟隆隆直響,她可沒忘這裡是什麼地方!
拼着死命努力掙扎,同時叫出駭人的喊聲。
只是瞬間櫻桃小口就被另一個大漢以嘴堵住。
看得正精彩處,房門被輕輕帶上。
肖桐瞟了眼雲紫洛,臉頰劃過一絲不自然,說道:“走吧。”
雲紫洛眉眼中俱是愉悅的笑意,“好。”
何纖兒啊何纖兒,你可別怪我!
自古**就是狼蟲虎豹的地方,可是你主動來這裡的!也是你主動要跟玲玲對着幹的!
想着已到樓下,雲紫洛才站定腳步,簡單地將驗血的事情說給肖桐聽,肖桐毫無問題地應承下來,許諾明日一早就給她答覆。
雲紫洛這才瀟灑離去。
回到梨苑,剛走到正房門前,一個身影便從廊上倒掛金鉤落了下來。
“雲二小姐!”王長老雙目如火如電般盯着她。
看到他雲紫洛並不意外,微微一笑,沒有進房,而是走回到院中石桌旁坐下。
“給我解藥!”王長老急切地提起這事。
雲紫洛的單手在石桌上寫寫畫畫,好半晌後擡頭笑道:“你以爲我餵你的是什麼?”
王長老被晾了半天,臉色正難看着,聽到她這麼問,怔住了,跟着問:“什麼?”
“一粒純白色的小珍珠,這麼大。”雲紫洛撥下發間的金釵,指着缺失一顆珠子的簪頭笑盈盈說道。
“你——”王長老聽到自己爲之擔驚受怕的“毒藥”竟然只是顆無害的珍珠,被雲紫洛狠狠擺了一道,他氣得五腔六腑都要炸了!
“我怎麼樣?兵不厭詐!”雲紫洛聳聳肩,“我叫你來便是想要送你上西天一程。”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王長老毫不示弱,爲搶先機,一掌當頭劈來。
雲紫洛身形不躲不閃,嘴角掛着笑,看着那一掌襲來的巨風,三千髮絲盡數飛散起來。
在那蒲扇大手到達前,她優雅的一個轉身,卸去王長老的掌勢,站到了石凳之後。
女子身形窈窕,一身玉白色的長裙被王長老的掌風鼓起,三千墨發吹拂開來,一雙亮晶晶的杏眸有如天邊的星宸般好看。
白色的面紗隨風飄下,露出女人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小臉來。
鼻凝玉脂,脣塗硃紅,杏眸含笑,雲紫洛右腕輕抖,蔥指微屈,四把金刀已拈了出來。
待要發難,王長老卻已震驚得五雷轟頂,急收大掌,噔噔後退了好幾步,眼睛瞠得極圓極圓。
“清清閣主?”
聲線顫抖,含着說不出的激動。
雲紫洛一怔,她想起了那日雲建樹失態時也是看到自己的臉喚着清清的名字。
“我跟她長得很像?”雲紫洛撫臉問道。
王長老驚醒過來,指着她顫聲問:“你,你跟清清閣主什麼關係?豈止是相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雲紫洛眼角嫵媚地一挑,“是嗎?”
“清清閣主!”王長老再一次失聲叫了出來,這個挑眸的動作沒有兩樣區別!
“那是我娘。”雲紫洛心中已確定,她跟林清清是真母女。
血緣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她也不知道,只是肯定,林清清是她的親生母親。
否則,又怎麼解釋相貌的事?
“你是小閣主?”王長老已經被搞糊塗了,“怎麼可能?那塊曖玉已認了雲大小姐爲主了!”
“我沒說我是誰,我只說了,要你上西天!”雲紫洛沉沉吐出,“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偏闖進!”
“等等!”王長老哪裡還有打鬥的心思,對她語言上的無禮也直接忽略。
“你是不是帶了人皮面具?”他問。
“人皮面具?”雲紫洛冷冷一笑,“你見過這麼真實的人皮面具?”
說完嬌叱一聲雪殺舞了過來。
“不可能,不可能,太像了,太像了啊!——”
王長老驚疑不定,嘴裡喃喃有詞,哪裡還會跟她對打?猶豫了片刻,身形一縱,幾個筋斗翻過圍牆,消失在雲府的幽夜中。
“小姐要不要去追?”
桃兒從偏房中衝了出來,她一直沒敢過來打攪雲紫洛。
“不用了。”雲紫洛眸光沉着。
或許,她能從王長老身上獲知有關她孃的資料,那個雲建樹從不輕易提起的女人,那個赫連懿從來不屑提的女人,究竟會是什麼樣的?
元京的某間僻宅內,幾聲驚問:“這麼快就回南川?”
“大長老出關還有一個多月啊!王長老,你這麼急做什麼?”
“放飛鴿,讓大長老提前出關,二閣長老陳,四閣長老李半個月後川心相見,事情有變!”
元京的夜,不因爲急馳出城的人而有變。
只是,次日,街上多了一羣又一羣搜尋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在搜尋誰。
三天後,一騎黃馬從城郊踱了進來,馬上男子戴着黑色大斗笠,看不清相貌,令人側目的是他臂彎裡夾着個裸/體女人。
赤/裸在外的身體青青紫紫,一看便是遭人凌虐過,馬的主人不緊不慢地拉着繮繩,引得一衆百姓跟在後面圍看。
直到這匹黃馬停到了何侍郎家門前,男子將赤/裸的女人丟在地上,高聲叫道:“何大人,令愛已被我寨三十多個兄弟輪番使用過了,滋味不錯,接回去吧!”
一語驚破元京城。
地上女子凌亂的髮絲,青紫不堪的肌膚,以及沒有任何遮掩的女子身體,都成了何府上下的惡夢。
從那天起,流言立刻轉向,何府門庭緊閉,謝客千里,
有傳言道,何家小女何纖兒醒來後就瘋了,此後便徹底淡沒在京城貴婦圈內。
十天後,攝政王府的花園內。
一襲銀色長衫襲捲於地,緞面是上好的兩湖雲綢,平整光澤,袖口處灰色竹節暗紋栩栩如生,更爲着衣人添一股無端華貴。
三千墨發沒有梳起,徑直垂在肩上,隨着銀色衫角傾鋪而下,烏黑油亮。攝政王斜倚軟榻,薄脣緊抿,深遂的鳳眸盪漾着深深的滿足俯視,他的臂彎內,如偎了一隻貓般蜷着一人。
雲紫洛穿着寬大的玉白色男衫,兩袖捲起,露着兩截白藕似的玉臂,纖纖素手剝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糖放進嘴裡。
還沒吃呢,下巴已被擡起,男人貪婪地以薄脣覆上她的小嘴,長舌已將那顆糖捲進自己的口腔裡,連帶着女人的津液,動作霸道之極。
滿足地吮/吸了一口,攝政王才放開了她的小嘴,咬住方塊糖,“真甜。”甜得他的心都快化了。
雲紫洛委屈地拿着糖紙,“懿,已經第三顆了。”
攝政王微微笑着從一旁盤子裡又拿了一顆糖,輕輕剝開糖衣,將潔白的糖放在舌尖,俯身便封住她的小嘴,將糖送了過來。
雲紫洛睜大了眼,糖塊已經到了自己的舌頭上,感覺到赫連懿那熟悉的成熟男人的氣息充斥滿整個腦海,她的心瞬間軟了,無盡的甜意膨脹在胸腔內。
真的好甜!
舌尖剛纏上糖,攝政王卻攬緊她的細腰,又用舌頭將糖塊從她嘴裡搶了回去,雲紫洛趕緊去奪,兩條舌頭磨擦而過。
於是,一塊糖,在兩人嘴裡你吮過來我吸過去,樂此不疲。
到最後,糖不知道哪去了,兩人的舌頭已瘋狂地*在了一起,雙雙臥倒在軟榻上。
“小妖精!”攝政王低喘了幾口氣。
“嗯——”雲紫洛雙頰似火,含嗔帶怨地看着他。
攝政王心花怒放,只覺得人生如此美好,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能將她帶在身邊。
然而美景總是不長。
“王爺!”一個急切的叫喚在屋頂那邊響起,花園已被封鎖,鬼魂也不敢隨便進來,生怕撞見了不該看見的事。
攝政王劍眉一擰,知道鬼魂沒有急事是不會來叫自己的。
“洛——”他低頭,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