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煙塵沒有任何遮掩地朝雲紫洛撲來,她想要閉住呼吸,卻還是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吸入了大量灰塵,不住聲地咳了起來。
雲紫洛以帕掩住咳得通紅的臉,看着後面一隊一隊的侍衛揚馬奔行,眸光有一瞬的怔然。
子淵,子淵……那個曾經溫文爾雅地衝她笑的子淵;那個很霸道地宣“她是本王的八王妃”的子淵;那個在過節時會偷偷帶她出去吃飯喝酒的子淵……
他們,竟也有有這樣的一天!
從來沒有想過,她與他,會有這天!
這天,他們相見有如陌路。
這天,他與她之間只剩下雲二小姐和八王爺之間的禮節。
這天,他打馬從她身邊飛過,只留給她無盡的煙塵……
雲紫洛悵然一笑,她何時,竟也會這麼傷感起來?
也許,只因爲,那份友誼在她的心底,是那麼完美……
雲紫洛蕭蕭然坐在馬車的窗邊,數着一路的白楊樹進入皇宮。
守宮的御林隊認識那是攝政王專用的馬車,駕車的又是鬼魂與鬼魅,沒有一個人阻攔,都恭恭敬敬讓了進去。
馬車剛拐過一條道,消失在御林隊的視野裡,雲紫洛便感覺到車身輕微一震,隨着冷風涌入,一道身影已進了馬車。
“赫連,你怎麼會在這裡——”
男人的話聲戛然而止,目呆呆地看着頸上多出的一柄金光閃閃的小飛刀。
“二小姐!”
鬼魂與鬼魅同時叫了一聲,掀起簾子。
然而兩人都被子眼前的一幕給驚到了。
雲紫洛冰沉着小臉,手中的金刀擱在肖桐的頸脈上,只要一動,完全能要他的命!
“駕你們的車!”
雲紫洛沉聲喝道。
鬼魂與鬼魅對視一眼,連忙拉上簾子,駕起馬車來。
肖桐此時才反應過來,讚歎道:“好身手,好身手!”
雲紫洛看着面前穿着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上,再聽着那熟悉的說話聲音和熟悉的舉動,也不由怔住了。
“肖桐?”她愕然。
眼前的皇上,竟然會是肖桐!
難怪那天,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肖桐無奈道:“怎麼會是你?我還以爲是——有話好說,又不是外人,你先放下刀好不好?”
雲紫洛沒有動,臉色反而更冷更沉,將金刀架得緊了一些。
若是一般情況,知道是肖桐後,她絕不會還將金刀架在他的動脈之上。
可此時,不一樣!
肖桐穿着皇上的龍袍,聲音雖是肖桐,可那臉,卻實實在在是當今皇上!哪怕她只看過幾次,可那張虛弱冷沉的臉,她也記得很深!
她不會相信任何人,更不會天真地認爲,此時放手,不會被反咬一口!
這麼大的秘密,保不準肖桐會生出什麼惡毒心思來……
將她眸中的冷色一一收進眼簾,肖桐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漸漸收斂了嬉皮的笑臉。
“嫂子。”
他喚了一聲,“我這樣,是被你家男人逼出來的,他都知情的,我知道錯了,你就放過我吧!”
好吧,他可不想跟她動手。
第一,他從來不跟女人動手;第二,這女人可是赫連懿的心肝寶貝,自己跟她動手那不是找死;第三,第三……他可不敢說自己就能逃得出去,假如連她都打不過,那他在赫連懿面前的臉全丟完了……
雲紫洛眉頭微動,卻沒有任何表態。
肖桐只得安安靜靜老老實實地坐着。
鬼魅駕着車,鬼魂卻早已悄悄溜去先找攝政王了。
不一會兒,一道勁風颳過,馬車的簾幕無風自起,夾雜着冷風,攝政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車廂內。
“洛兒,先放手。”
他極是溫和地對雲紫洛說道。
雲紫洛看見他,心立刻沒來由地安定下來,輕輕撤回了金刀。
肖桐嘆道:“赫連,你女人真不是一般人!”
不由暗暗可惜,爲什麼那段時間他不在京城啊?爲什麼啊爲什麼!
想自己肌容如玉,生得俊俏*,向來是祁夏少女的夢中*,怎麼這女人每次見他,都不會奢侈地向他拋來一個讚賞的眼神呢?
她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一個普通人無異。
肖桐上摸摸頭髮,下摸摸臉,長久以來的自傲感殆然無存。
攝政王已輕輕將雲紫洛攬在臂彎裡,柔聲道:“他是自己人。”
便將肖桐爲何進宮替扮皇上的事說了,說得極是詳細,像是下屬在向上級打報告一樣。
雲紫洛聽完後勾脣一笑,“懿,你說他無聊得將整個養心殿都翻了一遍?肖桐,你沒事幹可以砌砌四方城啊,多打發時間的一件事!”
“砌四方城?”
“砌四方城?”
這回攝政王與肖桐異口同聲,兩人臉上都出現詫異之色。
雲紫洛啞然,突然想起這個時代是沒有麻將這種娛樂方式的。
不由神秘一笑道:“不是,砌四方城是專供打發閒瑕的一項活動,說起來我的手也有些癢了,在宮裡也很悶,不如打麻將吧?”
“打麻將?”
攝政王又是一陣迷罔,“麻將是誰?你想打他?要是打他能讓你解悶的話,我允你。”
雲紫洛撲哧笑出聲,勾住他的脖頸,額頭在他的額上輕蹭了兩下,“傻瓜,麻將不是誰,不是人,麻將就是砌四方城這種遊戲,打麻將,就是玩這個遊戲的意思。”
攝政王恍然大悟,“這是個什麼遊戲?”
雲紫洛賣了一個關子,“你等着瞧吧。”
爲了知道她說的麻將究竟是什麼,肖桐居然很有耐心地賴在了宮裡,倒讓楚寒夜繼續窩在密室裡休息。
三天後,養心殿的內室裡,肖桐異常興奮的聲音傳了出來,“胡了胡了,我胡了!”
而後便是一陣咣咣噹當的洗牌之聲。
窗前一個小方桌旁,坐着四個人,雲紫洛、肖桐、鬼魂與小平子。
四人正磋着一堆木頭制的小方塊,玩得不亦樂乎。
“三萬,吃!”
“我碰,二小姐,你別急!先碰後吃!”
“……”
“槓上添花——胡牌!鬼魂,你回去再練個幾年吧!”
一陣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一陣沉重而略急的腳步聲往內殿走來,攝政王身着一身淺白色的長袍,整個人玉樹臨風,活力張揚,與他平時愛穿的黑袍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他過來瞅瞅四人的牌,眉頭輕擰。
“不過是一種賭博花樣而已,你們怎麼都這麼入迷?”
攝政王因嫌這是賭博,所以沒有玩,只是讓鬼魂來陪雲紫洛打麻將。
肖桐揮揮手道:“走開走開,你不玩別掃我們的興!”
攝政王面色一沉。
“水!我要喝水!”雲紫洛朝攝政王微微一嘟脣。
攝政王陰沉的臉色立刻轉成柔和,走到一旁小几上端起茶壺來爲雲紫洛的空杯續茶。
肖桐鬼魂,尤其是小平子都看得呆了。
他們縱然膽子再大,也不敢使喚當今攝政王給他們端茶倒水啊!
小平子眸中滿是震驚。
他也是攝政王的人,可也是昨天才知道主子跟雲紫洛的關係。
攝政王幾乎是將這個雲二小姐*到了天上,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是每次看到,他還會驚一下。
“洛兒,喝水。”
攝政王運起內力,將茶水吹涼,遞到雲紫洛嘴邊,小心翼翼地說道:“慢一點,小心嗆到了。”
其餘三人,立刻低頭看自己的牌,裝作沒看到。
雲紫洛喝了幾口水,推開茶杯,笑出聲道,“自摸,清一色!我開了!”說着放倒牌。
攝政王見雲紫洛跟三個男人——當然,小平子也不是真的太監——玩得這麼開心,酸意頓時涌起。
也不由想陪在身邊看她笑了。
當即鳳眸一眯,“鬼魂,你讓開,本王來一局!”
鬼魂手裡還摸着牌,戀戀不捨地說道:“主子,您還是忙公事去吧,我輸了不少錢,正想着扳回來呢。”
攝政王火了,這些人一玩麻將,居然一個個都反了!
伸手一拎鬼魂的衣領,將他輕易地提了起來,手臂一帶,往地毯上一扔,坐到了鬼魂的座位上。
“輸了錢,本王幫你扳回來!”
攝政王說着也像模像樣地洗起牌來。
鬼魂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心裡悲嘆,主子,你下手也太狠了!
但還是經不住誘/惑,站在攝政王身後看起來。
“鬼魂,我讓你!”
雲紫洛站起身,嘴角勾着淺笑,徑直走到攝政王身邊,端過一把梨木椅坐下,“我來教懿打。”
攝政王的眸光頓時一亮,心中說不出的喜悅,隨手一撈,竟將雲紫洛撈到了大腿上坐着。
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碼起牌來。
雲紫洛不由臉頰爆紅。
肖桐再也受不了了,大聲呼出不滿,“赫連,你怎麼能這樣?這這這……你要考慮考慮我們這些人的感受啊!”
攝政王面色波瀾不驚,丟掉手中的牌,“八條!少廢話,廢話就別玩!”
肖桐立刻不吱聲了,只是低垂的眸間,悄悄劃過一絲落寞。
不一會兒,略顯尷尬的氣氛便在麻將的聲聲之中,開牌的歡呼聲中消失得殆盡。
連雲紫洛,都差點要忘記這裡是比較保守的古代了。
她也習慣了這樣的坐姿,窩在攝政王懷裡盡情指點江山。
攝政王雖然剛學,但他的思維判斷力強得雲紫洛都驚歎不已,果然傳說他三歲就會吟詩不是虛言啊!
天才!
絕對的天才啊!
四人正打得上興,突然,窗外飄下一抹黑色的身影,鬼形躡步進殿,臉色沉重,見雲紫洛斜臥在攝政王懷裡,他明顯一怔。
停住了腳步。
攝政王已側頭看向鬼魅,濃眉微皺。
兩人對視了半晌,攝政王眸光一暗,沉聲道:“知道了。”
雲紫洛意識到,剛纔鬼形用了一種密功在與攝政王傳話,而話的內容,不想讓旁人知道。
攝政王長臂一曲,已將雲紫洛放下,深深看了她一眼。
“懿?”
雲紫洛試探地叫了他一聲。
攝政王微閉了下鳳眸,再睜眼時,臉色已是一片從容。
淡淡一笑,他摸了摸雲紫洛的頭,動作十分疼愛自然,囑咐道:“我有些事,可能會晚點回來。”
說完起身,擡眸掃了眼身後的鬼魂,“走。”
大步邁出了養心殿的內室,鬼魂臉色一肅,立即跟上。
肖桐斜身仰在椅背上,看着空掉的那張椅子嘆道:“三缺一了……”
小平子趕緊附和,“剛纔桃兒姑娘被我擠下來了,正好叫上她!”
雲紫洛不知爲何,只覺得內心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不得安穩。
似乎是,攝政王/剛纔看她的那一眼,很是詭異與不安。
想了想,她起身推掉麻將,“改天再玩了。”
肖桐見她臉色凝重,連忙斂起了玩笑的神色。
在雲紫洛的腳步剛跨出內室時,他不由低聲慰道:“赫連不會有事的。”
雲紫洛步子一頓,感覺到了他語氣內濃濃的關心,彎脣一笑,回頭說道:“謝謝你肖桐。”
說完揚長而出。
肖桐的臉色立刻黯淡了下去,愣愣地望着那還輕輕搖晃着的珠簾。
“公子?公子?”小平子推他。
肖桐鬱悶的聲音響起,“平子,你們家公子我是不是長得很醜?”
小平子樂了,“公子你開什麼玩笑呢?祁夏第一*公子,姿容絕世,跟‘醜’字無論如何也沾不上邊啊!”
“*公子,姿容絕世……”肖桐蹙眉,摸了摸自己的臉,“可爲什麼她看我的眼神就跟她看你沒有半點區別?以往所有的自信都沒了用場……”
小平子一怔,突然驚問:“主子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
肖桐像看白癡似地看了他一眼,“本公子向來只對投懷送抱的女人感興趣,你又不是不知道。”
心中一嘆,那個女子,她又豈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的不平凡。
若是她對自己有心,那即使是赫連的女人,他肖桐也會搶奪過來的!
雲紫洛回了寶德宮,坐在榻上縫衣服。
心神有些不寧,幾次都讓針紮了手。
桃兒看着心疼,奪了她的針線,陪她說話。
到了傍晚,吃過晚飯,鬼魅來了,他只對雲紫洛說了一句話,“王爺今天晚上不回來,讓二小姐早些歇息。”
雲紫洛追問攝政王去了哪裡,鬼魅卻含含糊糊,說有反軍出現,攝政王在周邊州市巡城。
寶德宮的正殿內,寬大的檀木*上,只躺了雲紫洛一人。
在他的房間內,卻沒有他陪在身邊,雲紫洛有些輾轉難眠,終是爬了起來,赤腳踩在地毯上,從櫃中翻出針線籃縫製起新衣來。
天色由暗漸漸轉明,東方出現了一線魚肚白。
寶德宮的外殿傳來一陣聲響。
雲紫洛的手一頓,被針紮了一下,她匆匆忙忙放下手中的活計,走了出去。
被一陣寒冷的夜風襲裹住的攝政王大踏步朝她走來,淺白色的修身長衫上沾滿了露水,發上也是絲絲寒霜。
“懿,你回來了?”
雲紫洛很是詫異,她以爲他至少會到白天才會回宮。
攝政王看到她,先是一喜,而後濃眉一皺,大步到她面前,責備道:“遠遠就看到窗紙上透着夜明珠的燈光,再看你這眼睛,你*沒睡?”
雲紫洛吐了吐舌,握住他的手,“你的手好冰!”
攝政王臉一沉,冷聲道:“別轉移話題!誰讓你*不睡覺等我的?那我要是幾晚上都不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