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樹林。
她以爲,君無恨回抱着她回魔祖神殿,沒想到,他卻抱着她來白月樹林,當年他們經常幽會的鏡湖邊,這座鏡湖在白月樹林深處。湖水深藍,如一面巨大的鏡子,白月花瓣飄落在鏡湖上,如是花瓣點綴鏡面,湖水微漾,漣漪清揚,極是美麗。
鏡湖貫穿白月樹林,這裡無春夏秋冬之分,鏡湖終年如一日,點綴在美麗的白月樹林裡。
君無恨揮手,鏡湖之上出現一座石拱橋,他抱着她,走到橋中央,那水裡的白月花瓣輕輕地盪漾着一層漣漪,極是美麗,四面八方,花雨燦爛,已在鏡湖上覆了一層銀白的色澤,魔界的美麗,不亞於神界。但魔界的美總是透出張揚,魅力,如他的主人,神界的美卻有一種安寧,祥和,白月樹林和鏡湖怕是魔界唯一美得清寧之處。
當年她和君無恨也曾在鏡湖上玩,他放蕩不羈,摟着她便親吻,四周空蕩,無人偷窺,他膽子越發大起來,她死命守着界限,卻抵不過他的火熱,兩人擦點在橋上擦槍走火,她一急,把他踢下鏡湖。
他氣得咬牙切齒,她卻笑聲如鈴。
她想從他身上下來,他卻扣緊,坐在橋墩上,把她摟在懷裡,把頭埋在她的肩上,“海藍,別動,別說話,陪我靜靜坐一會。”
四面八方都是柔和的月光,鏡湖美得如夢如幻,那般不真實,她伸出手,白月花落在手心,一時感慨萬千,她跳下諸神臺時,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和她能如此安靜得坐在鏡湖上,看漫天白月花飄舞。
即便只是瞬間安寧,她也心滿意足。
千言萬語,卻無從訴說,她垂着眸,看他在她腰間的手,指節分明的手,也是翻雲覆雨的手,她可曾還有勇氣牽起他,一起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
她是神,是魔?
她愛的時候,轟轟烈烈,無怨無悔,永生的悲和喜都澆灌在他身上,用盡了淚水和歡笑,今後的她,可否還有勇氣,再承受一次失去。
“又想着逃離我?”君無恨問,聲音平靜得如鏡湖的水,她側頭去看他的臉,熟悉的眉目中已然少了凜冽鋒利,那股冷厲沉穩已沉澱在歲月中。千百年前,若他察覺她有逃離之心,定然狂怒暴躁,總是做出瘋狂之舉,可如今,他卻說得如此平靜。
是感情淡了,還是他已下了決心,不再糾纏,彼此折磨?或許,他會發現,霓裳比她更適合他,霓裳能爲他背叛神界,她不能。
做人也好,當神也好,有些底線,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去。
糾纏千百年,對對錯錯,孰是孰非,已不重要,若是三界再起殺戮,生靈塗炭,絕非她所願,或許,他們的宿命本就是如此。
相愛,不相守,相思,不相伴。
“無恨,我們該怎麼辦?”她不問他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而是問我們該怎麼辦,君無恨脣角一揚,她的喃呢徹底取悅了他。
“你知道我剛剛看着魔女們跳舞,心裡在想什麼?”君無恨突然問,修長手指似是無意撫着她的長髮,說不出的親暱。海藍想到他癡迷的目光,心中一酸,扭過頭去,不理他。他輕輕一笑道:“我想起你在白月樹林中曾跳過的那段舞。”
她一怔,轉過頭來,陰影隨之撲來,他扣着她的後腦勺,攫住她的脣,她怦然一跳,任他攻城掠地,他一反過去的粗暴猛烈,吻得溫柔纏綿,似要把他們之間空白的千年時光都填補,愛戀、思念都透過他的吻,傳到她的心,心如鹿撞。
海藍攀着他的肩膀,迴應他的脣,他們之間的親密難得柔情,這樣相濡以沫,心意相通的感覺比激烈的掠過更令人心酸,心痛。
原來,已經一千年了。
她和他真的分離很久了,久到她怕走不回曾經的愛戀。
兩人彷彿兩條接吻魚般,溫柔又濃烈地分享彼此的傾慕和思念,時光彷彿穿透流年,那瞬間就是他們的天荒地老。
“別再離開我!”他抵着她的額,鼻尖親暱地觸着鼻尖,輕聲喃呢,他閉着眼睛,她看不清他眸中的內容,唯獨察覺到他這句話中的認真。
他和她相遇,相知,相戀,他或霸道,或狂怒,或宣誓……每一句都很認真,當年他也一遍一遍地說過,別離開我。可當年他雙目灼灼地看着她,逼着她給予承諾,如今他閉上雙眸,等着她的答案。
海藍的心酸酸地疼痛起來,如無數螞蟻在啃咬,她選擇沉默,萬籟俱靜,只聽到兩人清淺的呼吸聲,君無恨等不到他的答案,睜開眼睛看着她。
她身上籠着一層薄薄的哀,這種哀彷彿入了骨髓,已深刻到不起波痕,可他知道,有一種哀傷,並非心如死灰,而是死水微漾。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主動說永不離開我。”君無恨也不動怒,平靜的語氣如宣誓般堅定。
她偏頭去看漫天花雨,輕聲問,“當年的事,你還有什麼疑問?”
“沒有!”君無恨沉聲道,她低低一笑,豈會沒有,因這一事,他們的結局此般慘烈,死去那麼多人,豈會沒有疑問。君無恨扳過她的臉,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說道,“海藍,我恨過你,可再恨,我也不曾懷疑過,你愛我的心有半點虛假。”
只要知道她愛他,對他來說,已是擁有全世界,他不在乎別人如何看他這段癡戀。墨軒當年哭着問他,我們這樣到底值不值得?
他只是告訴她,只要我們認爲值得,那就足夠了。
縱然被傷害,縱然失去一切,那也是他們心甘情願,她值得他傾盡天下去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