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九層,其實是七層的寶塔,後面兩層是上不去的,上去的價值也不大。
那裡的環境非常的狹小,據說是存放舍利子的地方。
舍利子嘛,這種東西除了佛修,對其他人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而佛修基本都在一方樓了,自然就沒人稀罕。
第九層環境更狹小了,聽說第九層是一個陣法,陣法裡面到底有什麼也沒人說得清,好像是一些比較玄奇的東西吧。
林楓起身,默默地走上了第七層。
分明是安靜的可怕的,林楓也沒有了腳步聲,然而,就是在這麼安靜的環境之中,好像是水滴墜落的聲音卻若隱若現,聽得不甚仔細,但又好似有千斤之重,在不斷的墜落。
從縫隙往下看,整個一方樓都盡收眼中。
然而,昔日輝煌美麗,波瀾壯闊的亭臺樓閣都化爲了一方廢墟,那遠處的花草也全都付之一炬。
尤其是佇立在一方樓的中央的那株銀杏,已經有萬年的歷史了,在日復一日的晨鐘暮靄之下,整棵樹十分的精神,據說,每一個來一方樓做客的人都不會錯過那樹下的美景。
站在樹下,看着那銀杏翩然,有時候還能聽到潺潺的佛偈,那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但最終一把火卻將這一切付之東流,就好像是這一方樓一般。
興衰如此,不過一夕之間。
林楓感嘆了兩句,只是因着這情這景而有所醒省罷了,即使是沒有多少的情感的,見到這一幕也難以平靜。
晨鐘暮鼓之間,人羣往來之間,那一聲聲佛偈,那一句句佛經,好似響在耳邊,而如今滄桑如此,可不感嘆一二?
只是,他終究也是一方樓的過客罷了,就像是這一方樓曾在這片土地上佇立,在這土地上發芽,成長,甚至是輝煌,但對於這片土地,一方樓那長久的時間,也不過是匆匆過客罷了。
林楓想着,心緒竟然被此打亂,隱隱進入了一種領悟之中。
三千世界,風花雪月。
神仙眼中的世界又是如何呢?
凡人的紛紛擾擾,不過是幾十年的短暫時間,卻要去拼,去搶,有着無限的可能,卻把自己弄得一身勞累,值是不值?
一年一次花開,一次結果,那飄滿山崖的種子長出的蒼翠,美麗如斯,又能如何?
而神仙又是如何的呢?
日復一日,在他們的眼中就好像是靜止了一般,雖然時間流逝,但真正能起到多少的變化呢?滄海桑田,不過一瞬,轉而回頭,物是人非,還能找到什麼熟識?
晨鐘暮鼓,裊裊炊煙,佛偈陣陣,信仰澄澄,又是如何人生?
……
大千世界,在林楓的眼中展開。
山川河流,潺潺溪水,畫中美人躍然紙上,如水墨一般的展開。
魏晉風流,隨風舞動的人消失於歷史之中,卻始終被歷史銘記。
這是人類,這是自然。人類和自然總是相生相望,永遠都不會背離彼此。
也許滄海桑田,但也同樣,物是人非。一代人陪着一代山水,一代山水撫育一代人,這是自然與生命的應和。
而神仙能做些什麼呢?
和尚唸經,雖然重複頗多,但日復一日之下,一本經書之下,大千世界慢慢展現,趣味無窮。
有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神仙長遠的生命,卻讓時間趨於靜止,單調的人生能夠帶來的,只是無休止的沉睡罷了。
神仙……
何其可笑,難道修仙者追求的,就是到達了那無上的境界,然後孤獨的死去麼?
林楓不禁深問自己。
他站在一棵菩提樹前,就好像是一尊佛像一般,沉寂安然。
一年過去。
草長鶯飛,他身上的衣服變得陳舊,而漫天的野草好像要將他覆滅,而他一動不動,腦海中只剩下一個疑問。
那麼,他追求的,是那幾乎靜止的生命麼?
十年過去。
他的衣服已經變成了泥土,而花草藤蔓開在他的身上,纏繞之着他,如果沒有近看,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到這裡有個人,他就好像是這片
土地中的一份子,是一個石頭,或者是一截枯木。
百年過去。
他仍舊沒有想通,但他的雙手雙腳已經幾乎退化,與整個世界都相溶在一起。
他追求的,是什麼呢?是靜止了的時間麼?
哦,就好像現在的他一樣。
時間慢慢的過去,而他和時間,和這個世界已經同化了。
於是,真的有神仙麼,真的能夠與天同壽麼?而與天同壽,是不是就會如他一般,和這裡的植物化作一起,再也無法動彈,再也無法脫離?
他陷入了沉睡,看似永遠都無法醒來。
生命潺潺,原本的花草被灌木榨取了領地,然後森林又搶奪了灌木的空間,唯有藤蔓依舊如此,纏繞在他的身上。
在這方世界看來,他,與那枯木,與那頑石,又有和區別呢?
日復一日的捆緊,林楓整個人都要被枯木捆住,它越來越緊,越來越緊,將林楓的骨骼都揉成了一團。
後來,一羣鹿出現在森林裡。
他們啃食樹葉,啃食那些鮮美的果實。
他們啃食着林楓身上的藤蔓長出的紅豔的果實,卻不知道,這藤蔓下面,有一個人。
也許是果實太過美味了,這羣鹿變得貪婪,他們不僅吃掉了果實,還用力的扯着藤蔓,這一拉一扯之間,林楓才從這般的習以爲常之中醒來。
藤蔓捆綁的力度不斷的增加,但是每一刻它都在增加,增加的力度卻幾乎會被忽視。就好像神仙一般,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但因爲對他們的生命來說,這時間劉唐的太過微少,於是就好像時間從來都沒有消失。
然後,藤蔓麻痹了林楓,他將林楓捆綁。
於是,時間麻痹了神仙,他將神仙同化於這個世界。
也許是一方塵土,也許是一片空氣,也許是山川河水,他們存在,卻又永恆的消失。
如果不是這頭野鹿的扯動,他又會在什麼時候變成塵埃,變成枯骨,永遠的被這個世界留住,永遠的消失於這個世界?
十年,百年,千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