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杜晴煙是在試探嗎
落雲曦的話,有如驚醒了杜晴煙,她眸光微動,有些深遂的眼眸流動着複雜的光芒,她微微一笑,雙頰現出兩個小酒窩,爲這張臉添光奪彩。
“多謝落小姐關心我,只不過長年呆在房內,不見陽光,你體會不到想出來走一走的***。”她說着,幽幽一嘆。
落雲曦沒再接她的話。
杜晴煙卻對她很感興趣,說道:“以前便聽說過落小姐的名字,不過今日一見,與傳聞相差甚遠,我很喜歡。”
落雲曦笑了笑,仍然不語楫。
顏容嬌明顯不高興她這樣的態度,冷哼一聲:“煙兒,落小姐嘴巴可厲害着呢。”譏諷之味十足。
杜晴煙忙道:“娘,不就是小表哥那事嗎?原本就是小表哥做得不對,落小姐能爲其妹主持公道,我已經相當欽佩了,何況現在都是一家人,別說生分的話。”
她急急爲落雲曦開脫,一旁的落飛穎心中極不是滋味諮。
依杜晴煙的身份,何必與落雲曦交好?她可是落家正宗的嫡出小姐,卻被完全無視了!心裡的不平可想而知,而這筆帳,得記在落雲曦頭上!
顏容嬌聽了女兒的話,不置可否,但爲了女兒的身體,她還是忍住沒再說。
杜晴煙笑着起身:“娘,你陪着落大人與落夫人閒聊吧,我請落小姐去後院品茶。”
她讓侍女攙着,走到落雲曦面前停下:“落小姐,好不好?”
顏容嬌與落敬文幾人都看向落雲曦,落雲曦不好拒絕,站了起來,淡笑道:“那恭敬不如從命了。”
一行人出了待客廳,沿着小道,向杜晴煙的主院行去。
前幾日剛下過的雪,院子裡厚厚的積雪還未化盡,小徑被掃了一遍又一遍,但大樹枝杈間的雪團還是止不住撲簌簌往下掉落,雪屑隨風飄舞,煞是動人。
“落小姐會的東西肯定多吧?”杜晴煙一面走,一面輕聲詢問。
“會吃飯睡覺,其他事情,會的不多。”落雲曦一本正經地答道。
杜晴煙“撲哧”一聲笑,道:“吃飯也是一種本事,我躺在病牀上的幾年,有時米飯都吃不進一顆。”
落雲曦“嗯”了一聲,心想,從表面看,這杜晴煙倒也是個妙人兒,只是不知裡外是否一致了。
杜晴煙的聲音轉哀:“我從天之驕子淪落到病榻上的病人,失去了很多很多,所幸,家族沒有拋棄我,給了我全心全意的愛,讓我成長至今。”
“顏杜兩家,確實對杜小姐的身體狀況十分關心。”落雲曦說出自己的看法。
杜晴煙點點頭:“舅舅、外公都對我十分盡心盡力,表哥,他也一直爲我的事在奔跑,我雖病,卻也感到濃濃的幸福。”
她說完,看了落雲曦一眼,突然想起什麼似地一笑:“表哥,就是中山王。”
提到這個名字,她的小臉竟不由自主地浮上兩絲紅韻。
落雲曦心裡如被一塊大石頭堵着,杜晴煙約她,目的怕不是這麼單純。從她說出這番話來看,也許,這一次是個試探。
不過,她行得正,做得直,什麼也不怕,當即笑容依舊,說道:“杜小姐福澤深厚,有貴人相扶,將來,也會很美好。”
杜晴煙低低笑道:“將來我就保不準了,女人,總要離開家,嫁給別人的,而男人,通常都是三妻四妾,不能專心,哪還有多少幸福可言!”
她捂着嘴,輕咳幾聲,望着前方的瓊枝玉宇,聲音也淡了幾分:“雖然表哥說過,並不想納妾,可他的身份,怎阻止得了旁的女子飛蛾撲火?”
她說着,悽悽一笑,臉色現出可怖的蒼白,從袖中掏出白帕子放在脣前,咳了一聲,拿開帕子,雪白乾淨的帕面上多了幾分血絲。
落雲曦皺了眉頭道:“別想那麼多,趕緊回院吧!”
這樣病着,確實是受罪。
“嗯。”杜晴煙答應一聲,兩人加快腳步,朝前方的庭院走去,杜晴煙住得不遠,所以她選擇了步行。
“啊!”
突然間,落雲曦只聽得身後一聲驚呼,她立刻回頭,便看到杜晴煙的右腳踏上一塊打了薄冰的地面,直接滑摔下去,她本能地伸出右手,快如閃電,抓住杜晴煙的左臂,蓄力一提,然而眼前一花,杜晴煙還是一屁|股坐到了地面。
“小姐!”遠遠跟着的幾名侍女驚叫着衝上來。
“好冷!”杜晴煙坐在冰塊上,身姿顯得更加虛弱憔悴了,喃了一聲,瑟瑟縮縮地往起爬。
落雲曦的右手還握着杜晴煙的左腕,她正要問話,一名衣着鮮豔的侍女怒斥道:“落小姐,我家小姐身體不好,你怎麼不扶好她?我們以爲你會照顧好她,所以放心地跟在後面,哪知道你根本沒心!這事要是教國公爺知道了,我們可都擔不起重罰!”
她不停地抱怨着,杜晴煙秀眉一沉,喝道:“只是意外而已,沒得大驚小怪!”
侍女這纔不敢作聲。
落雲曦不語,擡起右腳,鞋尖在地面劃了幾下,果然,地上結着薄冰和寒霜,不注意的人確實難以發現。
她眸光微沉,索性不再去猜度他人心思,招呼幾名侍女一同將杜晴煙送進院落主房,剛剛將她安頓在牀,門口便響起一陣急亂的腳步聲,落雲曦自覺地退到屋子一角。
“煙兒,你有沒有事?”顏容嬌掀簾衝進來,直撲雕花木牀,滿臉擔憂。
落敬文和大夫人、落飛穎也進來看了,說了些吉利話,將世界留給杜晴煙母女。
“沒事,娘,別大驚小怪了。”杜晴煙柔聲道。
顏容嬌一臉怒意,愛女受傷,她憤恨的目光射向落雲曦:“落三小姐,我知道你對我有不滿,可也不能這樣傷我女兒!”
“娘,不是她。”
“不是她?”顏容嬌冷哼一聲,“我一進來,就聽丫頭說,當時你身邊只有落雲曦一個人,你摔倒,她怎麼不拉你一把?”
杜晴煙苦笑:“事急從權,哪有那麼快的反應!”
落雲曦聽了顏容嬌的話,心中也十分不爽。
杜晴煙是摔倒沒錯,可當時不知爲何,她落到自己身後去了,等她滑跌時,自己再救也遲了。可她並不願解釋給顏容嬌聽,對於顏容嬌來說,解釋就是掩飾,杜晴煙因爲她沒有扶好而摔倒,這纔是鐵諍諍的事實。
眼光瞥去,便見大夫人幫着顏容嬌幫杜晴煙翻身,查看她的傷勢,而落敬文,知趣地退了出去。
“呀,都青了!”顏容嬌望着杜晴煙後腰下的青紫疤痕,心疼地叫道,“你外公回來還不知道怎麼發脾氣!”
“沒事,娘,不疼。”杜晴煙懂事地笑着,不忘投給落雲曦一個抱歉安慰的眼神,對顏容嬌道,“娘,你可不能太霸道了,落小姐是人不是神,外面地本就滑,她哪裡扶得了我?你別怪她了啊!要不然,女兒可過意不去了。”
“是是,你少說些話。”顏容嬌答應道。
落雲曦脣角微勾,“善解人意”這個詞再次浮現在腦海內。
這就是善解人意吧?
念頭剛完,門前傳來通報聲:“中山王來了,二皇子來了!”
落雲曦擡頭,便見一紫一白兩道身影齊齊進了主房,正是君瀾風與端木離。
白光輕閃,端木離俊俏的身姿已躍到牀前,皺眉,聲音極其危險地問道:“下雪天,誰讓她在院子裡亂走的?丫環小廝們都幹嘛的,不好好看顧着主子嗎?”
他一生氣,英俊的臉龐便沉如寒冰,雖平時嘻嘻哈哈慣了,但此刻,下人們還是覺得身形微顫,有些害怕。
一名丫環剛想開口,君瀾風沉聲詢問:“出事時,誰站得離煙兒最近?路也不看好嗎?”
兩人明裡暗裡都在怨怪他人,落雲曦微皺眉,出聲道:“是我。”
她一語畢,因人多而顯得狹小的主房內,所有視現都看向了她。
君瀾風早在進來時便注意到她了,只是沒想到這上面去,不由有些愕然,幽深的鳳眸凝望着她。
“當時,我就站在杜小姐身邊,地太滑了,她摔倒時,我沒來得及拉一把。”落雲曦面容冷漠地訴說着事實。
端木離也無語了,沒想到會是落雲曦,剛纔發脾氣的模樣也擺不出來了,頓時有些尷尬。
君瀾風也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杜晴煙卻笑道:“這事不能怪落小姐,只能怪我自己不小心。”
端木離連忙說道:“你現在的主要事情就是養好傷,沒事在院子裡走走,可別亂跑。”
杜晴煙衝落雲曦吐吐舌,笑容有些調皮。
落雲曦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輕輕一抽,這丫的面子太大了吧,摔了一跤而已,便引起這麼多人的重視,她轉頭對落敬文道:“父親,我們也不打擾杜小姐上藥了,告辭吧!”
落敬文“嗯”了一聲,領着一家人辭別顏府而去。
君瀾風控制不了自己的視現,忍不住偷偷跟着落雲曦的背影望去,女子腳步緩慢出房,一步一步,腳踩金蓮,卻像是踏在他的心上。
杜晴煙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往常,發生這樣的事,不管身份有多尊貴,表哥與離哥哥都會對那人百般責備,但這次卻有些出乎意料,兩個男人,似乎對落雲曦都是特殊對待。
她輕聲問端木離:“離哥哥,你認識落雲曦?”
端木離的思緒也在飄遠,被她拉回來,耳根子一熱,笑道:“認,認識。”
“她人是不是很不錯?”杜晴煙又問。
“很不錯。”端木離語聲堅定。
“那與我相比呢?”杜晴煙半開玩笑地問道。
端木離一怔之後,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了,他露齒一笑,突然伸手指向君瀾風:“這要問他了,你好與不好,我說了又有何用?”
杜晴煙的雙臉飛上兩團紅暈,睨了眼君瀾風,不說話。
君瀾風沉聲道:“外頭風大,你最近不要出去,好好在房內呆着,我手上的事情還沒處理完,先走了。”簡單地避開了她的問題。
杜晴煙臉現失望,可很快甜甜笑道:“你們都去忙吧,正事重要。”
兩人一走,杜晴煙便陷入沉思。
落雲曦這邊,自離開後,杜晴煙幾次相邀,都被她婉言拒絕了。
不覺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繼除夕之後第一個重要的傳統節日,天夜國由上而下也是十分重視。
雪漸停,天放晴,夜都街頭巷尾洋溢着新年的喜氣,上元節也稱燈節,故而家家戶戶早早掛上燈籠。
落府處在內城,四周圍皆是官宦之家,所以一大早,落雲曦就被四周圍的煙火聲吵醒了。
她起牀後,坐在火炭盆前取暖,春柳雙手提了食盒進來,笑意盈盈道:“小姐,早膳來了。”
一瞥食盒,她心知肚明,這是君瀾風的手筆。
“好了,你出去吧。”落雲曦微蹙眉頭,將兩個食盒拿到小几前,漫不經心地打開較重的那個食盒。
盒蓋一開,她便一呆。
盒裡,一隻金絲玉鏤空的玉兔燈正靜靜躺着,長十五公分,寬和高約八公分,精緻小巧,碧玉絞金絲,光澤溫潤,煜煜生光,兔身雕刻細緻,比例恰好,肚腹掏空,可點上一盞燭火放在其中。
落雲曦將玉兔燈擱在手心,把玩良久,十分喜愛,眼一瞥,瞧見盒內還有一張紙條,她取了出來,打開一看,納悶不已,紙上只有一個濃墨黑點,並無字。
這人……
打開另一個食盒,一陣香味撲鼻而來。
揭開碗蓋,便見碗內盛着八個白生生的湯圓,落雲曦咬了咬脣。
上元節,誰家不吃湯圓呢?要他巴巴地送來?想是這麼想,她的眼角卻多了幾分笑意,取了湯勺,慢慢品嚐起來。
天黑得早,不覺便到申時末,夜都街頭,成爲花燈的海洋,各式各樣的燈籠爭相鬥豔,將夜都城裝飾得極爲好看。
端木奇第一個衝進雲閣,邀落雲曦隨他上街遊玩。今晚,皇帝皇后將領羣臣在三陽門放水燈,與衆百姓同慶佳節。
落雲曦正要回答,一道悅耳的聲音自牆頭傳來:“十二弟,我已經約過云云了,你靠邊站吧!”
端木離雙臂撐在牆頭坐着,脖子上圍了一塊白狐皮,墨發隨風飛舞,映襯着他身後的暗夜圓月,成爲一道美麗的風景。落雲曦抿了抿脣,回頭,朝廊下掛着的玉兔燈掃了一眼,回身說道:“一起去吧!”
如果不是今晚出來,她怕是永遠不知道,夜都會有這麼多人。
到處都是人影,放龍燈的地方更是人挨人,人擠人,摩肩接踵,呼吸都萬分困難。
三人棄了馬車,舍了侍衛,步入茫茫人流,不遠處,一羣人正大聲叫着好。
“是火龍!聽說張御史家今晚接了火龍,果然來了,我們去看看!”端木奇興奮地大叫,本能地拉住落雲曦的手跑過去。
然而,他只覺得腕上一痛,被迫撒了手,回頭一看,浮在眼前的卻是一張張陌生的臉,落雲曦與端木離都不見蹤影了。
他擰了擰眉頭,暗罵一聲,只得原路尋回去。
落雲曦被端木離握住小手,飛快地被拉向別處,她急問:“你幹什麼?端木奇呢?”
端木離彎起桃花目,笑道:“別管他,他跟着我們,真煩。”
落雲曦想要說什麼,他卻挑起眼角,指着火龍處說道:“快去看龍,否則要跑了!”
落雲曦只得與他一起挨擠過去,端木離一路斬將奪關,擠出一條生路,兩人成功地突破外圍,到了最裡面,中央那條紙糊的十三節火龍正吐着熊熊火焰,搖頭擺尾,便在眼前。
端木離看得津津有味,連聲叫好,落雲曦的眼光並不在火龍上,而是到處亂轉。
這一轉,還真轉出熟人來了。
斜對面,第二層人流中,端木哲與落飛穎並肩而立,兩人的面龐被火光映亮,紅通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