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英珺皺起眉頭:
“我怎麼感覺你添加的東西越多,就越聽不明白?總感覺……這些關鍵詞中還少一些銜接的部分,亦或者說還少一些更爲關鍵的關鍵詞。”
林弦撓撓頭:
“或許你說的沒錯,這些千年樁們看到的,其實都是某一件事情、或者同一段故事的碎片。這樣的話,我們樣本就太少了,很難分析出個所以然。”
“但有一件事,我認爲絕對不容忽視——”
“【1952年這個時間點,絕對隱藏着非常重大的秘密,以及異常關鍵的真相。】”
說罷。
他嘆口氣:
“要是有時空穿梭機就好了,我這正好有現成的糾纏態時空粒子,可以穿越回1952年親眼看一看。”
“但是,那顆載有砹339的彗星,必須要到2234年才抵達地球,在這之前無論如何不可能實現時空穿越,這就讓人頭疼了。”
趙英珺歪歪頭:
“或許,你可以想辦法,問一下愛因斯坦。雖然他大概率會說‘拒絕回答,提問機會作廢’,但如果不直接詢問關於愛因斯坦的事情,而是拐彎抹角聲東擊西,說不定可以旁擊側敲出一些線索。”
“確實。”
林弦將茶几上記錄關鍵詞的紙張撕掉,扔進垃圾桶:
“也只能從這方面入手了,其實有時候愛因斯坦拒絕回答也不是壞事,只要提問的問題恰到好處……拒絕回答,就可以直接認定爲肯定。”
“算了,這些問題以後再考慮吧,你看,我預約的民政局9月20日領結婚證。”
“這個日期是我媽找人算過的,陰曆八月十八,良辰吉日,說是和我們倆屬相啊、八字啊什麼都很合,我們就這天去領結婚證怎麼樣?”
趙英珺看着林弦一本正經的樣子,被逗笑了:
“真難想象,一個上一秒還在和我聊愛因斯坦、時空穿越、邏輯與科學的人,下一秒就開始講良辰吉日,生辰八字了,你可真是既科學又迷信。”
“龍國人不都這樣嘛。”
林弦輕笑一聲:
“這也是一輩子的大事,圖個吉利吧。”
“等領了結婚證,我們倆就是合法夫妻,新婚旅行計劃也可以進行了,趁現在算夏天的尾巴我們領完結婚證就去哥本哈根吧。”
“往後進入十月份肚子越來越大,就不適合長途旅行了。趁現在這個機會正好滿足你的心願,去哥本哈根小美人魚銅像那裡看看。”
趙英珺點點頭。
哥本哈根,是她和林弦曾經約定好,要一起去的地方。
同時。
她更想去見一見黃雀,見一見來自未來的自己。
……
9月20日,杭市淳安縣民政局,林弦和趙英珺領證了。
林弦父母笑得合不攏嘴,對老兩口而言,這已經不知道是多少喜臨門了。
直接一步到位,解決了很多事情。
不辦婚禮,但人情往來,酒席還是要擺的。
在杭市擺完酒席,又去帝都回門之後,兩人從帝都機場出發,飛往丹麥哥本哈根。
他們倆沿着黃雀曾經走過的路,一路從安徒生墓園來到阿美琳堡王宮,又在夕陽時分,迎着落日,來到哥本哈根淺海小美人魚銅像面前。
通紅的太陽沒入水面,將大海染成溫暖的橘紅。
溫柔的海浪拍打礁石,濺起水滴飛在小美人魚銅像上,照出一片磷光。
“黃雀說,她沒能如願,和她的林弦一起來到哥本哈根。”
沙灘上。
林弦拉着趙英珺的手,踩着鬆軟的砂子,一步步朝着海邊走去。
今天的趙英珺,穿着白色連衣裙,戴着銀色耳墜,遮着一頂遮陽草帽。
她曾經說過,她不喜歡穿裙子,十幾歲之後就從來沒穿過裙子。
但……
有孕在身,那種緊身的服飾是肯定不能穿了,趙英珺也第一次去商場買了幾條寬鬆的裙子。
度假,就要有度假的樣子。
蜜月旅行,只有她和林弦兩人,自然也不需要那麼拘束。只是……耳飾顏色的強迫症,肯定改不掉的。
她告訴林弦。
黃雀之所以選擇藍色耳墜,肯定是因爲藍色耳墜剛好和藍色眼睛搭配,依舊遵循的是三色原則。
但林弦不同意,他認爲,是自己說過喜歡藍色、覺得藍色挺好看,所以黃雀纔會一直佩戴藍色耳墜。
趙英珺當時就擰了林弦胳膊一下,讓他不要自戀:
“你是黃雀還是我是黃雀?”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啊林弦?都飄起來了!”
得。
不能和孕婦計較,林弦認輸。
沙灘上留下四行腳印,緩緩沿向潮汐。
鹹鹹海風吹過。
兩人站在海水剛剛沒過腳踝的地方,林弦繼續說道:
“黃雀說,並不是她的林弦食言了,而是她食言了,我不知道這句話怎麼理解。”
趙英珺看着鍍滿夕陽的小美人魚銅像,深吸一口海風:
“至少伱陪她來過了,也陪我來過。我們總是要努力邁開步伐,向前看,走向更好的未來。”
林弦扭過頭,看着趙英珺碩大的遮陽草帽:
“你說了和黃雀一樣的話。”
“那當然啦。”
趙英珺笑了笑:
“畢竟我們是同一個人嘛。”
“所以……很多事情,其實我和黃雀是能感同身受的,我們想着一樣的事,喜歡的也是同一個人。”
“這就是我來哥本哈根的理由……林弦,黃雀的一切努力,都是爲了讓你站在失敗的經驗上走向成功,走向更美好沒有遺憾的生活。黃雀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欣慰的。”
她閉上眼睛,感受海風的吹拂。
彷彿在幾步之遙,就站着一個三十多歲的自己,藍色的瞳孔裡,滿眼都是年輕自己的影子。
“謝謝你。”
趙英珺輕聲說道。
這片沙灘上,有一位勇敢的英雄,跨越時空而來,指引林弦走上正確的道路,也把林弦交到了自己手上。
那之後……
該由她接棒了。
一瞬間。
她感覺腹部有些溫熱。
就好像……
好像裡面有什麼動靜、踢了自己一腳一樣。
她猛然睜開眼,反應過來!
“林弦,林弦。”
她拉過林弦的手,放在小腹位置:
“你快摸摸,寶寶踢我了,剛纔……好像踢了我一下!”
“真的嗎?”
林弦也有些好奇,把手貼上去。
可是。
再沒有了動靜。
“是錯覺吧。”
林弦笑了笑:
“我查過的,一般都是到四個月,寶寶纔會有胎動,你這滿打滿算還不到三個月呢,哪有那麼早。”
“真的啊……”
趙英珺眨眨眼睛:
“或許,寶寶也感覺到了什麼吧。”
她擡起頭:
“說起來,你就是在這個地方,第一次聽到虞兮的名字吧?”
林弦點點頭:
“當時黃雀教完我兩條時空法則後,就告訴我,千萬不要離開虞兮。”
“我之後也想了很久,在想到底什麼是虞兮、誰纔是虞兮,後來經過一連串的事情,才明白原來是我們的女兒叫虞兮。”
“關於不要離開虞兮這句囑託,我也是想的很複雜,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最後真沒想到……這句話,根本一點都不復雜、一點都不謎語、一點都不繞彎子……”
“黃雀就是單純的告訴我,這一次,不要再離開自己的女兒,不要拋下她當孤兒,陪着她一起長大。”
“這應該也是黃雀的遺憾,她肯定是在某個時空的我死亡後,爲了挽回失敗的命運,獨自穿越時空來到我們這個時代。這就意味着她也在【世界】和【女兒】面前,選擇了世界,讓虞兮變成了孤兒。”
“所以……黃雀最後應該是後悔了吧?後悔離開了女兒,讓她被敵人所利用。”
然而。
趙英珺向前走了兩步,靠近小美人魚銅像一些,轉過身,搖了搖頭:
“她不會後悔的。”
趙英珺擡起頭。
夕陽的紅光將其映成一張黑色剪影。
這一刻。
林弦彷彿看見黃雀站在自己身前。
“她不會後悔的。”
趙英珺又輕聲說了一遍:
“黃雀比誰都清楚,沒有明天的未來,沒有任何意義。苟延殘喘苟活一生,對普通人來說足夠了,無需想的太遠。”
“但你不一樣,林弦,你不是普通人,不是平凡的人,你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有能力去拯救失敗的未來。”
“位高則任重,雖然我們並不知道天才俱樂部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但章程裡寫的這句話,我是非常認可的。”
“如果你我皆是平凡之人,我們大可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浪得幾日是幾日;可以無視未來的災難,可以不顧人類文明的命運;因爲我們沒有那個能力,歷史不會怪罪無力之人。”
“【但倘若……我們不平凡呢?】”
她看着林弦的眼睛:
“其實我也是個平凡之人,只不過因爲你而變的不平凡。你有沒有想過,茫茫衆生,地球上那麼多人……卻爲什麼唯獨你擁有夢見未來的能力?”
“我認爲你是有責任的,你和任何人都不同、包括和天才俱樂部的天才們也不同,你肩負着比他們更加重要的責任和義務。”
“【你有着所有人都沒有的能力,當然要去做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
“這就是黃雀爲什麼要拋下女兒,也要跨越時空來找你的理由……就像我現在相信你一樣,不管這條道路多麼艱險,我相信你都一定能成功走到最後,將這個世界、將人類的未來拯救。”
林弦看着眼前女人擋在落日前的影子,和身後的小美人魚銅像重疊在一起,好似自己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這大概。
就是黃雀最真實的想法吧。
大義,與小家,如何抉擇?
但其實,正如趙英珺說的那樣,沒有大義,哪有小家。
2400年超級大災害,2624年的滅世白光。
這都是距離他們很遙遠很遙遠的事情……
可是。
子子孫孫總要有一代又一代人活到2400年,活到2624年去迎接這些災難。
很多人都會哈哈一笑,幾百年後的災難,關我什麼事?
平凡的人,沒有能力的人,這樣想自然是沒有錯誤的。
他忽然也想到。
天才俱樂部裡的成員,雖然各個心懷鬼胎,但他們有任何一個人把心思放在貪腐享樂、瀟灑人間上嗎?
沒有。
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靠着愛因斯坦的全知全能,享盡一生榮華富貴、一生快活。
可實際上他們在做什麼?
不評價他們的行爲和手段如何,但確實每個人都在極力的爲人類爭取更美好的未來。
他們從沒想過“今朝有酒今朝醉,浪得幾日是幾日”,即便是讓那麼多人恨之入骨的哥白尼,拖着垂死的身體,都還在算計如何實現他的未來計劃。
“所以,黃雀不會後悔。”
前方趙英珺斬釘截鐵說道:
“我也不會後悔,無論何時。”
呼————
猛然憑空吹起一陣大風,從沙灘卷向大海。
蕩起細沙的同時,也將趙英珺的草帽掀飛,飛向海空。
兩人回頭。
看着草帽像是候鳥一樣,順着蕩去的風兒起起伏伏,揚帆飛向大海,飛向雲端,飛向世界的另一邊……
林弦走上前,站在趙英珺身後,微微一笑:
“看來,似乎真的還有一位聽衆。”
“應該是兩位吧。”
趙英珺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
“抱歉林弦,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
“嗯?”
林弦歪歪頭,不明所以。
趙英珺右手食指挽起臉頰碎髮,掛在耳後:
“你不是一直說,想留個懸念、留個驚喜、要到寶寶出生的時候才知道是男孩女孩嗎?”
“但我終究是沒忍住好奇心,去私人醫院,找大夫看了一下小寶寶的性別。”
她擡起頭,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過……對你來說,肯定是個值得高興的消息。”
林弦睜大眼睛。
剛纔咯噔一下的緊張感登時消散,喜上眉梢:
“真的嗎?”
“嗯!”
趙英珺咬着嘴脣,笑着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個女兒!”
“呵呵,你可真是個說話算話的人啊,說把虞兮接回家,還真就給接回家了。”
“太好了!”
林弦拉起趙英珺的手:
“你看,我就說吧,虞兮的那些衣服和玩具都不用扔,她最喜歡的三件套,十幾年後還留給她穿!”
“呵呵。”
趙英珺被逗笑了,食指颳了下林弦鼻尖:
“你這小算盤打的可真響,以後女兒問你,爲什麼她的衣服和玩具都是舊的、過時貨,我看你怎麼給她解釋!”
“任憑你把這故事講的再真實,她都絕對會覺得是你在騙她。”
“不過……我想,這下子你應該不會有給孩子起名的煩惱了吧?”
林弦笑着點點頭:
“確實不用了,我們的女兒,早就來到過我們身邊,早就有了獨一無二的名字。”
他蹲下身子。
抱住趙英珺胯部,將額頭貼在小腹上,閉上眼睛。
感受着夕陽遺留的暖意;
感受着天空泡泡般的清香;
感受海水沙沙作響的溫柔;
輕聲喊道:
“虞兮……”
“爸爸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