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開

林朝夕發現,三開比想象中更難。

一邊是奧數集訓,一邊是高等數學,同時她還要摸索機器學習領域的問題。

這倒不是說,她應付不來這些事,但一天只有24個小時,她需要在完成每天試題的同時還要研究計算機和數學交叉領域。

而因後者涉及的太多大學數學的相關知識,爲了看懂書,她又更迫切地想把線性代數和概率論數理統計學得更紮實。

這些內容基本全靠自學,雖然老林不在身邊,所幸裴之還在,日子稍稍能過得下去。

6月尾巴的時候,天已經非常非常熱了。

但早上5點,天剛剛亮的時候,氣溫還時相對清新舒適。

林朝夕躡手躡腳起牀,簡單收拾下書包,就準備出門。

宿舍窗簾拉得密不透風,她的動作也非常輕,可躺躺在上鋪的尹曉琳還是醒了。

尹曉琳非常不耐煩地重重翻了下身,像在隱忍剋制什麼。

這麼多天相處,林朝夕知道這位學姐是真的神經衰弱。她趕緊背起書包,外套釦子都沒繫好,就迅速出門。

很多人說過,清晨時人頭的腦最最清醒,學習工作效率最高,前提是你能爬的起來的話。

林朝夕揹着書包一路跑到食堂門口,算做了一次早鍛鍊。

校園裡只有寥寥幾人,連白鷺和飛鳥都敢出來閒逛。

她喘着氣坐在臺階上,打開課本,自顧自看了起來。

看了會兒書,她就拿出紙筆,合上書,開始進行推導證明。大學數學理解比較重要,理解不了就做題完題再理解,這句話是老林本人說的。

6點多的時候,食堂開門。

開門的師傅和她混熟了,看到她就打趣:“別人都是偷偷去小池塘邊看書,就你每天守着食堂開門。”

林朝夕也笑:“馬師傅,我是真的餓啊!”

跳起來拍拍屁股,林朝夕跑進食堂,直接買了買了兩個饅頭和一杯豆漿,不管時間再怎麼緊迫,吃東西這件事,是絕對不能放鬆。

一般來說,早上7:30分,裴之會來食堂和她一起吃早飯。

這就體現出裴哥的優良作息傳統,不管身邊其他人用什麼時間表,他總有自己的一套標準,七點起牀,七點半時,雷打不動出現。

一般來說,作爲需要裴哥指導的好狗腿,林朝夕會在7點20左右把裴之的早餐買好等他,孝敬裴哥。

畢竟老林不在,能爲她講解大學數學的就只有裴之本之了。

8點半正式上課,陸志浩和陳成成作爲需要睡眠的年輕人,經常踏着鈴聲跑進教室。

他們的飯卡乾脆在每天吃完晚飯,就放她這裡,早上她給他們刷了早餐,再把飯卡放在早飯袋子還給他們。

因爲大家都是年輕人,愛睡懶覺不愛吃早飯。

所以早上第一節課,教室裡會充斥悉悉嗦嗦拆包裝和偷偷吃早飯的聲音。

饅頭的香味四處飄散,連張叔平都不得不放棄第一節課讓他們做小測驗,而是講講題,給他們時間吃東西。

不過等大部分人吃完早飯,張叔平把粉筆一放,試卷就雪片一樣發下來,他們要痛苦地做一早上題。

暑氣逼人,又遇到熱浪來襲,大中午太陽辣得嚇人。

林朝夕懶得這時候跑去食堂吃飯,早上她就會買好午餐,中午墊吧兩口,然後去機房用電腦。

雖然matlab吧在這個時代更盛行,但林朝夕決定還是要先學python。

她很不要臉的在三味大學圖書館登記想要那本NumericalmethodsinengineeringwithPython。圖書館還真購入這本書,作爲第一個借到新書的人,她攤開書,馬不停蹄看了起來。

可這是全英文。

還沒看完一頁,她就遇到十幾個不認識的單詞,看着那本書,心裡本來借到書的高興情緒被澆滅不少。

點開瀏覽器,她開始一個個查單詞,然後繼續往下看,可這樣的進展還是非常緩慢。

如果能回去就好了,這個念頭再次冒了出來。

冷空調的風無法抵擋窗外驕陽,林朝夕越看越熱,汗水順着臉頰流下,滴在書頁上,她趕緊去擦。

指尖碰到汗滴的剎那,輕輕一轉,她在紙上劃下了一行公式。

E=MC2。

電腦主機運行聲沙沙作響,空調吐出微弱的冷氣,林朝夕擡起頭,她還是在三味大學舊校區圖書館,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犯什麼傻呢?

林朝夕揉了把臉,明明好不容易多出來的學習時間,她應該一分鐘掰成十分鐘那樣珍惜着用,而不是想再靠金手指來彌補缺憾。

而且萬一,她回到過去以後,突然回不來呢?

時間緊迫,半年180多天,她要面對的是如山高的課程和難以攀越的知識壁壘,每一分鐘都非常珍貴。

陸志浩和裴之有時候會和她一起來上網,有時不會。

陸志浩這個同志比較八卦,會問她在看什麼書,爲什麼是全英文的,她最近這麼拼是要幹嘛?

但裴之卻從來不會問這些問題。

林朝夕想想也是,她也從來不會問裴之“你究竟在學什麼”“你寫的那些鬼畫符號到底是在想什麼題呀之類之類的。

他們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需要自己的空間。

這是林朝夕當時的想法,其實她後來也非常懊悔。

其實不是這樣的。

裴之離開集訓隊的那天,據說是整個6月最熱的一天。

永川市氣溫創下歷史新高,她早上5點跑步出門,就感覺到朝陽初升的滾燙溫度。

和往常一樣,7點半時,裴之準時踏入食堂。

林朝夕很高興地衝他揮手,等她把早餐擺好,才注意到男生肩上揹着一隻沉重的書包,揹包上有個明黃色對勾,裡面塞得鼓鼓囊囊,那是裴之來時候的行李袋。

“裴哥?”

林朝夕愣住了。

“今天有什麼問題?”裴之如常地放下揹包,拿起習慣戳開豆漿,這麼問她。

“你怎麼上課還要帶這麼大一個包?”林朝夕繼續問。

“我要回家了。”

“爲什麼啊?!”林朝夕手一動,差點打翻桌上的牛奶。

“家裡有點事。”

“什麼事,你不參加集訓了?”林朝夕緊張起來。

“嗯。”

“是因爲你媽媽嗎?”

“可能吧。”

“爲什麼是‘可能’,那數學呢,你還繼續學數學嗎?”

林朝夕無法剋制音量,問題連珠炮似地。

“說來話長。”

但裴之根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很輕描淡寫地這麼說。

林朝夕知道裴之呆在這個集訓隊可能略顯無聊,但他一直非常堅定地呆在這裡,甚至是小學時候,他都非常堅定地和他們在一起。

所以他突然說要走,對她來說不啻於驚天霹靂。

現在真的很想讓裴之說清楚“什麼叫說來話長”,也很想說“我可以在這裡慢慢等你講完”。

但無論是裴之的表情,還是他到此爲止的語氣,都很明確在說:我現在不想談論這件事。

林朝夕的心,漸漸涼了下來。

明明中考考完,裴之還在校門口說了很像開玩笑又略顯曖昧的話。

但現在很可能這種曖昧只是她的誤會。

男生和女生走得近了,男孩大概覺得你們只是朋友,但女孩總不由自主地認爲對方喜歡自己。

這種誤會很多,造成了不少尷尬場面,林朝夕現在很不確定。

冰冷的沉默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

雖然他們之前經常兩個人坐在一起,一下午一句話也不說,可那種安靜和現在的沉默截然不同。

“到底什麼事啊,可以告訴我嗎?”

“說實話,我也很難講清楚。”

林朝夕努力了下:“那在安寧的話,有什麼問題你都可以找老林,等你知道了,想說的話也可以告訴我!”

“嗯,我知道。”

裴之拉過她的習題冊:“我給你講完吧。”

他手指修長,清冽的目光注視着她的字跡,適時打斷了她即將說出口的那些掏心掏肺的話。

林朝夕很清楚地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