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甲子旬突然大笑了起來,他搖着頭,一邊喘息一邊笑道,“有尊嚴的結局。哈哈哈,你是說一個有尊嚴的死法吧?”
“是的。”蘇玄水居然平靜地道。“是的,我會殺了你。讓你這六甲旬的末代甲子,死於術法之下。並且幫你處理好後事。不管怎麼樣,也好過你像一條狗一樣的病死在這個小院子裡。”
甲子旬收起了笑容,認真地看着蘇玄水道,“想不到你竟然有同情心。我向來認爲一個有同情心的人,就不會太壞。關於這一點,我真的很謝謝你。如果你真的能夠這麼做的話。不過,你想要的東西,我不知道能不能給你?”
蘇玄水冷笑道,“你什麼意思?難道你認爲憑你這虛弱的病體還能和我一爭高下麼?”
甲子旬一陣劇烈地咳嗽,直到咳得他蒼白的臉上也浮起了一陣病態的紅暈,他吃力地擺手道,“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你說的這個人,在六甲旬確有其人,而且他確實留下了一件東西。不過那不是什麼古代遺物。”
“那是什麼?”蘇玄水皺眉道,“就算不是那件遺物,也一定是關於那件東西的線索!”
甲子旬有些艱難地起身道,“跟我進屋吧。我給你看這件東西。”
蘇玄水有些警覺地跟在甲子旬的身後,不過,甲子旬並沒有什麼不軌的動作。而是很緩慢地把他帶到了裡面的那件書房裡。這裡說是書房,簡直可以算作是一個小型博物館了。牆上的字畫,書架上的古籍,書桌上的精緻硯臺,如果落入收藏家手中,無一不是價值不菲的珍藏。就連書桌上的裝飾燈,都是當年御用的宮燈。
而那不起眼的幾件青花瓷瓶,都已經是千萬級別的珍貴文物了。
甲子旬卻徑直走到了最裡面,打開了一個櫃子,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盒子,放在了書桌上。
蘇玄水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熾熱,但卻並未失去應有的警覺。他平靜地道,“這就是斐樂留下的東西?”
甲子旬點點頭,略帶嘲諷地道,“別緊張,這東西並不那麼危險。”
蘇玄水冷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對於六甲旬的魁首,我還是儘量小心一點爲好。哪怕你病得快要死了,我也還是必須防着你一點。還是麻煩你親自打開這個盒子吧。記住動作儘量慢一點,別有什麼不好的舉動。”
甲子旬嘲諷地笑笑,親手打開了那個並不是很大的紅木盒子。蘇玄水發現裡面似乎有一塊類似捲紙之類的東西。他心念急轉,“莫非是一張指向古代遺物的圖紙?”蘇玄水有些狐疑地拿出了那張捲紙,似乎只是薄薄的一層。觸手柔軟,像是某種皮質的東西。但是抖開一看之後,就連蘇玄水也嚇出來一身冷汗。
這赫然是一張人皮,而且是從臉上完整剝下來的臉皮。
蘇玄水後退了一步,盯着甲子旬喝道,“甲子旬,你這是什麼意思?”
甲子旬嘆了一口氣道,“你想要找斐嵐山留下的東西,這就是他唯一留下的。並且要求六甲旬術者世代保存,永遠不要忘記的東西。”
“這是一張人的臉皮!”蘇玄水喝道。
“不錯,是一張人的臉皮,而且是斐嵐山,也就是你說的那個斐樂自己的臉皮。”甲子旬緩緩地道,“當年他抱着那個時代大多數文人的忠君的思想,卻當了漢奸。直到日本大規模侵華,他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於是他說動了所有六甲旬術者,離開了依附多年的皇家,歸隱於民間。但是每想到自己所做過事情,便痛悔不已。他忠於一個人,卻愧對了整個民族。故而在臨死之前,留下了遺願,讓人剝下了他的臉皮。以示酒泉之下,也無顏再見歷代祖師。更是借這張臉皮警示六甲旬的後人。”
蘇玄水皺眉道,“但這根本不是我要找的東西。我要找的是一件古物!年代之久遠,幾乎相當於整個中國的歷史。”
“但是他只留下這件東西。”甲子旬緩緩地道。
“你沒有其他隱瞞?”蘇玄水狐疑地道。
甲子旬苦笑道,“你覺得我會隱瞞你什麼?”
蘇玄水心中滿是疑惑,仔細看着手中的這張陳舊的臉皮,卻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這讓他的心中有些焦躁了起來。他回身看着甲子旬道,“既然如此,那麼你介不介意我在這裡搜尋一下?並不是說我不相信你,但是我懷疑你依然有遺漏的地方。”
甲子旬卻突然大笑了起來道,“蘇玄水,你以爲我給你看這件東西是爲了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人要臉,樹要皮。六甲旬術者即便是再落魄,再不堪,但是在我們的內心之中依然有着一份屬於皇家術者的傲骨。即便是在所謂的強權之下,也絕不低頭。”
這句話一說完,這個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年輕人突然身形一動,擡手出拳,赫然是中國武術之中最剛猛強勁的八極拳。甲子旬不但是術法高手,也是擁有一身罕見武藝的拳法高手。八極拳的拳法氣勢極盛,動作大開大合,剛烈無比。在這書房裡展開,就連蘇玄水這樣的武術大家也有些悚然動容。
“嘭”一身爆炸般的響聲,蘇玄水的太極柔勁和甲子旬的八極拳剛勁,碰撞在了一起。蘇玄水被硬生生地震退了幾步,身體靠在了身後的書架上。甲子旬卻趁勢傾身,一招八極拳中剛烈到極點的貼身靠。
這乃八極拳之中的殺招,結合自身的大腿的力量,腰的力量和肩膀的力量加上自身的重量靠出去,一般一個身高一米七五體型比較壯的人,一靠下去就有兩三百斤的力,在開了對方的門了的情況時靠上去,不說震傷對方的內臟,至少可以靠斷肋骨,非常生猛。
而蘇玄水此時因爲猝不及防,失了先手,身體處在不平衡的狀態,背後又靠在書架上,避無可避。只能雙手在胸前一抱,護住臟腑要害,以太極混元勁相抗。“嘭!”又是一聲巨響。這貼山靠幾乎已經是甲子旬拼盡全力的撞擊。不但蘇玄水背後的書架被撞得粉碎,甚至直接將後面的牆體撞塌掉了一大片。
蘇玄水被甲子旬直接撞出了牆洞,跌進了院子裡。蘇玄水深諳太極拳理,這一撞倒是被他借勢化解了大半,但依然覺得內臟震動。肺腑之間一陣溫熱,“噗”地嗆出了一口血。蘇玄水臉色大變,他還是第一次被人以武術打傷。他擡頭看着甲子旬喝道,“你瘋了麼?”
甲子旬也已經從塌掉的牆內走了出來,他的右肩已經塌了下來,看來是剛纔的一撞,肩膀已經弄脫臼了。不過他面不改色,大聲笑道,“好,久聞山術者不但術法高深,道家武術也相當不俗。我今天就領教一下。”
他毫不猶豫地踏上了一步,左手的一個指訣遞出,一股龐大無匹的術力驟然在空中爆發。氣勁飛揚,幾乎這院子的一片空間都被這龐大的氣場所籠罩。蘇玄水不敢怠慢,也是雙手結印。以山術秘法向抗衡。
甲子旬雖然一身六甲旬術法,論能力未必在蘇玄水之下,但畢竟有重病在身,元氣不足。所發揮出來的術力雖然強橫無,比但卻只是曇花一現便已經後力不繼。瞬間便被蘇玄水以術力震傷了內腑,悶哼了一聲連退幾步,倚靠在那棵梧桐樹下才沒有倒下。
蘇玄水手中的術力勃發,只需要一擊就可當場震死甲子旬,但是他卻沒有下手。而是有些頹然地道,“你一心求死,但是真的要怎麼樣麼?”
甲子旬用手擦了擦嘴角溢出來的血液,笑了笑道,“人總有一死。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願意這樣去死。死在你這樣的術法高手的手裡,總好過我默默忍受病痛,最終死在牀上。來吧,別忘了你答應過我,要給我一個有尊嚴的死法。身爲六甲旬最後一代甲子,病死在冰冷的牀上,又像什麼樣子?”
蘇玄水沉默了一會兒道,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有什麼遺願。”
甲子旬苦笑道,“我的遺願太多,你幫不了我。再說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情能夠得償所願?能以這樣一種方式去死,你就已經幫了我。不必可憐我,也不必爲我感到難過和可惜。”
突然下起了濛濛的細雨,甲子旬突然擡頭看了一眼那棵梧桐樹上的葉子,細碎的雨點打在上面有些輕微的聲音。他平靜而從容地道,“或許就像這雨滴,生於天死於地,中間的過程便叫做人生。我來過,活過,這樣的一生已經足夠了。現在,送我一程吧。”
蘇玄水看着這個病入膏肓的年輕人,眼神之中竟然流出了一絲的欽佩,他點點頭道,“走好。”他的一隻手貼在了甲子旬的額頭……
甲子旬的頭軟軟地垂了下來,蘇玄水把他放在了小院一旁的躺椅上,自己卻沉默地站在那裡。
估計是聽到院子裡面的動靜,何胖子和蘇玄水手下的一羣術者趕了進來。正想去查看躺在椅子上的甲子旬,卻被蘇玄水厲聲喝止,“別碰他!你們不配!”
“是是……”何胖子訕訕地道。
“帶人去裡面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線索。”蘇玄水揮揮手道。何胖子和其餘術者進去之後,蘇玄水祭起了一張符。甲子旬的身體在無聲的火焰之中化爲了灰燼。這是一個值得尊重的術者。蘇玄水看着這燃燒的火焰,眼中卻似乎也有了一層霧氣,就像這秋日的纏綿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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