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案發生在一個公園角落的草坪上,爲了保護現場,警察已經在外圍拉起了黃色的封鎖帶。
範劍南是無法跟着夏簡妮進去的,只能在外圍看着。雖然沒能見到死者,但總算是到了現場。範劍南想了想,根據死者所在的方位和大概的時間,還是粗略地開了一卦。就算條件不足,不能立刻找到兇手,也至少能有個大致的判斷。
“不好,有凶兆!咦……”範劍南一愣,他分明感覺到了一種異常的術力波動,忍不住扭頭看向人羣中。
圍觀的人羣中,有一個人特別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一個瘦削的年輕人,他的臉色蒼白,即使站在陽光下,臉上也不帶一絲紅暈。可是他深陷下去的一雙眼睛卻冷得像冰。他看着你時,無論看多久,都絕不會眨一下眼睛。
還有他的手。蒼白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很整齊,手指長而瘦削。
範劍南之所以注意他,卻並不是因爲他的外貌,而是因爲他所站的位置。術數講究時辰方位,深懂此道的人,會通過巧妙的佈置利用,把其中的格局改變,從而對人產生各種影響來。那個年輕人所站的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位置,孤虛。
這個位置在奇門遁甲中很特殊,所謂背孤擊虛,一女可敵十夫,取擊對衝之方是也,萬無一失。
這個年輕人是刻意讓自己處在一種術法上來講非常利於防禦反擊的位置,那麼他是在防着什麼?範劍南微微眯起了眼,他決定試探一下這個年輕人。他快速向左前方踏了三步,接着,右手大拇指在手掌指節上快速點了一圈後,雙手一合,緊緊結了一個內獅子印。
九字真言之“者”字訣,萬物之靈力,任我接洽。手印一成,術力便開始逐漸運轉。他默默地走到了那個年輕人的身後,也不驚動他,就是很平靜的站着。
人羣中的那個蒼白的年輕人,身體卻猛然一顫,僵硬地立在那裡。他沒有動,但明顯感覺到了危機,顯然是個對術力感應頗爲敏感的人。“閣下是什麼人,想怎麼樣?”年輕人沒有回頭,卻用極低的聲音道,因爲他已經感覺範劍南走到了他的身邊。
“一個看熱鬧的人。”範劍南若無其事地道,“殺人放火,嘖嘖,現在的人膽子可真大啊。道友,你怎麼看?”
那個蒼白冷酷的年輕人緩緩轉過身道,“如果你能鬆開你的右手,放下一點敵意的話,或許我們可以談談。”
“哦,是麼?可你現在也踏着孤虛位啊。”範劍南動了動眉道,“我感覺你的敵意比我還要濃。”
“哪裡話。出門在外,多個防備也不算罪。不知道朋友是做金點的還是八岔子?”這人年紀輕輕,說話的江湖味卻很重。“金點的”和“八岔子”都是老輩流傳下來的江湖切口暗語。
在三教九流社會中,禮節;行李包袱的捆紮和放置方位;茶具、餐具的擺設;個人的行、止、坐、立姿態相互輔用,都表達着主、客雙方一定的心願與意圖。但這些還很不夠,最終仍需要透過隱語來徹底表達雙方的意思,這種隱語外人是很難明白的。
年輕人所指的“金點”是算卦的,“八岔子”則暗指算奇門的。畢竟被範劍南一眼看穿所站的方位,就足以說明對方是這兩個行當中的人。
這些東西如果是吳半仙倒還好辦,他久混江湖知道一些。範劍南卻哪裡懂得這許多門道。他一來不懂,二來又不肯承認自己不懂,三來更不肯裝懂。不過他一向機智,板下臉低聲喝道,“好好說話。年紀輕輕的滿口黑話,像什麼樣子!山、醫、命、相、卜,直接說你什麼人。”
這個一臉冷漠的酷哥倒被他的氣勢給唬住了,只得拿出一張名片遞上說:“在下南洋命師,左相。請問閣下是?”
範劍南一愣,命師左相?不用說這又是五術人中的批命師,難道是上次林若谷提起過從東南亞歸國的那批人之一?只是不知道這位命師和眼前的這樁兇案有什麼牽連。
“你認不認識地相林若谷?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範劍南壓低聲音道。
“這,我真的不認識。我是第一次到國內,或許我師傅認識。”左相搖搖頭。
範劍南皺眉道,“你師傅又是誰?他現在在哪裡,怎麼聯繫他?”
“家師是命術宗師張丘烈,久居新加坡。這次是回國赴一個很重要的約會,據說這是宗師級的約會。我曾經想和他一起去,但是被他嚴詞拒絕了。只讓我在酒店等他。”左相苦笑道,“至於怎麼聯繫……家師是一個很傳統的人,從來不喜歡攜帶手機等電子產品,我確實無法聯繫他。”
“果然是從南洋回來的那幾個人,想不到還是命術宗師的傳人。”範劍南暗忖道。
正在他一愣神的功夫,這個左相一跨步,周身術力飛旋,腳下已經由坤宮入兌宮,飛快地脫離了範劍南的術力威脅。踏出控制之後他也不離開,微微一拱手道,“朋友好厲害的手段,大陸果然藏龍臥虎,現在還有這樣的術數人才。能否借一步說話?”
範劍南收起了掌訣,冷冷地看着這個年輕人道,“可以,請。”他心裡有數,這個年輕人雖然也是一個術者,但和林若谷、範堅強等人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實力也決不會在自己之上。
兩人一起步行,向公園的僻靜處走去。雖然不再對峙,但各自都沒有放鬆警惕。
等到四下無人,範劍南止住腳步,淡淡地道,”現在可以談了。”
“好!”左相止步站住,低聲試探道:“閣下是奇門卦師?”
“不錯!奇門範劍南。”範劍南迴答道。
年輕人似乎鬆了一口氣道,“好,既然是自己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想必你也注意到了,這幾天貴地接連有怪異命案發生。我也只是爲了一探究竟,別無他意。”
“接連有命案,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碰巧麼?”範劍南皺眉道,“我記得這幾起命案,警方還並沒有公開。你能給出合理的解釋麼?”
“我理解你的懷疑,就如同剛纔我對你的懷疑一樣。”左相點頭道,“我也可以給出解釋。因爲第一起命案發生在我住的酒店不遠處,我恰好知道了。本來並沒有什麼,直到地上的符文引起了我的興趣。”
“你看得懂那些符號?”範劍南眼神一凜。
“老實說,看不懂。”左相苦笑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離奇的干支和古怪的符文。不過我卻發現那些死者符合某種邪術的特徵,所以當時多看了幾眼。沒想到今天又遇上了第二個案子,所以我懷疑那人還在暗中,故而戒備,引起了你的誤會。”
“邪術?”範劍南皺眉道。
“是的。”左相道,“道教黃赤之道又稱房中術。源出漢代道家正宗,只是在千百年的流傳之中,有人看中了它的採補功效,進一步異化,把它改成了一種邪術。”
“這不可能,警方解剖的結果這些受害者都還是處……女……採陰補陽,這怎麼可能?”範劍南一驚道。
“原來是這樣,我原也能不肯定,但是這些死者死因確實古怪得很。像是被人吸取了命力,這和傳說中被採補過度的情況非常相符……”左相猶豫道。
“吸取命力?”範劍南眼神一亮,他似乎想了什麼,“不錯,我怎麼沒有想到。也許這就是一種更高階段的採補之術。一種不需要進行身體接觸,直接汲取對方命力的邪術。”
“這……不太可能吧?”左相搖頭道。
“大有可能。”範劍南沉吟道,“這就像是電池的原理一樣,每一個人的命力就相當於電池的電量。持續的用電固然可以使電池的電量降低。但是如果通過特殊的裝置,就可以進行快速的充放電。當然,人畢竟不同於電池。所以才需要特殊的陣法來激發命力,你別忘了地上的那些符號。”
左相猛然省悟道,“對呀,傳統的採補之術是不需要陣法輔助的,那麼現場的符號就顯得畫蛇添足難以解釋了。你的意思是說那個施術者用那些符號組成的陣法,強行汲取對方命力補充自身,導致受術者命力大損,快速衰老死亡。雖然沒有直接的接觸,但卻達到了更好的效果。”
“不錯,現在看來這人不但是個術者,還是一個精通易數和採補養生的高等術者!”範劍南陰沉着臉道,“或許這人還是五術人其中的一個宗師。”
左相臉色一沉,厲聲道,“我師傅是一代命術宗師,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哼,我沒說是你師傅做的!”範劍南冷笑道,“一個批命師要想完成這樣精妙的陣法也不太可能。我說的是山術!山術宗師。”五術人中的宗師他已經見過了三個。醫師龍大膽,相師林若谷,還有就是他的父親佔師範堅強,只剩下了左相的師傅命師張丘烈和最後一個神秘莫測的山術宗師。
山術,即道家修仙術法,如三元丹法、內家武術、符咒法術等。聯想起地上的符號和道加符的相似之處,顯然目前最可疑的就是這個山術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