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相今日一身便裝打扮,估計是退朝回家換了一身衣裳再入宮,他手裡提着一個食盒,笑容淡淡中,有着一股讓人壓抑的憂傷。他沒預料路陽也在這裡,不禁愣了一下,路陽隨即拱手道:“舒相,您來了!”
“路大人也在啊,是啊,得空多些陪陪舒雅,她一個人也無聊。”舒相把食盒放在桌面上,定定地看了皇后一會,問道;最近身子可有什麼不舒服?”
他沒有想皇后行禮,皇后卻起了身對他盈盈一拜,這一拜拜了下去,卻久久不起來.小菲扶着她起身,卻見她眼圈已經紅了,路陽大爲不解,似乎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尤其現在父女倆之間流淌着的濃重悲傷,似乎都是生離死別一般。
舒相打開食盒,從食盒裡面取出幾味家常小菜,皇后一見便笑着說:“好,都是我愛吃的菜,小菲,張羅碗筷,我們用午膳,去看看御膳房今天準備了什麼湯,命人端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小菲應聲走了出去。
路陽卻盯着那幾道菜,想起之前香料的事情,他爲何要毒害自己的女兒,今天這些飯菜,不會也有毒吧?
舒相勉強笑了一下,“這些菜是你小姨做的,你孃親因爲痛症發作,臥牀了幾天,否則今天也跟着我進宮了,嚐嚐你小姨的手藝,看看是否能保持水準?”
皇后微微笑了,“小姨御水華門的老闆,她的手藝怎麼會失水準?”
“對了,你二叔一家這幾天要進京,你妹妹也跟着一起來,你們姐妹倆從小便友好,我想安排她入宮陪你幾日可好?”舒相看着皇后問道。
皇后一喜,“真的?舒柔也要來?那太好了,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還怪想念的。”
路陽問道:“這個舒柔是什麼人?”
皇后說道:“舒柔是我的堂妹,我二叔的女兒,比我小三歲,對了,爹爹,小柔指配了人家沒有?”
舒相嘆氣:“這小丫頭,你二叔說,她對誰都看不上,指定說要嫁給這天下最出色的男子,你說,這天下最出色的男子又焉能看上一個小丫頭呢?真是鬼靈精。”
“柔兒一向想法個別人不一樣,不必勉強,姻緣一事,強求不得啊!”皇后微微嘆息,眉宇間似有些哀愁,路陽看着她,她的婚姻何嘗是幸福的,丈夫三妻四妾,從來沒有給她愛憐,說是夫妻,倒不如是君臣。
“對了,路大人,方纔聽素總管說,你要陪皇上到江東賑災是嗎?”舒相見舒雅說得憂傷,便想轉移話題,打破這種氣氛。
路陽點頭:“是的,後天啓程。”
皇后震驚了一下,“什麼,你後天要走?去多久啊?”
路陽看着皇后着急的表情,不禁笑了,“來回大概一個月左右吧,怎麼?捨不得我啊?”
皇后臉色陡然蒼白了,脣上的血色也陡然散去,她咬咬嘴脣,裝作毫不在乎地說:“是啊,捨不得你是肯定的,皇上去一個月這麼久,能行麼?”
路陽取笑道:“原來捨不得的不是我,是某人,平日還說得多麼不在乎,傻瓜!”
舒相轉過臉,不敢看皇后的臉色,他站起來,“我還是不在這裡用膳了,你娘和小姨還等着我回去呢。等過兩日你娘身子好些了,我帶她進宮看你,順便把你妹妹送進來。”
“爹爹不陪我吃飯麼?”皇后站起來,有些依依不捨,舒相看着她,忽然又點點頭,“那,我也可吃了再走的。”
路陽頓時心下頓生疑狐,一會說走一會說留,一向決斷的舒相,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了?
皇后點點頭,又看着路陽道:“你去也好,跟在皇上身邊也能見識多一些,對你日後爲官也大有好處。”
路陽把小菲之前泡好的茶倒了一杯給舒相,然後再給自己和皇后倒一杯,慢慢地飲了一口才回答:“你還當真以爲我很愛做官麼?我是尋思着順天府是京師重要的衙門,不能輕率,三王爺倒有這個才能,可惜他的性子太散漫,不適合。駙馬爺,你讓他去去茶會,吟詩作樂比較在行。只要物色到有才能又能擔當此重任的人,我自然會卸下這個身份。”
“是啊,一個女子,總歸是尋思嫁人好,路陽,你能不能聽我一句勸?”皇后把茶放在桌子上,並沒有喝,路陽卻已經喝了一大杯。
“不聽,你別又讓我去嫁人,我想嫁也沒有人要我啊。”路陽自然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她大概又想撮合她和寒歌了,沒見過這麼愛幫自己丈夫做媒的女人。
“皇上喜歡你。你知道的。”皇后無奈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舒相,“爹爹,其實您也知道皇上的心意。路陽長久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一個女子總是像個男人一樣奔波,我死也不放心。”
“爹會照顧路陽的。”舒相像是保證般說道。
“什麼啊,我什麼時候需要別人的照顧?舒雅,你這段時間到底這麼了?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警告你,再說我就生氣了。”路陽板起面孔,心中已經起了疑心,難道舒雅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她說的那個毒液反噬,好了沒有?
皇后連忙舉起雙手,“好好好,我不說,不說。準備吃飯。”路陽卻沒打算放過她,而是拉過她的手檢查她的手指,她指甲上的黑色已經漸漸散去,現在只有一點淡藍的顏色。皇后笑笑道:“看什麼?那個毒差不多好了,你放心吧。”
路陽哼哼道:“好好的,練什麼毒功?”
路陽沒發現,舒相的神情在看到指甲的那一剎那幾乎崩潰了,眼裡的痛楚如此明顯,若路陽細心一點定然會發現的。但她沒有,她一直都覺得生命不會這麼短暫,她有無限長的生命,她甚至以爲指自己會陪着皇后慢慢老去,做一輩子好姐妹。
也許,她能細心一點,推了這一次下江東的差事,那也許不會造成日後的遺憾。
但她沒有,她對皇后一直都不夠關心,她對皇后的感情一直都沒有皇后對她的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所穿的衣物,是皇后忍受着極大的疼痛縫製出來的。
她甚至不知道,在皇后死前,還在趕製給她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