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男人只是一手插在褲兜裡,淡淡地應了一聲之後,從她跟前走過:“來做什麼?”
“想你就來了,再說我這孫媳婦,總也該多拜訪奶奶的。”
她早已想好了理由,但在封爵問出口的剎那,依舊受到不少衝擊。未婚妻來未婚夫家裡還需要什麼理由?這裡不久之後就是她的家,難道還要趕她走不成麼?
封爵默不作聲,徑直走到餐桌旁坐下。那裡的兩把椅子上已有了人,一是封奶奶,另外一人,則是夏唯一。
“唯一,到媽咪這裡來。”
見蘇雅欣也走了過去,夏雲兒下意識地想讓兒子避開她。
可夏唯一隻是擡起頭,上下打量了一下蘇雅欣,最後誇張地長大嘴巴,迸出一個“哦……”字。
“原來是你呀,你來我家幹嘛呢?唯一可沒有邀請你來哦。對了,還有旁邊那位叔叔,您來唯一家裡是?”
蘇雅欣和趙閏廷面面相覷,一旁的夏雲兒卻明白其中緣由,但沒有像往常一樣捂着夏唯一的嘴將他拉開,而是裝作沒聽見一般默默地站在旁邊。
鬧吧鬧吧,兒子你要加油,和蘇雅欣鬧翻了,誰也留不下咱們。
“小朋友,你叫唯一吧?阿姨來找封爵,知道你也住在這裡,替你準備了禮物哦。”
眼神示意管家將東西拿過來,夏唯一單是看見那東西的包裝便瞪圓了眼睛。緋紅的盒子和封皮,還有上頭印的名字。
“大黃蜂!”
他尖叫一聲,邁開小短腿衝了過去。迫不及待拆開包裝,捧着那個黃黃的機器人,幾乎要喜極而泣。
嗚嗚,太感動了。大黃蜂啊大黃蜂,你終於到我碗裡來了。
高興過頭的夏唯一,並未發現禮物來源的不對勁。也不曾發覺夏雲兒驟然陰沉的臉色。
下一刻……
“臭小子,放回去!”
隨着聲音響起,耳朵上也傳來陣陣揪疼,他咿咿呀呀地退開,眼中含了一泡淚。
“媽咪,你要扯掉唯一的耳朵麼!好疼啊!奶奶救命啊……”
“還不趕緊放回去?”
竟然當着她的面拿蘇雅欣的禮物,這小子,是皮癢了吧?
按說,全世界最偉大的媽咪開口了。他總該將大黃蜂放回去纔對的,可即使如此,那也是他等了好久好久的模型啊。
思及此,鼻尖立刻紅了,眼眶含着晶瑩將大黃蜂舉在胸前:“偉大的媽咪,能不能放過我呢……我想和唯一小主人在一起。”
夏雲兒忍俊不禁,可一想到蘇雅欣不知打什麼主意。說不定便是靠它來收買人心,當下硬起心腸:“放回去!”
“媽咪……”
“你不聽媽咪的話了?”
語氣愈發兇狠,蘇雅欣見收買失敗,立刻跳出來:“夏雲兒,你幹什麼啊?唯一還只是小孩子,喜歡玩具怎麼了,難不成你連他的天性也要剝奪?”
“嗯嗯!”
夏唯一第一次不和媽咪站在同一針線,可那都是有理由的呀。
在他看來,收下禮物並不是什麼過錯。即使那個人是壞女人,可他也想趁機瞭解壞女人打什麼主意嘛。
“那就是了,唯一啊。你媽咪以前是不是從沒給你買過變形金剛?”
夏唯一誠實的搖頭,正覺得奇怪,壞阿姨怎麼突然對他這麼好?果然有詐啊。
小腦袋點了幾下,給蘇雅欣極大的鼓勵,紅脣幾乎咧到了耳朵上:“那就是了,以後你和我住在一起,我給你買一整套好不好?”
“蘇雅欣!”
夏雲兒***,將夏唯一拉了回去:“我兒子爲什麼要跟你住在一起?唯一,東西放下,回房間去。”
“哦。”夏唯一失望地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將大黃蜂放進包裝盒裡,生怕因此有半分損壞。
“等等,唯一,你可以拿起來。”
忽然從餐桌上飄來低沉的聲音,夏唯一眼睛一亮,想縮回手又害怕媽咪生氣。只能可憐兮兮地捧心。
夏雲兒望着那張幾乎擠成一團的臉,心口像被什麼壓着,喘不過氣。小人兒從小就喜歡模型,最愛的自然是變形金剛,大大小小的家裡也買了不少,唯有這些限量版,她再怎麼努力也只能望洋興嘆。
沒有擡頭去看蘇雅欣的表情,可即使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她定然是等着看好戲的
,便只能狠狠心:“你連媽咪的話都不聽了麼?”
下一瞬間,夏唯一立刻將大黃蜂塞了回去,雙手平攤在半空。像是爲了顯示自己的清白,用力拍了拍。
“媽咪,唯一沒有拿。”
他對媽咪太過熟悉,看她的表情,便知道是生氣了。他是全天下最最可愛的夏唯一,天不怕地不怕,只害怕媽咪生氣而已。
今年過年的時候,因爲別的小朋友和他們的媽咪都收到了好多紅包,他見了羨慕嫉妒恨,忍不住搶了溫胖子一個。上完鋼琴課後興致勃勃地將紅包遞給媽咪。
“看,唯一也有紅包。送給媽咪。”
他只記得自己是滿懷着希望和期待的,手心上就捧着那豔紅的小包包。以爲媽咪會因此開心,可沒想到她卻立即冷了臉。
“哪來的?”
“哦,是唯一撿的。”
他還以爲,那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因爲不想讓媽咪知道來源,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可不知爲什麼,當媽咪將紅包拿起來打量了之後,忽然捏住他耳朵,還重重地打了一次掌心。
“媽咪?”
“撿來的?夏唯一,你出息了啊,這麼多錢,說撿就能撿到?”
“唯一本來運氣就很好呀,就是在路上不小心……”
“你還說!”
那時候,媽咪就是這個表情,冷冷的,滿是失望。
他後來才知道,溫胖子爲了記清楚,特意在紅包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編號。
掌心向上的那一面,正好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溫家嘉三……”
“媽咪不生氣,唯一現在不喜歡它了……不要了……”說這話的時候,小人兒晶亮的眼睛始終落在大黃蜂身上,哪有半分不喜歡?
夏雲兒也只任由他抱着自己大腿,撇了蘇雅欣一眼,自顧自將大黃蜂拿到一邊去。
“蘇小姐,謝謝你送唯一的禮物。但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蘇雅欣嗤笑,尖銳的指甲在大黃蜂身上劃過,留下淡淡的痕跡:“就因爲是我送的?夏雲兒你也夠有意思的,爲了自己的面子,連兒子的心意都不顧了。”
“唯一,你很喜歡它對不對?蘇阿姨就把它放在這,你喜歡就拿去。”
夏唯一幾乎又忍不住要伸出手了,可見狀還是搖搖頭,努力告訴自己,那是壞女人的誘惑。
“媽咪會給唯一買,不需要你送。”
他也是很有骨氣的好不好,欺負媽咪的女人送的禮物,怎麼能收呢?
蘇雅欣眼角抽搐,很難再裝下去,這小子太不給面子了!
可擡起的視線與趙閏廷相交,對方卻只是搖頭,示意她繼續。
好,爲了她的地位、爲了她封家太太的位子,忍一時又算什麼?暗示完畢,臉上再度堆滿了笑,甚至拿起大黃蜂湊到夏唯一面前:“唯一,你真的不要嗎?這裡沒有別的小孩,你不要蘇阿姨可要把它扔掉了?”
哎?
“別扔啊!”夏唯一伸手要阻止,可伸到了邊上又立刻收了回來,忍痛閉眼。
大黃蜂,我對不起你!
夏雲兒握緊雙拳,兒子想要什麼她最清楚不過……
“蘇雅欣,要扔就扔,沒人要的東西,還留着做什麼?”
她說完便搶過,也不知是蘇雅欣沒拿穩還是她用力過猛,大黃蜂的一隻手忽然斷裂開。
“咔嚓。”聲音很響亮。
夏唯一面如死灰,盯着斷裂的那條手臂,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夏雲兒!”封爵猛地站起來,一把抱起夏唯一,將大黃蜂塞進了他手裡。
“你幹嘛?”
夏雲兒還想阻止,可入眼卻是夏唯一佈滿淚水的小臉蛋,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封爵只當她還想阻止,怒火沖天:“我送給唯一也不行?”
“你送?”
她看了看封爵,又看了看蘇雅欣,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猛地倒抽一口氣:“這是蘇雅欣的東西,憑什麼要你來送?”
“就憑我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唯一的父親!”
……
客廳裡忽然安靜下來,就連一向喜愛看熱鬧的管家,也乖乖閉上嘴。
封奶奶搖頭嘆息,趙閏廷嘲諷勾脣、蘇雅欣卻得意地笑了起來,十分親暱地攬着
封爵的手:“爵說的對,我和他誰送都是一樣的。都怪我笨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抱歉。”
嘴上說着抱歉,可瞧她的表情,哪有半分覺得歉意的地方?
夏雲兒緊緊咬着脣,眼眶通紅。只注視着封爵和蘇雅欣親密相擁的手腕,只覺得全身發涼,冷冷的風就這麼灌進來。
“媽咪,唯一不要了。”
直到夏唯一的聲音打破岑寂,脆生生音好似冬日暖陽,總能立刻驅散陰霾。軟軟的掌心握着她的,小心翼翼將夏雲兒手掰開,再度強調:“媽咪,唯一不要了。”
“我送給你的,爲什麼不要?”
“媽咪不同意,誰送的都不要。”夏唯一比想象中要來的堅強,他好像也明白了媽咪的處境。
這裡的人,每一個都和他們有關係。可每一個人關注的卻都是自己,他那最偉大的媽咪,似乎成了自己的附屬品。
封叔叔有未婚妻的,他好像明白未婚妻的意思了。那是要和封叔叔過一輩子的人。
原來他一直以爲的家,並不在這裡。
想到這,小人兒忽然哭了起來,繼而又揉揉眼睛,努力讓自己變堅強。他還要保護媽咪呢。
“蘇阿姨,雖然沒有接受你的禮物。但是唯一可以允許你在唯一的家裡用早餐。用完早餐之後就請你離開哦,唯一不喜歡你。”
他淡淡地說出這句話,終於想起自己最大的優勢。
那顆扳指就是權利,這間屋子,是他的。
蘇雅欣面露狐疑,和封爵當時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封奶奶嘿嘿一笑。沙啞的音還是一樣讓人膽寒。
“蘇丫頭,封家祖宅,只傳長子。這事你沒忘吧。”
“我老太婆也沒多少日子好活了,給爵小子,還不如直接給了唯一。瞧那小子將它用的多好。”
蘇雅欣臉色刷白,祖宅傳長子這事她是知道的。可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她生的孩子纔是長子啊!
“奶奶,你怎麼能……”
剛欲發怒,手臂就被人扯住。正是趙閏廷。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臉上始終是溫和的笑容:“奶奶,冒昧的問一句。除了祖宅,封家還有沒有別的產業也是歸長子的?我妹妹畢竟是要嫁進來的,總不能不清不楚的。”
“你小子倒是精明,除了這個之外。倒沒有別的,不過我話擺在這裡,唯一始終是我的封家人,你們誰也別想動歪腦筋。”
“當然不會。”趙閏廷一副溫文無害的模樣,走到母子倆跟前,示好似的捏了捏夏唯一的臉。
“說起來我和夏小姐也算有緣,當初夏小姐還是在我的公司工作。只是沒想到還有這層關係。”
夏雲兒皮笑肉不笑,對於趙閏廷,她是忌憚居多的。當初本也不過是他的職員,可誰也沒想到,看起來那麼溫柔的男人,卻最是傷人。
“之前,謝謝趙總的照顧。”
聽出了她話裡的敷衍,趙閏廷也不生氣。徑直走到餐桌上坐下:“夏小先生,既然能請我妹妹吃早餐。應該也可以讓我蹭蹭吧?”
“嗯,你吃吧。”夏唯一想當然地應下,在趙閏廷走到餐桌上坐下後,忽然開口:“反正唯一都舔過了……”
“咳咳!”早餐已入口的蘇雅欣,臉色一陣青一陣紫,想吐又不敢吐,只能怨恨地望着夏唯一。
後者朝她吐了吐舌頭,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趙閏廷則默默地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端坐。
“怎麼不吃?”封家隨意地替他佈菜,嘴角始終噙着一抹笑。
“呵呵,我想起還有事。先走了。”趙閏廷立刻站起來,幾乎是落荒而逃。
夏唯一捧腹大笑,雙手捂着肚子,就差沒在地上打滾。蘇雅欣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急急忙忙地跟着離開了。
閒雜人等盡都離開,客廳氣氛立刻又沉悶起來。夏雲兒垂眸,領着夏唯一坐在餐桌上,母子倆和往常一樣開始用早餐。
對面的封爵似乎能感覺到他們的敵意,放下筷子站起來:“我去趟公司。”
“嗯。”
“晚上會回來。”
“哦。”
“我回來之前,你們不要離開這。”
“……”
沒有迴應,封爵挫敗地爬爬發,自顧自拿起外套:“等我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