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冉輕輕撥着長髮倒在牀上,新一看着似乎是雨過天晴的樣子,也跟着坐上了牀。只是動作稍微顯得小心翼翼,桑冉看得好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們瞞我很多事,你們不說我也就不問,但是終究還是會被我知道不是嗎?”
聞言,新一稍稍嘆了口氣,半喜半憂。慶幸的是桑冉的不追究,煩惱的是桑冉竟然又當起了鴕鳥。
是的!桑冉當然知道新一和莫韻籌劃的事情是和奉天行以及她有關的。但是知道又如何,她已經怯懦了喝奉天行之間的關係與相處,他們之間,似乎已經成了她心底裡最不願觸碰的傷。
就算時間,也無法撫平的傷口。
“新一,”桑冉看着天花板,長髮像朵壓成書籤的花一般緊貼着牀面,“你想他嗎?”第一次,桑冉在離開了那個地方後第一次提到奉天行。
新一真的低頭想了一會兒,當他擡起頭的時候看向桑冉的目光澄淨了幾分,可桑冉並沒有看到。她只是靜靜地看着天花板,好像那上面有什麼很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東西似的。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想念,爹地去美國的時候我覺得他還會回來,就沒有想太多。對我來說,爹地就像是一個山那麼偉岸的形象,突然知道以後可能沒有機會見了還是會覺得難過。”
桑冉認真地聽着,她悄悄地閉上了眼睛,任由心裡的眼淚肆意流淌。是啊,儘管如此,奉天行也還是那麼偉岸的存在在新一的心裡。
下了樓,桑冉的臉上已經做過了簡易的處理了,但是紅腫並沒有很快消散下去。所以律言看到新一的時候他還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小臉繃着像是誰欠了他一百萬似的。
律母似乎是因爲律言的開導,語氣和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桑冉將飯菜擺上桌,招呼衆人一起用餐,到安排座位的時候,桑冉習慣性地坐上主位。
“咳咳咳……”剛剛坐下就聽到律母輕咳提醒,桑冉立即站起身把律母扶過去坐。新一蹙眉看着律母一臉大方地坐向主位,還將桑冉當成是僕人似的使喚。
“我要這個……”“這什麼菜?太難吃了吧!”“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照顧言兒的!”“……”
新一感覺到他腦門上的青筋都要暴露了,律言則是低着頭吃着碗裡的菜餚一邊對桑冉苦笑,桑冉頭疼地掩面。
可律母似乎是沒有察覺到衆人的神情,依舊挑三揀四地撥着碗裡的菜,桑冉尷尬不知道該不該擡頭解釋。別到最後,解釋沒成,反而更讓律言下不了臺。
在律母百般挑剔下,最後忍無可忍的還是律言,並非是新一不想發火。而是他還在記着怎麼讓律母吃一個慘痛的教訓,所以也就成了忍者任由她一會兒。
將手上的碗重重摔在白色的餐桌上,律言鐵青着臉色,開口:“媽,如果您嫌這裡的飯菜不好吃,大可到闌珊市最大的酒店開一桌,我出錢!”
新一附和道:“我們這些家常小菜,律夫人哪兒能咽得下口?”本來還想張嘴說些什麼,看到桑冉眼裡的警告也就不再說話。
相比新一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桑冉則是略微擔憂的看着律言。要說真的,如果以後新一會這樣當着外人面前這麼不給她面子,管他多大都抓起來揍一頓屁股。
察覺到桑冉的心思,新一施施然道:“媽咪,要是您以後也會這麼蠻不講理,我就認了!”
桑冉睨他一眼,低下頭涼涼地撥着碗裡晶瑩的米飯,不再理會餐桌上的暗鬥。她不管了,就算是律言和律母在餐桌上打起來,還是新一那張毒舌嘴巴把誰給吃了,她一律都沒看見!
“言兒,你這是什麼意思?”律母也跟着放下碗筷,畢竟是上流人士,餐桌上的禮儀還是明白的。聲音並沒有很大,只是話語裡多了許多不滿。
“媽,如果你今天來就是想要給我難堪,那你真的做到了,當初我們已經說得好好的。我不懂你今天來這裡有什麼用意,難道你想見我就是想要讓我覺得我的家多麼讓我喘不過氣嗎?”
律母神色微僵,她想不到兒子竟然會在外人和自家管家面前這樣對她。就算是她來的目的被兒子看穿了,但她畢竟也是生養他的母親,爲何在外人面前這麼給她難堪?
“律家就讓你這麼不堪?爲了這個女人不惜和家族決裂,那你現在看看,你得到她什麼了?”
若不是因爲桑冉的原因,一向乖巧的兒子,怎麼會不惜和父母決裂,一夜之間和雙親就像是仇人一般。
恰巧有人將兒子的地址送來,確認過後她立刻馬不停蹄奔了過來。可兒子一再袒護那個女人,甚至多次讓她下不了臺。
伸手指着桑冉,“這個女人,把你傷了又傷,就算如此,你還不是一次次自己舔淨傷口不惜一切代價陪在她身邊。到頭來,你得到了什麼?爲什麼一直要這樣傷害自己,你能陪在她身邊,能以男人的身份擁有她嗎?”
“你的愛,在她眼裡什麼都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傻傻地抱着那份愛不肯放手……”
律言面色鐵青,雙手握成拳低吼:“夠了!”他甚至不敢擡頭看桑冉一眼,害怕看到她臉上的自責和內疚。
害怕他的傷口在她面前完全被剖析後的不堪,甚至害怕以後面對他都會想起母親的指責的目光。
桑冉垂頭掩去了慘白的臉色,她胸腔裡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搓揉一般的疼痛。面對律母的指責和她話語裡的譴責,桑冉百般悲哀。
“夠了?怎麼能夠?”律母秀氣的食指輕輕叩着桌面,看着衆人的神色都變得凝重,冷凝道:“你是我兒子,看着你陷在這份無疾而終的愛情裡苦苦自拔,你以爲我好過?我是你母親!你的痛你的掙扎我怎麼不知道?”
慈愛的口氣突然變得凌厲,苗頭也轉向桑冉:“試問哪個母親願意讓一個身世不明,甚
至還有着私生子的女人進門?你我同是女人,或許我做不來你大方,我排斥你我憎恨你,是因爲我太愛言兒的緣故!”
新一跳下椅子,繞過餐桌將桑冉扶起,兩人經過律母的身邊時腳步停頓了一下。
但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就離開了餐廳,律言扭頭看着桑冉踉蹌的腳步和新一堅定的背影。定定地看着他們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轉而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母親。
“您總說,您對我愛的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您更純粹,可您懂我嗎?”上下抖動嘴脣,律言發現他將話說出來都那麼艱難。
所有被他掩藏在內心深處的掙扎和苦痛都被母親掀了出來,而且竟然就在桑冉的面前說得那麼憤憤不平。他一直堅信,愛情是不計回報不計一切付出的,深愛連時間距離都不成問題,更何況對方不給予回報呢?
“自小,您和父親用你們的思維決定我的人生,我一直將自己的那一面鎖起來變成你們想要的那一面,您捫心自問,我從小真正快樂過嗎?別人都說,碩思集團的公子,律家的少爺。
誰想過,這層身份讓我連做夢都想像蛇蛻皮一樣脫掉!”
“啪!”律母惱羞成怒,狠狠一巴掌打向了律言的左邊臉頰,可她的身體卻在顫抖,雙眼死死地盯着律言:“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就算律家不曾給過你什麼快樂!你這一生都是律家的兒子,你憑什麼指責教導你成長的父母?”
或許是因爲憤怒,或許是覺得痛心,律母的聲音都有一絲抖音。可律言置若罔聞,他只是死死盯着律母的眼睛,似乎是要靠着那一點焦距維持身體的支撐。
那份作爲父母替他決定的苦心,那份他們擅自決定他人生的決定。
看着母親熟悉又陌生的臉,律言發覺他的內心竟如此苦澀,他們總是自以爲是,總是以爲他們的決定能讓他過得更好。
可是誰曾想得到,外人風光的律家少爺卻是如此渴望平凡身份一個人,他們所謂的愛就像是一條無形的絲線將他纏繞不斷往他們所希望的未來奔赴。
“成長?呵……”律言短促的笑出聲來,“你怎麼沒有問我,那段成長對我來說是多麼苦痛的經歷?”
律母氣得全身顫抖,她溫和的兒子,一向孝敬的兒子。竟然像一個青春期叛逆般的青少年這樣頂撞她,句句話像是凌遲她的心一般。
她不禁懷疑,這還是她兒子嗎?
“可就算我多憎惡這個身份,我還是你的兒子不是嗎,這是不爭的事實,就算我哪一天血液流乾我也還是律家的兒子!”
聽着那惆悵的語氣,那滄然令人潸然淚下的悲哀。律母竟覺得臀下的椅子都在搖晃,整個地面都在晃動,就像是世界崩塌一般的前兆。
她想要穩住自己的情緒,想要將那顆晃盪的心平復下來,可是卻發現她的左手竟握不住桌面上的杯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