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恢宏壯觀
後來,母親說,叔叔是小的,他的兩個孩子也是小的,就算是叔叔不過來吧,他的兩個孩子總應該過來拜年吧。憑什麼他們的孩子不來,我們家兩個比他家大的孩子反而要去給他們拜年呢?對叔叔的諸多做法,父親本就有些看過不,加之母親的說辭也算是合情合理。此後,在父親的授意下,本是兄弟的兩家纔算是徹底斷絕了來往。因爲,在這之後的春節,我和姐姐就再也沒到叔叔家拜過年。
父親跟叔叔的關係徹底鬧僵了。就他們倆的倔強脾氣,那是誰勸也沒用。更何況,由於人丁不旺,父親和叔叔的年紀雖然算不上大,但輩分卻高。聽得不順耳了,脾氣暴躁的他們可不會給勸說的人什麼好臉色。時間久了,就不再有人願意多我們家的事了。陰險狡詐的,則等着看我們家族內鬥的笑話。
至於我們家的高輩分,可能大家很難有什麼感謝認識。下面,我舉個簡單的例子,想必大家就能明白了。重視親情和孝道的父親,在其一生所操辦的衆多大事之中,對其中一件可以說是印象最爲深刻。反正,我就不止一次地聽父親提到過,當然話語中多少有些驕傲的意味。
她,是我的太太,也就是我父親的奶奶。雖然我從小就沒有奶奶,但我記憶中卻有太太的影子。也許,她是我們這個家庭中最最高壽的人。如果算虛歲的話,那麼我的這個太太可是活到了百歲高齡的壽星。
農村給老人做壽,有個約定俗成的說法,就是“賀九不賀十”。其實這種想法也是合情合理的。年紀大了,由於生理機能的衰退,能夠活多久本就是一件非常難以確定的事情。倘若說一定要像年輕人那樣非得要到“整六十”“整七十”“整八十”……的時候纔去慶祝,那麼很有可能就永遠也等不到慶祝的那一天了。
在家族歷史上最最高壽的那個父親的奶奶的“九十九”歲大壽即將來臨之際,無論直系還是旁系的本族之人就開始活絡了開來,大家紛紛表示要給老人一個盛大的壽宴。當時,父親正處在事業的鼎盛時期,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不差錢”,因此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這樣的壽宴雖然只侷限在本族之內,但直系旁系的加起來,也有很多人。就直系而言,我、姐姐還有剛出世不久的堂弟已經算是第四代了。但即便是還在襁褓中的堂弟在本家族之中,也有不少人得稱其爲爺爺。一撥又一撥後輩子嗣的跪拜(傳統的拜壽儀式)給老人帶來了巨大的刺激。
所謂大喜大悲。在喜氣洋洋的盛大壽宴後不久,我太太就由於刺激過度而過世了。太太不僅是全村年齡最長的,同時也是輩分最高的。因此,太太過世之後的白事場面就顯得更爲恢弘壯觀。能夠引動全村的白事,在我們當地恐怕也算是空前絕後的了。
百歲老人的過世,按照傳統,是要將之當成喜事來辦的。當然這裡的“喜”,是指的心態。農村裡的人覺得,百(高壽)老歸天,不但不需要悲傷,還應該高興。除了心態上的“喜氣”之外,其他一切流程都是按照白事來操辦的。
給我印象最深刻要算是孝衣的準備了。太太的兒子輩,也就是所謂的孝子們(我的爺爺們),是需要披麻戴孝的;孫子輩,就輪到父親了,只需要戴一頂白帽就可以了;從孫輩,也就我這一輩,需要戴紅帽;再晚一輩的,得戴綠帽。麻煩就麻煩在還有更晚輩份的(別忘了,還有叫我爺爺的),他們應該戴什麼顏色的帽子呢?沒人知道。因爲即便是資歷最深的老人,也從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最終父親說了,更晚、更更晚……的,就統一戴綠帽。
按照我們這的習俗,後輩的帽子得統一有我家出。誰能想象到,全村老少皆至的場面呢?人家只要來了,你就得發帽子啊!於是,僅就白、紅、綠布,就買了好幾發,左鄰右舍心靈手巧的全部趕來幫忙趕製帽子。單此一項就有得忙活了。由此就不難看出,作爲此次事件的總指揮——父親,一天之中得分派、調度多少任務,得緊急處置多少突發事故。
那是我一生之中所見過的最最盛大的白事。全天候的人頭攢動,紅帽、綠帽隨處可見。我家前後七間屋(當時就算是房子多而大的了,正是由於這樣,村裡曾經借我家的新瓦房當幼兒園的教室使用過)幾乎已經到了人滿爲患的程度。
如此人氣,完成出乎父親的預料之外。人家既然來了,你總得請人家吃飯吧。於是,又一次出乎意料的場景出現了。這絕對是我生平所僅見的。所有應邀之人,來到之後,直接拿起兩個碗,將一定量的飯菜用這兩個碗口對口地合在一處,然後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最最奇怪的一次請客活動。父親早就預料到了會有很多人,因此,一次性擺了十幾桌。在當時,這可是相當壯觀的場面了。但十幾桌全部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並不是我們家人緣太差,沒人過來捧場。事實上是,來的人已經多得不能再多了。可是,若多的飯桌上就是一個人也沒有。不是都已經吃完離開了,而是自始至終根本就沒人坐下來過。
看到人山人海的盛大場面,父親就沒打算一次性完成宴請賓客的任務。因此,在父親的計劃中,是準備使用流水席的。誰曾想,父親的計劃居然格外的成功。也許,自打“流水席”這個詞出現以來,就沒有比我們家的此次白事宴席更能當得上“流水”二字的宴席了。前來赴宴的絡繹不絕,每人皆是將盛滿飯菜的兩碗反扣在一起,然後就非常果斷地離去。他們所花費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兩分鐘。絡繹而來,絡繹而去,人流不息,宛如不腐流水。以“流水”名之,實在是最貼切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