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深深自責
再次見到等候大廳中熙熙攘攘的人羣的時候,我就趕緊以最快的速度調整好自己的精神狀態,因爲我不想讓父親發現絲毫破綻。進入胃鏡檢查內室,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父親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於是就攙扶着父親站起來,離開了這個讓人感覺極不舒服的所在(市人民醫院)。
一看到我,父親就有些不放心地查問了起來。聽我說明天就可以拿到化驗報告時,父親原本略有緊張的神情頓時就放鬆了下來。用父親自己的話來說,這次檢查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現在,父親已經完全相信,這次胃鏡真的就只不過是常規性檢查。因爲,在父親的意識中,如果真有問題的話,那麼市人民醫院定然會將切片送到南京檢查,來來去去的,就至少需要四五天的時間。在桐鄉的那次胃鏡檢查,之所以會等五六天之久,就是由於桐鄉市人民醫院將切片送至杭州化驗的緣故。
見父親不疑有他,我心中立時大爲慶幸了起來。現在看來,那二百元的“增速款”花得還真值。正是由於檢查結果出來得快速,才真正打消了父親最後的疑慮。我知道,現時父親的身體狀態,絕經受不了心神上的巨大沖擊。我想,各位應該不至於因爲我那時的沾沾自喜而心懷鄙視吧。
回到市區家中,我和母親先忙着給父親做吃的。爲了檢查,父親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吃過任何食物呢。
那天的午飯,是一個輕鬆愉悅的午飯。至少,父親的喜悅是發自內心的。畢竟,父親也不會希望自己病情惡化。
午飯之後,父親就堅持要回鄉下老家了。父親說,他再也不去南京了。父親對南京所謂的專家予其疼痛無能爲力的表現大爲失望。父親說,就是再去,那醫生也不會有更好的辦法!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再無謂忍受舟車勞頓之苦呢!看來,父親對於長途跋涉已經有些畏懼了。
我當然也不忍心讓身體已然虛弱的父親再次勞苦。在我看來,不過是藥物方面的些許調整,由我帶着父親的胃鏡檢查報告前往,就完全可以解決問題了。因此,我非常果斷地同意讓父親回去。只不過考慮到這兩天,父親一直處於“高強度”運動之中,我怕父親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過來,因此就勸說父親在此多休息一日,這樣父親也好親自看一看胃鏡檢查報告的結果。
“有這個必要嗎?”父親不以爲然地說道,“難道只有在這裡纔可以休息?我回家(鄉下老家,父親對我市區剛買沒多久的房子並沒有多少家的認同感)不也照樣可以休息嗎?更何況,我爲什麼一定要親眼看到胃鏡檢查報告?你們看到之後,完全可以將檢查結果通過電話告訴我的啊!難道,我還不相信你們不成?”
見父親心意已決,我自然不好再多說什麼。待父母回去之後,我才通過電話跟姐姐聯繫。
“姐姐,這次爸的胃鏡檢查情況可能不太好,十有八九應該是復發了。”我知道姐姐跟我一樣還抱有一絲希望,因此就直接開門見山,也好讓姐姐提早有個心理準備。
“那,那爸自己知不知道?”姐姐非常擔心地問。
“我怎麼可能會讓爸知道呢!”我語氣堅決地回答。
“那,那爸有沒有懷疑什麼的?”姐姐還是有些不放心。
“沒有。爸現在已經非常放心地回去了。因爲情況不怎麼好,所以我多花了兩百元,以便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化驗報告。爸正是由於聽我說明天就可以拿到結果,所以才無所疑慮的。”我詳加解釋說。
“哦,這就好!”姐姐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唉,我真的沒想到,父親居然會這麼快就面臨復發的危機。”我心情鬱悶地嘆息道。
“誰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出現。只要盡力了就行。不是有句俗語叫‘盡人事,看天命’嗎,現在也只能‘看天命’了。”姐姐安慰我說。
“做子女的,盡力是應該的。只是,姐,我現在一直在想,當時決定替父親動手術,到底對不對?”我心情沉痛地問。
“哎,對不對的,誰又能說得準。只是,當時,在主治醫師說可以手術,而且手術成功率還比較高的情況下,我們又怎能選擇不動手術呢?”聽得出,姐姐似乎也有些後悔當初的決定,但作爲老大,她還是在極力控制自己情緒的情況下,對我進行了勸慰。
“我現在越來越懷念父親住院的那段時光了。那時候,苦則苦矣,但心中卻充滿了希望。你知道,看着父親一天勝過一天的情形,心中那種難以遏制的激動之情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希望父親康復的願意跟你一樣強烈!”姐姐情緒激動地回道。
“可笑的是,那時候我還以爲自己賭對了。我還在心中暗暗佩服主治醫師的膽大心細。我還在盤算着在父親徹底康復後,該如何好好地謝謝這位主治醫師。是請他吃飯呢?還是送面錦旗?可是,我哪曾想到,會出現如今這樣的局面呢?”我幾乎是哽咽着說出了壓抑在心底多時的鬱結。
“不怪你,不怪你!”姐姐有些急切地安慰道,“即便是父親真的復發了,也沒人會怪你。我們知道,你所有的決定都是希望父親好的;我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真的,沒人會怪你的!”
“哎,其實,怪不怪的,我全沒放在心上。”我哀嘆道,“現在反過來想想,我對某某(老婆名字的代稱)堂哥的那句,‘都已經壓迫心臟了,還開刀!這不是胡來嗎!’,依然記憶猶新。只是,我當時對腫瘤的大小並沒有什麼明確概念。如果我知道將近七公分的食道腫瘤已經算是非常大的了,那麼也許當時的決定會有所不同吧。”
“好了,結果不是還沒出來嗎。就算你當時有了不同的決定,現在你也未必弄得清到底對不對?你也無法推測不同的決定,最後的結果到底是什麼?”姐姐進一步安慰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