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凱是在十一月末回來的，那時正趕上易烊千璽的生日，但是他卻並沒有陪易烊千璽一起過，而是直接趕回了公司。
十二月正式進入了冬天，室外的冷空氣刺激着鼻腔，有着微微刺痛感，十分不舒服。吸幾口氣就要打噴嚏的節奏讓很多人都沒了外出的意思。
公司裡開着暖氣，卻暖不到心裡。
火急火燎來到二十一樓自己的辦公室，他看到桌角的方向突然間少了什麼東西，連帶着心裡有塊地方也變得空落落的。
盆栽的位置因爲長久沒有移動而在桌上留下了一圈圓圓的印記，他試着擦了擦硬是消不掉。
恍惚間想明白洛然在他之前肯定早已清理過了，如果能擦得掉，他現在就不會看到這痕跡。
王俊凱看着這深色的印記，它固執地存在着，就像千雨落一直固執地在他的記憶裡鮮活着不肯離去。
無數個夢裡驚醒的瞬間，他總會看到一個潮溼陰暗的倉庫的畫面從眼前一閃而過，一羣人的廝打，和濃厚刺鼻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還有在他整個世界陷入黑暗之前看到的一雙充滿了絕望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循環播放着，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五年前的昏迷並非表面上那樣簡單。
他突然感覺很累。
在出差的這幾個月裡，他除了忙於公事便是不要命地逼迫自己去回想以前的事情，除卻頭痛欲裂的痛苦外也不是沒有收穫。
可是記憶恢復大半部分之後他卻突然有點後悔。
八月底的時候他接到洛然的電話，她告訴他，千雨落臨走的時候想帶走那盆盆栽。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他其實很想立刻趕回來，很想挽留住千雨落，盆栽的意義對他來說也很重要，這曾是無數次迷茫時堅持下去的動力。
他早已覺察到千雨落對他來說是生命裡十分重要的一個人，回憶起越多這種感覺就越加清晰。可是在聽到她即將離開的消息時他開始後悔回憶起過往，因爲他那麼不願意她走，可是卻沒有一個理由挽留。
兩敗俱傷的後來，還不如悉數忘記。
他最終還是答應了千雨落的請求，並且沒有回來見她最後一面。
王俊凱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也不清楚那天晚上在車裡千雨落對他說的那番話究竟抱着什麼樣的心態，或許千雨落放下了從前想要和他重新開始，可抱歉的卻是他並沒有想好。
他內心是想答應千雨落的，共度一生的願望聽起來那麼美好卻又遙不可及。可是他總該理智一回，沒有給一個人幸福的能力，就別輕易帶去希望。
其實他一度很好奇，就算沒有回憶起全部的曾經，就算他對千雨落的記憶只有零星點點，在這種不清不楚的情況下，他的心卻依然如此渴望和她在一起，像是無法改變一樣的命中註定……所以，他之前到底是有多愛她？
已經融入了骨血的感情，始終都不會淡忘的吧？
洛然抱着一沓文件進來的時候王俊凱已經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辦公室裡十分安靜，桌上的電腦已經陷入待機狀態。他躺在轉椅上，身上是還未來得及換的白色針織毛衣。
洛然靜靜地把文件放在桌上，看了他幾秒，抿了抿脣，眸間閃過一絲類似於心疼的目光，然後取來他的大衣輕輕蓋在他身上。
王俊凱的睡相一直以來都很安靜，與年少時一點都沒變。褪去一層層僞裝，仰面睡去的他好像是這世間一切美好的代名詞，纖塵不染的少年模樣好像回到了從前，看一眼就會怦然心動。
可惜這麼好的一個人，從始至終都屬於別人。
洛然愣愣地，靜靜地看着王俊凱佇立了半響，然後緩緩地拿起文件退了出去。
其實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於她來說卻像隔了百萬光年。她挺害怕下一秒從王俊凱嘴裡聽到那三個字，實在太過殘忍。
青春時期所有的單戀，最後似乎都以不可能結尾。
她明白，在愛情裡對王俊凱來說，除了千雨落，其他人都無關緊要，她只是萬千過客裡的一個罷了，千雨落纔是他的世界。
聖誕節那天下了點小雪，破天荒的放了小半天假。明盛有的員工興沖沖地出了公司，目的無外乎是跟自己的對象一起過個聖誕節，而沒有地方可去的人一部分自己回家去休息，剩下則是選擇留在公司繼續辦公了。
很明顯，王俊凱和洛然都屬於後者。
冬天天黑得早，才七點就可以看見漆黑的夜幕，大街上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可能是被這喜悅氣氛感染，今天晚上意外的有些零零散散的星星。
王俊凱一個人走到辦公室外的觀景臺上，雙手撐着欄杆，沉默地看着遠方的天空。
西方國家的節日……在中國竟然也變得如此熱鬧了。現在的美國，又是什麼樣的呢？
晚風很涼，露天的臺子地理位置很高，自然更加冷清。
猝不及防地，天空中突然盛開出一場十分絢爛美麗的煙火，盛大至極，給所有看見它的人都帶來了震撼，卻依舊是轉瞬即逝。
可能對它們來說，瞬間的輝煌如若有人能看到，便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小凱。”
煙火的光芒籠罩着王俊凱的身影，洛然在此刻站在了他的身邊，同他一起看着這場煙花盛宴。
私下裡洛然總是這麼稱呼他，也是多年的習慣了。洛然遞給王俊凱一杯熱水，看着他握在手裡，然後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眼裡此刻彷彿承載了整片天空的絢爛，裡面的光芒奪目至極。王俊凱同她對視了一秒，然後轉身繼續看着遠方的天幕：“怎麼了？”
其實王俊凱一直以來都明白洛然對他的心意，她也的確很好。可是就是差了那份感覺，除了千雨落無人能給他。
所以一開始就註定了這份單戀沒有結果，幾年來洛然一直陪伴着他，雖然不說，王俊凱也能察覺到她心裡其實並不好受。所以他對她總懷着一種淡淡的愧疚感，這種愧疚無關愛情，只是長久陪伴下積累的謝意以及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這個世界上最悲哀最無奈的事情，可能就是辜負某個人的感情，或者爲自己的喜歡道歉。
“……想清楚了就去做。”洛然看着他的側臉，熟悉的五官如同這個世界上最爲完美的雕刻作品，讓人驚歎。
心裡有什麼東西在被自己硬生生的撕裂，分離，這或許是爲她這麼久以來的單戀畫上的最完美的句點。
從今以後……再無他想。
王俊凱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眼前的煙花雨還在繼續，他握緊手中的杯子，在這個嚴寒的夜晚傳遞着淡淡溫度，直達心底。
他問，眼角眉梢突然攜了絲笑意：“小然，你說美國的聖誕節會不會也放煙火？”
洛然驚詫地瞪大了眼睛，反應過來的時候心裡有什麼東西終於悄然釋懷。
她釋然地點頭：“會的。但沒有親身體驗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好看。”
王俊凱笑了笑，這場聲勢浩大的煙花雨已經過去，他輕輕拍了拍洛然的腦袋，然後說：“外面太冷了，回去吧。”
當我努力在天空盛開一場美麗的煙火，你的眼裡會不會有花火在閃爍？
而王俊凱不知道的是，在剛剛那一會兒，他問出那個問題之後，洛然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好像煙火點燃了漫天的雪花，她置身於夢境。
夢裡，就是雪在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