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各種草叢裡的昆蟲的叫聲連綿不休,空氣中似乎含了燥熱的因子,連偶爾吹來的一絲風都是熱的。
蘇沫顏和王源並肩走着,她穿着白色的短袖和短褲,手上拿着個大大的棉花糖,而他則還是白衣勝雪,跟着她走在後面,滿眼笑容。
兩個人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吸引着許多人的目光。他們之間似乎有種神秘的牽繫,任憑人潮洶涌也總斷不開。
所處的地方是一個臨海的村莊,現在正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各地的遊客接踵而至,來參加這一年一次的廟會。
燈光璀璨,小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遊客中大多是情侶,牽手的佔大多數,蘇沫顏和王源看着就是一對情侶,然而卻只是走並沒有其他的舉動就顯得奇怪了。
“王源,”蘇沫顏突然停下來,轉身笑眯眯地看着王源,將已經少了些的棉花糖舉到他眼前,“吃不?”
隔着耀眼的燈火,她衝着他笑。
不過是壞笑,她的嘴角噙着狡黠的弧度,像個小孩一樣盯着王源。
“你自己吃。”王源狀似嫌棄地看着棉花糖,蘇沫顏見狀撇嘴就要收回,誰知他一下按住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動作,湊上前咬了一口棉花糖,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的形狀:“甜的。”
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進,她的鼻尖一下子沁滿了薄荷的香味。
蘇沫顏徵住,她對上王源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盛着細碎的星光。
四周突然沒了聲響,就剩下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
已經成長到一個挺拔的青年的王源笑容溫暖,牽住蘇沫顏的手:“別看傻了吧。”
蘇沫顏猛然回神,看了看似乎計謀得逞的王源,眼一瞪:“看傻你個頭!”
她一下子甩開王源的手,順便踩了他一腳,就一個人氣沖沖地往前走,棉花糖似乎也染上一絲憤怒的橘紅。
王源揉揉鼻子,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跟在蘇沫顏後面。
“別生氣了好不小顏,我真不是故意的……”
“人家只是個客人啊,那樣子沒關係的吧……”
“我也只是幫她找感覺啊,小顏……”
“你給我閉嘴!”蘇沫顏忍住笑,吼了聲王源。
王源見狀立刻閉嘴。
耷拉着腦袋一臉黯然。
“噗嗤。”她還是忍不住笑了。
王源的眸中染上笑意,他站在蘇沫顏身邊輕輕擁住她:“別生氣了。”
蘇沫顏將腦袋埋進他的脖頸,沒點頭沒搖頭。
大學畢業后王源就自己開了家影樓,攝影的習慣是高三的時候才形成的,大學四年就沒怎麼斷過,後來他也不想給別人工作,便乾脆自己創業。
名字就叫“四葉承諾”。
這名字是當初蘇沫顏揪着他耳朵威逼利誘讓他取的,剛開始死不願意,蘇沫顏小小地犧牲了下他才同意。
生意卻出奇地好,不過蘇沫顏卻死看不慣那些女員工色眯眯地看着王源的眼神,和那些人看死敵似的盯着自己的眼神。
或許就因爲這家影樓的老闆是個白衣翩翩的美少年,纔有那麼多不怕死的腦殘花癡妹前仆後繼地到這裡拍照求職吧。
她有些嗤之以鼻,但心中還是泛酸。
王源看出來了。
“安啦,要不咱倆拍個婚紗照掛中央吧?這下子就不怕別人覬覦我了。”王源如是說。
蘇沫顏一口水噴了出來,那時候的她滿臉黑線:“你這算是跟我求婚麼?”
王源認真思索了下,“算是吧。”
“王源你去死!”她一下子就衝了出去生悶氣。
求婚啊,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她是愛他沒錯,但也不可能這麼草率地答應他這種事情吧?
浪漫嗎?一點也不!
那時的她還在上大三,一邊完成學業一邊在一處公司實習。
不記得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了,但感覺相伴的時光特別漫長,特別暖。
她試着抽空自己,待他用愛來填滿。
然而這項工程實在是太偉大。
王源當時想去追,無奈一助理妹子扯住他說有人來了說要他們老闆親自攝影,便沒追成。
於是便冷戰了。
蘇沫顏單方面的冷戰。
電話,qq,微信,一律不回,想了想還是沒做得太狠刪掉。
就這樣過了差不多半個月,王源的信息一下子少了起來,蘇沫顏一個人待着悶得慌,便大發慈悲收拾了一下去找他,有和好的意思。
可是當她在攝影棚看到王源身着西裝一臉甜蜜地摟着一個陌生女人的時候,心裡的弦“嘣”地全斷了。
她的眼淚猛地涌出來,傷了自己,慌了王源。
他一下子推開懷中的女人,丟下一切事情去追她,將身後人的呼喚置之不理。
他終是追上了她,然而她的眼淚在臉上肆意縱橫,那哭聲一下一下狠狠敲擊着他的心。
“小顏,聽我解釋好不好……”
“別哭,我不喜歡你哭。”
“她只是一個客人而已,剛結婚,拍照經驗少,他老公陪她來的,找不到感覺便請我幫忙而已。”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再也沒有下次了,別哭了好不好?”
“原諒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蘇沫顏斷斷續續的哭聲,像斷線的珠子,零碎地跌落在地拼湊不全。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王源如此的手足無措,她的白衣少年爲了她變得慌張,連話都說不全。
她其實挺開心的,想起有一次大學的迎新舞會被一個陌生的男的吃豆腐,王源見了紅了眼硬是把人家打掉了一顆門牙,她內心涌起的自豪,而也不覺得那個人無辜,本來就不是個正人君子,打了他也活該。
然後她止住了哭聲,眼睛紅紅地看着王源,伸開了雙手,像個要糖的孩子,楚楚可憐。
他不遲疑地緊緊抱住她,她閉上眼,心裡默唸一生的約定。
但不要覺得一個擁抱就什麼都完了。
蘇沫顏本來就生氣王源那不着調的求婚,現在又因爲他的擁抱而打翻了醋罈子,王源自然是不會有好日子過。
還好大三正好要放暑假了,王源便天天黏着她,最近又到網上查到這個村莊的廟會要舉行,便拉着蘇沫顏一起來旅行了。
爲此他沒少被說“重色輕友”“妻管嚴”,然而這都不算什麼。
好不容易纔緩和一點的關係,就因爲剛剛那個插曲又回去了。
王源認命一般跟在蘇沫顏後面,蘇沫顏感到一道目光始終盯着自己,有些無語地轉身問:“剛剛不是還說我看傻了麼,請問王先生,你現在在看啥呢?”
“看我媳婦呢。”他一臉認真。
“哪啊?”她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蘇沫顏,別拿這個開玩笑。”王源嚴肅了。
“知道啦知道啦。”蘇沫顏不在意地白了一眼天,然後歡喜地跳起來:“找到了找到了!”
她往目的地跑去,盡頭是一座廟,名“海神寺”。
那兒燈火通明,王源跟着她跑去,霎時間水泄不通。
一位老者站在搭起的臺上,低沉蒼老的聲音緩緩敘述着這個村莊的故事,和這個海神寺的來源。
蘇沫顏和王源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靜靜地聆聽。
傳說千年前,一位來自外地的少女來到海邊,愛上了一位這兒的少年。
兩個人情投意合,卻不料遭遇了當地百年難得一遇的旱災。
少女的家人逼迫她回到原來的地方,然而少年卻必須留下,留在他的地方。
少女拼命想留下,氣走了父母。一日她去當地的村長那求情,卻不料遭人凌辱。
她本就長得美若天仙,清甜的氣息早已吸引了當地的流浪漢們。
她心灰意冷,恨自己的不乾淨,也怨少年沒有能力保護她。
那個夜晚雷雨交加,一遍一遍地凌遲着她本以死去的心。
她被扔在海灘上,讓那個少年誤會了自己的絕情,一夜之間,少年杳無音訊。
她想離開這個世界,卻被當地迷信的村民抓起來,稱她是個妖女,一到這兒來就使村莊遭遇旱災,讓人們顛肺流離。
自稱法師的人說要將她以祭祀的形式獻給海神,才能保證當地的風調雨順。
她本心如死灰,木偶一般地接受那些無知貪婪人類的安排,穿上鮮紅似血的嫁衣,美得蒼白,被人們架着來到海邊。
人們虔誠祈禱的表情終於惹笑了她,她瘋了一般地狂笑,惹得他們惱羞成怒,就欲將她扔如海中。
霎時天空中風雲突變,雷雲滾滾,閃電一道道劈下來,卻始終沒有瓢潑大雨。
她在衆目睽睽中衣袖飄飛,鮮紅嫁衣襯得她妖冶的面龐蒼白,紅脣像要滴血下來。
她像一個魔,嘲弄衆生。
被人凌辱的恨,被心愛之人拋棄的恨,被人們誤解殘忍對待的恨,滔天的恨意讓她徹徹底底地成魔。
“魔,魔……”法師驚惶地大叫,人羣登時亂成一片。
哭喊的嬰孩和婦女,尖叫和哭聲連成一片。
她找到那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將他變成了血沫。
可在下一秒,那個她曾經愛過的少年出現了。
他竟然就是那傳說中的海神。
她無力面對他,她沒能力打敗他,她只想逃離。
她一生註定絕愛,只想在下一秒死去,死在他的手中,未嘗不是解脫。
“你還愛我嗎……哈哈哈哈……”雙目赤紅的她盯着他笑得瘋狂,伸手就要自行了斷。
可是他不允許。
他還了那些無知人類一個安定和平,他將成魔的她囚禁了千年。
他是一個神,他不該有感情,卻在成人的時候愛上一個人類的少女。
她沒有錯,是他間接地讓她成魔。
他雖是神,但守護一個魔是他甘願。
海邊的笑聲依稀可見,白衣少女和少年嬉笑地在海中互相濺起着水花。
這座村莊恢復原來的樣貌,他們的故事一代代流傳。
愛上一個人,本就不是誰的錯。
故事講完了,震耳欲聾的掌聲響起,蘇沫顏哭得稀里嘩啦的。
王源有些心疼地摟緊她,蘇沫顏沒推開,反而抱緊。
看來他還得感謝那位老者的傳說,讓她媳婦哭得稀里嘩啦找不着北。
“王源,”蘇沫顏在他懷裡喃喃地說着,眼淚蹭溼了他雪白的襯衫。
“我們將來要有一座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生活,你不離開我我也不離開你。”
“嗯,我答應你。”
這便是他的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