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片竹林，便能聽見流水潺潺。
一支白鶴忽然躍起，飛上青天，雪白的翅膀拍打着，嘴巴微微張開，發出空谷幽林的鳴叫。
周圍鳥語花香，一些不知道什麼品種的蝴蝶在花叢中掠過，速度要比普通蝴蝶快上很多。
跟在白樺的身後，兩人走到了一塊平靜的湖前。
“就是這裡？”李曉龍放眼望去，湖水在陽光下金光閃閃。
碧波雲亭，倒是一塊好地方，只是這和他想象中的淨池差別很大，他真的不敢相信，就這麼一塊平靜的湖面，竟然能淨化自己體內的煞氣。
他現在都要懷疑白樺是不是看自己不爽，所以打算坑一把自己了。
“就是這裡。”白樺看了眼李曉龍，猶豫了一下，又解釋了一句，“我不會和你開玩笑的。”
如果不是因爲他們家夢神大人非常看得起寧飛，而這個李曉龍和寧飛之間的關係又非常的要好，說不定他壓根就不會多餘解釋這麼一句話。
李曉龍深吸了口氣，看着平靜的湖面，問道：“那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跳進去。”白樺看着李曉龍，說道，“但是我必須要提前告訴你，雖然淨池能洗滌你身上的煞氣，但是這過程也是非常痛苦的，那些煞氣已經慢慢滲透進了你的血肉裡，這麼做等於將你剝皮抽筋，你確定你扛得住嗎？”
李曉龍在聽白樺這番話的時候，嘴角也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這麼簡單，但是也沒有想到竟然有白樺說的這麼可怕。
“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李曉龍小聲說道。
白樺堅決搖了搖頭。
“那你還問我做什麼？”李曉龍聳了聳肩膀，“既然沒有選擇了，我還能怎麼辦呢？”
白樺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語氣平淡道：“其實，你身上有很多寧飛的特質，你和他倒是挺像的。”
李曉龍樂了：“我可以把你這句話當成一句咒罵嗎？因爲飛哥不少敵人都會這麼說——做人不要太寧飛了。”
白樺又是哭笑不得。
最起碼，眼前這個年輕人，還是挺有幽默細胞的。
“跳進去吧。”白樺說道。
“跳進去之後，就可以了嗎？”李曉龍真的有些沒有辦法理解了，“你確定我不會淹死？”
白樺有些不耐煩了：“大哥，你怎麼那麼多問題？要麼就是你自己跳進去，要麼就是我一腳把你踹下去，不然你做一個選擇吧。還有，別和我扯那些沒用的，先不說你已經成爲了神兵等階的修煉者，即便你還是在以前那個靈氣化神的修爲，我不相信你做不到內吸狀態。”
李曉龍沒有多言，跳進了冰冷的湖水中。
在進入湖水中之後，他就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
彷彿有一把利刃，正在將他身上的肉一點點割去。
將外吸轉換成內吸之後，原本肺部傳來的悶痛感覺，也逐漸散去。
他想要張開嘴發出慘叫，但是卻又不敢，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那麼做了，湖水就會從他的口中灌進去。
淨池的水實在是太清澈了，以至於站在岸邊的白樺，都能看到李曉龍臉上猙獰的五官。
“希望你能平安無事吧。”白樺嘆了口氣，他走到了淨池邊上的亭子裡，坐了下來……
“怎麼了，你不打算走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在白樺的身邊忽然多了一個穿着藍色琉璃薄紗長裙的女孩，她挎着一個水果籃，放在了石桌上，又託着下巴看着白樺，好奇問道。
“我不走。”白樺搖了搖頭，“大人將這個任務交給我，就沒打算讓我再回去。”
“爲什麼啊？”女孩疑惑不解。
“淨化最怕的，就是被人干擾，現在整個夢神嶺，除了夢神大人之外，強一些的也就是我了，也只有我才能儘量保護這小子。”白樺說道。
“當時，你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啊。”女孩說道，“你這樣不覺得自己很委屈嗎？”
白樺眼神驟然變冷，死死盯着女孩，說道：“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女孩臉色微微一變，搖了搖頭：“沒有人教我這麼說。”
“墨香，你還記得一百年前，我們第一次在這裡相見的時候嗎？”白樺笑着問道。
“記得。”墨香點了點頭，“我在摘桃，結果桃子不小心砸到了你。”
“是的。”白樺笑了笑，“其實，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是荒神峰的人了。”
墨香臉色再次變了。
“荒神一直以來都想霸佔夢神嶺，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白樺苦笑着說道，“先前的那些話，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也都是荒神教你說的吧？和你認識都已經一百年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清楚嗎？你太單純了，單純的會被別人利用，我知道，是荒神讓你可以接近我的，但是我沒有說。”
“爲什麼不說。”墨香身體輕微顫抖了一下，都不敢去接觸白樺的眼神。
她的臉色如同白紙一般，沒有半點血色。
“捨不得。”白樺輕聲說道。
墨香轉過臉看着白樺，滿臉的疑惑不解。
“就是單純的捨不得，我總覺得，如果我直接告訴你了，你就會離開，我再也見不到你了。”白樺笑着說道，“所以啊，當時我就在想，我還是不說吧，大不了時刻小心點就好了，如果你真的騙了我，那就繼續騙下去，挺好。”
墨香擡起腦袋，淚眼婆娑。
“你真傻。”墨香說。
“不是傻，是執迷不悟。”白樺說，“只是單純的執迷不悟而已。”
“你就是這麼認爲自己的嗎？”墨香問道。
白樺站起身，揹着手，站在亭口，看着平靜的淨池。
微風吹拂，空氣中瀰漫着桃花的香味。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轉過臉，看着墨香，說道：“成神當斬情根，我的情根卻並沒有被斬，夢神大人沒有斬斷我的情根，在這一點上我感激他，但是有的時候我也會在想，如果當初我的情根就已經被斬斷了，或許現在也不會這麼優柔寡斷了，什麼事情都有好與壞，情根斬不斬同樣如此，你送我一朵桃花，我陪你百年年華。”
“你是要和我恩斷義絕了嗎？”墨香站起身，笑着問。
“不好嗎？”白樺問道。
“好。”墨香深吸了口氣，她靜靜看着白樺。
眼神專注。
她想要將這個男人的五官全部記在心裡，印在心裡。
她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這個男人了，亦或者，再次相見，是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之後的事情了。
“我走了。”墨香站起身，拎着果籃，轉身離開。
白樺望着墨香的背影，深吸了口氣。
“如果能繼續把我騙下去，該多好啊。”白樺摸了摸鼻子，內心苦楚，不爲人知……
荒神峰。
墨香站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後。
“爲什麼將果籃也帶走？”荒神轉過臉，看着墨香，“他會吃的，只要他吃了，我就能控制他了。”
墨香擡起腦袋，臉上有一個顯眼的巴掌印，也有清晰的淚痕。
“爲什麼？回答我！”荒神怒不可遏。
“我捨不得……”墨香乾澀的聲音開響起。
荒神微微一愣：“你的情根，不是斷了嗎？”
當初墨香的情根，就是被他親手斬斷的，所以現在他真的沒辦法理解了。
墨香想了想，笑着說：“大概是又發芽了吧……”
煉獄內。
寧飛等人，步履緩慢。
四面八方，都是鬼哭狼嚎。
“煉獄外面固然可怕，但是最可怕的，還是在煉獄之中。”夢神一邊往前走着，一邊說道，“等到了渡口，我就不能陪着你們繼續走下去了。”
寧飛微微一愣：“渡口？”
“想要進入煉獄之中，還得經過忘塵江。”
張少貴抓了抓腦袋，小聲說：“這聽着怎麼就跟過奈何橋似得。”
“比奈河橋還要可怕。”夢神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安靜了下來。
寧飛等人，已經能聽到驚濤拍岸的聲音了。
“快到了吧。”寧飛擡起腦袋問了一句。
“快到了。”夢神說道，“最後也沒有什麼想要和你們說的了，接下來能幫你們的，也只有你們自己了，記住了，這是你們自己選擇的，如果真的死在了裡面，不要埋怨我。”
寧飛點了點頭。
到了渡口，江邊停放着十幾只船隻。
寧飛等人到了之後，那十幾只船隻就聽到了他們的面前。
“走吧。”夢神說道。
“接下來，你要去哪？”寧飛問道。
“竹海。”夢神說道。
寧飛微微一愣，試探着問道：“爲了那個雪姬？”
夢神並未開口，這已然是一種默認。
“看來，你也是有喜歡的姑娘的，我還以爲你們神真的都沒有感情呢。”寧飛笑着說。
“或許我不是因爲愛，她陪伴了我那麼多年，有九百年了，現在她死了，這個仇，我怎麼可能不報呢？”夢神笑着說。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寧飛笑着問。
“是。”
“你是在騙我，還是在自己騙自己呢？”寧飛好奇問道，“九百年陪伴，她也變成了你的牽絆吧？”
夢神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背影蕭條。
“走的慢一點，走得太快了，小心思念跟不上。”寧飛望着夢神的背影，笑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