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原本應該被大肆宣揚的C市公共場所涉槍刑事案件,由於牽涉到某首長的家屬,政治影響又太過惡劣,在警察部門的全力“協調”下,終於被和諧的無影無蹤。可是官方不表態,並不代表老百姓們不議論,於是二奎那天的光榮壯舉就被無限地擡高了,不過倒是有一點好:沒人知道他是幹什麼的,唯獨那些熟悉他的人們。
二奎一回到酒店,就被石建國他們給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定要讓他開個報告會,詳細講述一下這次行動的具體經過。可現在精疲力盡的他只想好好休息,強打着精神勉勵了大家幾句,承諾改天一定請客之後,總算是回到了辦公室。
葉勝奎很會享受生活,就連辦公室裡也設置了臥室和一些簡單的傢俱。接替了他之後,二奎就一直住在辦公室,打開電視看着無聊透頂的肥皂劇,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早上還不到六點的時候,手機卻響了起來,打開一看,原來是佩甄發來個信息,約他一起去公園陪爺爺打太極。
好久都沒陪老爺子打過太極了,二奎換上了迷彩作訓服——他始終捨不得丟——匆匆洗了把臉,開上車就往公園趕去。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呢!”佩甄一看到他,眼睛突然就亮了起來,在公園的石凳子上擺好了茶道,笑盈盈地望着二奎。
“我一直都想陪老爺子鍛鍊,可惜,總是沒有時間……”二奎不禁多看了她兩眼。雖然受到了這樣的刺激,但她恢復的還算不錯,只是眼神深處的憔悴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畢竟不是誰都能承受這樣巨大的壓力。
“嚐嚐我的茶藝!跟着爺爺學了好長時間,還是找不到他那樣的感覺!”佩甄專注地表演着茶藝,她從眼角明顯地瞥見了,二奎的無所適從。
茶道是門修身養性的藝術,沒有良好的心態、心境和自身修爲,是根本不能體驗到其中的樂趣的。二奎已經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可他的心態和心境卻跟不上他的身份,佩甄抿嘴暗暗一笑,一定要把這個榆木腦袋培養出來!
“丫頭,茶泡好了沒有?”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老爺子神清氣爽地走了過來,“小夥子,今天你可是遲到了啊!現在有身份有地位了,不一樣了嘛!也不陪我這個糟老頭子鍛鍊身體了!”
“我哪裡比得上老爺子啊!”一看見劉老,二奎發自心扉地笑了起來,“好些時間沒呼吸到公園裡的清新空氣了!我得先醞釀一會兒情緒,才能打出來感覺嘛!”
“你個小兔崽子,竟然在我的面前說醞釀情緒!這要是酒哇,你可得先自罰三杯!”劉老走到石凳子邊坐了下來,小心地端起了一小杯茶,輕輕抿了一口,閉上眼睛回味了半天,“好茶,好茶!”
“我不會品茶,但我能聞出來,這茶有一種很舒服的香味。”雖然不懂茶,但二奎還是端起了面前的茶杯,並沒急着喝下去,而是仔細地聞了半天。
“這是雨前的西湖龍井,趁着早上冒尖的時候採的!”老爺子看到他沒有品茶而是聞茶,心裡就更多了一份好感,這年頭不懂裝懂的人太多,難得的是不懂就老老實實地承認,這一點比起那些虛僞的人來說,要強了不少。
“昨天的事情,你怎麼看?”看到佩甄在不遠處煮水,劉老眯起了眼睛抿了口茶問道。
“我很不明白。我現在已經是麗晶實際意義上的老總了,他們還這麼幹,當真就能把我給弄下去麼?當真就能把麗晶給弄到手麼?況且酒店對他們來說,有這麼重要?”二奎整整思索了一夜,卻找不到頭緒,因爲這麼個理由,就能鬧到如此的地步,太不合情理了。看來那個壯漢也不知道多少內情,很可能只是道聽途說。
“你聽說過麗晶大酒店這塊地的來歷嗎?”劉老瞥了他一眼,先給他面前的茶杯斟滿了茶,才又給自己添滿。
“這塊地?!”二奎驚了一下,正準備放到嘴邊的茶杯懸在了半空,“這塊地當初不是被葉勝奎由貧民窟城中村開發出來的麼?”
“是他開發的,這沒有錯,”老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現在葉勝奎不在了,你手中的麗晶就是個燙手山芋了!爲什麼這麼說呢?你自己想想,酒店的周圍都有些什麼?”
“沒什麼啊!”二奎實在是摸不着頭腦,周圍有什麼關酒店什麼事?
“你看不出來也不奇怪!”老爺子笑了笑,直直地看着他道,“麗晶大酒店的周邊,有一個大型醫院,有一個大型社區,一個商業開發區,兩個小學,一箇中學,十幾個大中型的娛樂場所,這還僅僅是已經有的;現在還沒有的,是馬上又要籌建一個商業區,而且就在上個星期,市裡面經過長期論證和研究,又決定在距離酒店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修建地鐵,增加快速公交。現在你明白了吧?”
“……您的意思是說,這塊地會越來越值錢?!”二奎的眼睛亮了起來!
“對!”老爺子欣賞地點了點頭,二奎的進步是明顯的,對於他這樣出身的人來說,要是想培養出相當水平的商業思維,還需要一定的時間和過程,“你的酒店並不值幾個錢,可酒店下面的這塊地卻越來越值錢!你只是簡單地控制了酒店,卻沒有連帶着這塊地一起控制住!也許你不相信,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你死了他們不會在乎,他們只在乎這塊地不能落到別人的手裡!C市這地方,寸土寸金!”
二奎恍然大悟!難怪三番兩次地有人想讓他死,原來大家圖的就是等他死了後,酒店的這塊地就可以分掉了!這該是多麼大的一塊餡餅!公共安全部門僅僅是不疼不癢地抓了幾個小蝦米,真正的主角並沒有出場。他還以爲自己是被那些人關注的焦點,到了現在他才知道,別人只關心這塊地!
“難道……爲了這塊地,就可以不擇一切手段嗎?”想通了關節,恍然大悟之後的二奎卻感到異常地憋屈,“爲了這所謂的利益,就可以置國法人命於不顧?!”
“所謂的利益?”老爺子的眼神裡顯出了深不可測的光彩,兩手劃了一個圈,“這麼一大片地方,再加上酒店前面的廣場,後面停車場的面積……總價值十億也不止!這豈是所謂的利益?爲了這個利益,哪怕是多少人頭落地他們也在所不惜!”
“這地也不是他們私人的,這地是國家的!難道國家會視而不見嗎?!”老爺子的話,讓二奎驚駭莫名!那些人是不是瘋了!
“華夏國有四百八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太大了……”劉老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跟他說這麼多,這麼深,低下頭去抿了口茶。
“……可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把這塊地牢牢地抓在自己手裡?!”原本有些失望透頂的二奎,眼神中突然傾瀉出一股凌厲的精光,目不轉睛地盯着劉老。可在劉老的眼神裡,那股子精光就像是一個魔鬼,把二奎變得連自己都感到有些陌生了。這個魔鬼的名字,叫做。
“你已經決定了?這條路是沒有退路的,你可要想好了!一旦做出了決定,那你就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了!”劉老心底裡輕嘆了一聲,還是小看了這個年輕人的野心和決心,只是希望,他能有足夠的能力保證自己的實現。
“之前在廢掉葉勝奎的時候,我就對我的戰友們說過,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二奎嘴角微微地上揚了起來,一種自信的氣勢如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他們都可以爲了富甲天下,權傾一方,把公理和國法置於不顧,我們憑什麼不可以?!他們能用的手段,我會用;他們不能用的手段,我也能用!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當他們把商品房賣給老百姓的時候,會告訴百姓這房子其實根本用不到七十年?當他們把藥賣給老百姓的時候,會告訴百姓這藥的出廠價只有幾毛錢?至少我的酒店還能緩解一小部分就業壓力,給他們減少一點負擔!”
“從退下來到現在,也有了一年的時間了,”二奎站起了身,語氣突然又變得平靜下來,“我終於明白了一個事情,既然不能改變現實,那就只有改變自己,遵從他們的規則;也讓他們明白,一個二十七歲男人手中的權利與金錢,和他們手中的權利與金錢一樣可以致命,也許會更致命!”
劉老驚訝地望着他半晌,苦笑着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後又頓了一下,才倒進了嘴裡。也許這個可憐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上的是一條什麼樣的道路!王侯將相,如果不正是因爲“種”的原因,他們又豈能憑藉此控制這個國家的大小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