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二奎激動的情緒忽然變得複雜起來,凝望着虎子竟然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當初在一起生活訓練了這麼長的時間,今天居然要如此相向,只因爲他代表着拆遷方,而虎子卻是被拆遷戶。他輕嘆一聲,對虎子輕輕說道:“這是上面定下來的政策,是不容違背的。還是以前那句話,理解也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你少拿這句話來唬我,”虎子密實地擋在牛彩玉的身前,根本就不理朱二奎那一套,“現在你我都不是什麼軍人了,那就沒這個必要了!這個小飯店開到現在也很不容易,說拆就拆?”
“這位是……”朱二奎不想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看到被他護在身後的牛彩玉,轉移了話題問道。
“她是我嫂子,”沒等牛彩玉開口,虎子搶先回道,“小店不能拆。除非你們的補償款能讓我滿意!”
“不是我給你補償款……”朱二奎覺得無比頭疼,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了虎子,他的態度怎麼又會這麼生硬,“拆是早晚的事情,至於補償款,那是相關部門會賠付給你的。我說了不算的。虎子,這樣吧,你來我這裡,我剛好也缺人手。嫂子也一起過來,正好需要廚師。工資你不用擔心的,怎麼樣?”
牛彩玉聽到居然可以拿工資,這就意味着多了一條活路。她最擔心的,就是失去生活來源後無法供養兒子,既然有這個機會,不免有些心動:“……你能開多少?你是什麼單位啊?”
“嫂子,我是客必勝戶外活動公司的老闆,”朱二奎儘量笑着對牛彩玉說道,“我的公司現在正缺乏人手。虎子是我的兄弟,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加入我的公司。”
虎子卻打斷了他的話,略有不滿地喝道:“教官,我最後再叫你一次教官。你是在可憐我嗎?”
“這怎麼能叫可憐?”朱二奎終於抑制不住火氣了,不高興地說道,“以前咱們同樣在C市找工作。現在我終於奮鬥出一些希望,想讓弟兄們一起努力,讓你和嫂子都能有個奔頭,這就叫可憐?能不能放下你那無謂的自尊?”
虎子張了張嘴,很想辯解,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口。
“當年部隊教育我們,就是要儘快適應各種各樣的環境!先生存下來再發展起來。可是你呢?你適應了嗎?沒有!”朱二奎氣不打一處出來,他終於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就是弟兄們很多還活在以前的世界裡面,“我記得你以前不是很好勝嗎,現在好勝心哪裡去了?你一直都在逃避,拒絕接受這個現實。可是你能逃到什麼地方去?”
從來沒有人跟虎子說過這樣的話,他一下子有些受打擊,腦子裡嗡嗡地亂作一團。他從來都是最強的,之前當打手也是爲了證明自己比別人更強、更狠,可爲什麼在躺在牀上的時候,總會覺得自己失去了某個精神支柱呢?朱二奎的這番話說出來,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在不自覺的排斥逃避這個現實!
“嫂子,我知道這個小飯店對你來說很重要,”朱二奎轉頭對牛彩玉說道,“既然要拆遷,補償款是肯定會到位的!你是虎子的嫂子,那就是我的嫂子!你放心,工資雖然不算太高,可勝在穩定,至少可以讓你生活的沒有太大壓力。你看呢?”
牛彩玉的眼睛越來越亮,卻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除了會做飯……啥也都不會呀,去了你公司,那不是給你添麻煩嘛!”她當然希望有這麼個結果了,既然是虎子的兄弟,就算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會開除自己。補償款一到,自己又有份工作和收入,至少不用操太多的心了。
“呵呵,我需要的就是廚師。最開始不會太高,一千多的工資,等到轉正了後,五險一金都會有的,工資也會漲到兩千多。”朱二奎耐心地解釋道。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女人是留住虎子的關鍵所在。
“還有五險一金呢?”牛彩玉很興奮,今天的大喜大悲來得有些太快,她拉住了虎子的衣角:“哎,虎子,挺好的呀,既然什麼都有,那我就沒後顧之憂了!兒子上大學也不用愁了!你就彆拗了,跟自己過不去幹什麼?這出來打工賺錢,還不就是爲了過日子!”
“嫂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虎子的腦袋裡亂亂的,他幾乎當真把牛彩玉當成了自己嫂子,喃喃地說道,“既然能有保障,那就去好了!”
“行!大兄弟、不是,朱總,您放心,只要補償款一到手裡,我立刻就去您那裡!”牛彩玉高興地說道。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呵呵,您還有個上大學的兒子呢?什麼時候畢業呀,”朱二奎成竹在胸地坐在了椅子上,笑着對牛彩玉說道,“現在就業都挺困難。先別跟您兒子說,只要他肯吃苦願意奮鬥,他畢業後也可以來工作的嘛!”
這句話徹底說進了牛彩玉的心坎裡。她辛辛苦苦地維持着這個小飯店,爲的不是那在遠方打工數年不回的死鬼老公,卻是爲了自己的兒子能上大學、能有個好的前程。現在突然有個老闆告訴她,自己工作不用愁,兒子畢業後的就業也不用愁,那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朱總,您可不能誑我啊,要真是能這樣,那可就太好了!”牛彩玉沒打算讓兒子進政府機關或者太好的企業,她沒錢也沒關係,這明擺着就是不可能的。
“我怎麼會誑你呢?虎子,跟我走吧……”朱二奎拍了拍虎子的肩膀,指向石建國等人說道,“弟兄們都等你很久了,你可已經超期很久沒歸隊了!”
“是我,大爺的,你小子躲到這裡清閒,就不想弟兄們?”石建國見虎子已經心動,興奮地打了他一拳,“還擔心個屁呀,有教官和咱們弟兄在呢,鐵定讓你吃不了虧!”
“建國,”虎子的視線從石建國以及那些衛士們的臉上一一掃過,有幾個他很眼熟卻叫不出來名字,忽然間感受到了一種溫暖,一種認同感和歸屬感。這是在林俊成那裡不曾有過的,也是自從下來後從未有過的。正是因爲找不到這種感覺了,他纔會覺得迷茫、失望,“……好吧!”
“你們先聊,今天中午就在我這裡吃飯吧!放心,你們的飯我還管的起!”牛彩玉那種小市民的精明,讓她意識到這羣人跟虎子的關係不淺,爲了能夠巴結朱二奎,給自己找一條路子,忙不迭地就鑽進了廚房,打算請他們的客。
“等到忙完了再說吧,我等會兒再過來找你,記住把酒準備好!”朱二奎知道虎子已經默認了,重重地打了他一拳,大笑着帶着衆人離開了。
今天的主要行程是下發通知,可即便如此,帶隊的周宇還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不過今天不是正式拆遷,周宇也沒打算計較,只是在心裡暗暗記住了哪些商戶和百姓不願意配合,下次來重點就是收拾這些人!他低聲對朱二奎說道:“這些刁民,只知道漫天要價!之所以不願意搬,還是覺得錢給的少了。”
“應該不會吧,他們好像普遍都反映,這個價格比起市場價要低多了。”朱二奎有些不太明白了。
“呵呵,已經不低了,足夠他們再買一套。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周宇幹了這麼多年,已經相當地有經驗了,“原本是要給套九十平米的房子,很多人覺得吃虧,不願意。還有些人不願意要房子,那小高層就給六十二萬,五層樓給七十萬。不少了吧?”
“哎,現在的房價也高啊!”朱二奎不好評論什麼,只能順着他的話說道。
“當然不低了!不能低啊,你想過沒有,如果這房價要是降下來,哪怕只降百分之5,外地人立刻就要大批涌入C市,造成的後果,我不說你也知道了……”周宇大搖着頭說道,“這賠付標準其實也不算低了,只能說他們要求的太多太高了。”
“如果這樣的話,下個星期開始拆遷,他們如果有人反抗怎麼辦,總不能……”朱二奎試探性地問道。他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打算,一旦發現居民情緒強烈,找個理由就閃人,自己決不讓石建國他們動手!
“放心吧,現在已經不像過去了,我們有足夠的辦法。我也幹了這麼多年了,還能不明白上面是個什麼想法?”周宇嘿嘿地笑了笑,湊近朱二奎低聲道,“老弟你挺有本事的。要知道,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看見我帶來的人沒?”
朱二奎回頭望了望那些個有些痞氣的人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周宇又說道:“你的手下也不錯,就是腦筋有點死板。別想太多,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我說不能做,那就千萬別做!臨行前,陳書記專門跟我交代過,放心吧!”說完衝他擠了擠眼。朱二奎這才明白,他是陳錦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