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怎麼辦?”石建國有些不忍地放下了手中的弓弩,對朱二奎探尋地問道。
“她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任她自生自滅吧!”朱二奎冷冷地看着林俊成的屍體說道。自己明明勝利了,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人這一輩子,英明神武了大部分時間,到最後卻栽倒在很不起眼的小事情上,這樣的例子幾乎每天都在發生。林俊成最大的失誤,就是不該把自己這些人看得太輕,以爲可以憑藉着自己無所不能的關係網擺平一切,但卻忘了最根本的一點:小人物也是可以改變歷史的。
“觀察組緊急彙報!大批的特勤、特警和警察,已經把香山公園給團團包圍了!請求立刻撤離!”耳機裡傳來了觀察組刻意壓低聲音的低吼。朱二奎卻只不過輕笑了一下,如果警察再不來,那倒是出了奇了。他已經有了足夠的心裡準備,老李這種老狐狸,當然是很樂意見到自己跟林俊成狗咬狗的,最好是殺個兩敗俱傷,他再出來收拾殘局。
“石建國,你帶着人分散突圍,我還得再跟這個老李打打交道。”朱二奎把手裡的弓弩給扔了過去,身上的匕首也都取了下來,快速地換下了身上的黑色BDU。
“那怎麼行?警察一定會抓人的!你不能留在這裡!”石建國毫不猶豫地開口應道,同時對老鬼擺了擺手,示意他先探路,從山上離開。
“我必須要留下來。林俊成是怎麼死的,這件事情必須要有個交代。還有阿福的死……也應該有個說法才行啊!他的兒子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讓他因爲這些,恨到咱們的頭上。”朱二奎的動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衣服搞定了,然後語速突然變得急促起來,“帶着人趕緊撤!從山上和水裡走!分散突圍,晚了,就一個也走不了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你一個人冒險!要走一起走!”沒想到石建國卻鐵了心不同意,把頭搖得跟撥Lang鼓似的,還挑釁般地又往弓弩上裝了支弩箭,居然做好了對抗警察的準備。
“你是不是瘋了?!就靠着這玩意,你敢……?讓你帶着人走,你就趕緊走,別廢話!我自有保命之計,林俊成已經死了,沒人會把我怎麼樣的;你要是再不走,那我就真的沒有後路可以退了!帶着人滾!”朱二奎急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感情用事!一旦讓警察給抓到了裡面,恐怕再也不會有機會出來了!
“公園裡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手裡的武器,放棄抵抗,主動投降,爭取寬大處理,這纔是你們的出路!我們的政策是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你們有五分鐘的時間考慮!重複一遍,放下武器,放棄抵抗,主動投降……”高音喇叭裡傳來了警方勸降的聲音。朱二奎頓時覺得無比搞笑,讓他們這些人投降?這簡直不可能的事情,況且自己也從未把他們當成敵人,把這裡當成戰場。頂多也就是把林俊成當個對手而已。
“手機呢,是不是還有個沒使用過的新號碼?”這個時候,朱二奎徹底冷靜了下來。他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但無論是撤退也好投降也罷,都要跟林俊成一起,被老李徹底毀滅!這是不可能的,老李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了,先讓兩方鬥個你死我活,他再出來收拾殘局,到最後自己也要被判個無期徒刑。而最大的勝利者,卻是老李!
“有啊,怎麼……”張涵張了張嘴,猶豫了幾秒,纔拿出手機,把新卡換上,然後忐忑不安地遞給了朱二奎。在他的心裡,其實也非常矛盾。誰也不是傻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下一步怎麼走,完全就看教官的選擇了。
朱二奎撥通了老李的號碼,聽着裡面的接通音,心裡已經做下了一個決定,一個巨大的賭博,拿自己這些人的命、阿福的命、林俊成的命做賭注!只要贏了,以後就不會再有那麼多的麻煩!可一旦輸了,就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喂,我是刑警隊的老李,你是哪位?”從聽筒裡傳來了老李沙啞的聲音。朱二奎能聽出來,他聲音背後的絕望和殺意。
“不要管我是哪位。林俊成已經自殺了,你的兒子……犧牲了。他是真正的戰士,你應該爲你兒子感到自豪。”朱二奎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香山公園高速路出口,調度指揮車上,當老李確切地聽到這個消息時,幾乎有些站立不穩,眼神也一下子失去了色彩,在一瞬間,他彷彿蒼老了許多:“他……犧牲了?”
“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沒能把他救出來……他是咬舌自盡的,但我們搶回了他的遺體,在市郊流沙河灘的樹林裡。你可以立刻派人去查驗。”當朱二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轉過頭砍了衆人一眼。大家都有些急切,除非被逼到無路可走,不然沒有人願意選擇跟這個社會對抗。
“他犧牲了……犧牲了!唉……聽好了,你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五分鐘之後,我會發起總攻。不投降的下場,就是被徹底毀滅。”老李的語氣越來越平靜冷淡,到最後聲音越來越輕!
朱二奎果斷地掛斷了電話,對身後衆人斬釘截鐵地說道:“撤退!咱們只有五分鐘時間!快!”
這是一個心照不宣的交易。這個交易,只有老李和朱二奎兩個人知道。短短的五分鐘時間,已經是老李能夠做到的最大範圍了;卻能夠讓朱二奎做到很多的事情。
當他帶着衆人離開不過幾十米遠,從林俊成的屍體邊再度傳來了一聲槍響。
“別看了,那個女人陪着林俊成殉情了。”朱二奎快速跑動着,頭也不回地說道。
“孃的,狗日的林俊成夠本了,死了也有個娘們陪着他!”老鬼嫉妒萬分地吐了口唾沫。
“從河裡走,”朱二奎跑到了早就已經勘察好的小河邊,拿出背囊裡的呼吸器,縱身跳了下去。山裡的小河並不寬也不深,但兩三米的深度已經足夠了。大家也迅速在頭上套上了呼吸器,撲撲通通地跳了下去,順着水流往下游游去。
五分鐘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可是老李卻像是度過了數萬年一般難熬。讓自己兒子去潛伏這件事情,他並沒有向組織上彙報,是私人行爲,是嚴重違反規定的,是不可以被其他人知道的!所以就算再怎麼悲傷,也必須要放到心底裡,讓它徹底爛到肚子裡,永遠地爛掉!老李忽然覺得嘴裡有些腥味,抑制不住地跑出車外,扶着車門,嗚哇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李隊,李隊你怎麼了!”指揮車裡的人們大驚,趕緊撥打了120,以爲老李積勞成疾,身體有些受不了了。小趙心痛地輕輕扶着他,開口說道:“李隊,別再那麼辛苦了!您趕緊歇歇吧,這邊交給我就好了!小王,下命令,進攻!”
特警們在車邊找到了林俊成的屍體,還有小薇的屍體。她取下了林俊成的槍,伸進自己的嘴裡扣動了扳機,結果整個後腦都爛了。林俊成的左半邊臉和大腦也都爛掉了。除了這兩個人,其他人只是似乎被麻醉了一般失去知覺——臨走之前,朱二奎下令把所有的弩箭都回收了過來,不給警方留下一丁點的證據,當然,自己車裡的痕跡也早就被清除了。小趙靜靜地看着這個場面,忽然覺得頭大如鬥,林俊成居然是自殺的,爲什麼自殺?這個結案報告該怎麼寫?
很快就有特警牽來了警犬,一點點地在整個香山公園搜索着。香山公園是C市赫赫有名的國家級森林公園,這裡儘管並沒有大型野生動物出沒,但環境依然比較複雜,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越仔細越好。而朱二奎爲了避免麻煩,所有的車都是從二手市場上購買的,牌照也是假的,就是爲了防止留下太多的把柄。最後的希望,自然是在老李身上了,希望他能看在自己搶回他兒子遺體的份上,不要太過計較。
“小趙啊,你幫我做一件事情,”被扶到椅子上的老李有氣無力地說道,“派人去一趟市郊的流沙河灘,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有沒有棺材之類的東西……我這身體是去不了了,所以只好交給你了!記住,如果發現了,就一併帶走吧!”
“我知道了師父!您就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休息,這幾天了您都沒睡好覺,又這麼大年紀了,能不出事麼?等這個案子結了,就去請個長假,外出旅遊一圈再回來,好好散散心!”小趙心疼地端過來一杯熱水,輕輕放到了他的身邊。
當朱二奎順着水流遊了幾百米後,探出頭看了看身後,茂密的北方針葉林已經掩蓋了幾乎所有的痕跡。即便是警犬,也不能探查出太多的東西,他悄悄地爬上了南岸,看着巍峨崎嶇的山苦笑了起來,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又要翻山越嶺了!
“快走快走!趕早點還能打個野食,晚了可就什麼也打不住了!”張涵樂滋滋地笑了起來。他以前就是在北方軍區,對這種環境無比地熟悉,所有人裡面也就他最開心——其他人不是西部的就是南部的,沒人在北方這種環境下磨練作戰過,現在一下子就體現出了他的優勢。
“那今天的晚飯我可就交給你了。你要是弄得半生不熟,讓我們拉了肚子……”老鬼貼了上來,不懷好意地笑道,同時手裡提着幾條碩大的肥魚,塞進了張涵的手裡,“這熬魚湯的活也交給你了!早不說你熟悉這邊,害我摸了半天魚!”
“我說老鬼,你也太不厚道了吧?連魚湯都不會熬?行,今晚上我給你們露一手!但是先說好了,回去之後你得送我一條煙,要不然下次咱倆就沒法合作了。”張涵接過魚,古靈精怪地笑了起來。
“人都稱我爲老鬼,就是因爲我鬼主意鬼心眼多,現在我看出來了,你纔是老鬼呢!難怪教官讓你跟着學做生意,你不去做生意,太屈才了!”老鬼憤憤不平地罵道,香菸就是他的命根子,張涵卻故意要斷他的命根子!
一羣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疲憊感也頓時消失了很多。朱二奎抓過望遠鏡,轉身久久地往森林公園入口的地方看去。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是空氣中依稀還殘留着一絲血腥味。林俊成終於被解決了!可是他卻知道,在後面還有着未知的困難在等着自己,不過也沒什麼,生活就是問題疊着問題,過日子就是解決這一個個的問題,要是生活沒有問題,那人就徹底廢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有了弓弩的幫助,很快,一些山雞、野兔之類的野物就被打了過來,拔了皮去了毛,架在火上那麼一烤,噴香!石建國抱着一根兔子腿啃得不亦樂乎,邊咀嚼邊含糊不清地說着什麼,馬恆讓他吃完了再說,結果他努力地嚥下一口肉,張嘴就道:“哎呀,爽!要是再能來一瓶好酒……就美了!”頓時激起抱怨一片,說開始出來的時候怎麼就不帶幾瓶酒呢?
朱二奎也笑着看了看手機,這深山野嶺的地方早就沒了信號,只不過還能當個手錶看看時間。當他看到日期的時候,心思不禁一動。自己已經來到這個大都市整整一年半了,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裡,他做到了別人做不到的事情,獲得了別人達不到的地位,身邊也聚攬了一羣志同道合的弟兄們。還遇到了佩甄這樣的好女孩……想起佩甄,朱二奎總是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可是……自己真的配得上她麼?她也真的能接受自己麼?萬一劉老不答應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