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深深的看了軍師一眼,突然問道:“你打算讓我在這裡待多久?”
軍師愣了愣,笑了起來:“準確的說,應該是殿下自己想在這裡待多久。”
李天瀾的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沒有回答。
軍師希望他留在這裡。
李天瀾自己現在也不想離開。
兩人的理由雖然不同,但結合到一起,卻並不衝突,反而順理成章。
李天瀾留在這裡是想要變強。
而軍師是希望他變強之後拿回輪迴宮主讓軍師暫時掌管的東西。
核心都是變強。
李天瀾低頭看着名單,眼神鋒銳,就像是在看着一把真正的刀。
他再次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喜歡刀這種極爲鬆散的盟友模式,甚至可以說是不認可。
所謂的不認可,重點不是在盟友模式。
而是在於鬆散。
他不喜歡任何結構鬆散的組織,哪怕這種組織更加隱蔽,某些時候可以發揮出奇效,但太過鬆散,意味着不可控的風險太大。
他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
他能抓住的,必須是可以牢牢握在自己手裡的力量。
“您什麼時候能夠真正進入無敵境?”
軍師不動聲色的問道。
“我懂你的意思。”
李天瀾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問刀的盟友今後有沒有跟豪門集團合併的可能性,也沒有問那些盟友的具體立場,現在的局面是豪門集團在不斷的失血,規模縮水,實力降低,但因爲這些盟友的存在,豪門集團整體上的力量並沒有下降,中洲近期的人事異動中,其他集團高層都出現了反對的聲音,這無疑是盟友的影響力。
但今後他們會如何做,軍師不清楚,那些盟友自己也未必就有明確的態度和想法。
所有人都在期待李天瀾的成就。
李天瀾的成長,直接關乎這些盟友最終的態度。
單純的武力看起來似乎沒有多大用處,最起碼李天瀾不覺得沒用,歷史上有太多個人勇武不能成事的例子,但在李天瀾眼裡,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只能說明不能成事的武夫,還是不夠強大。
當一個人有力量但卻做不到打垮整個世界的時候,他的行動就是魯莽,是不知天高地厚,是莽夫。
可當一個人的力量真正站在巔峰可以橫掃一切的時候。
他就是神明。
天驕無謀。
一劍足矣。
莽夫與神明之間的距離,就是足夠強大與絕對強大的距離。
而在那些盟友眼中,如果李天瀾現在就已經走到巔峰,有天驕坐鎮的東皇宮將會無限制的膨脹,佔據無窮無盡的資源,統治黑暗世界,個體的強大可以讓他絕對的意志在黑暗世界中暢通無阻,他的勢力也將在世界的舞臺上呼風喚雨,這樣的人和勢力,絕對值得任何盟友投靠。
而李天瀾若是止步不前,他如今的戰鬥力雖然也是黑暗世界的頂尖水準,但僅限於此的話,那些盟友只會跟他漸行漸遠。
最起碼從現在來看,李天瀾的個人進退,已經意味着太多東西。
而李天瀾的戰鬥力一直在增長,但他卻始終不曾突破成爲真正的無敵境高手,這種表現已經讓盟友們的內心有了遲疑,所以現在李天瀾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實力,他離開荒漠監獄,除了雜事纏身之外,沒有任何意義,而一般的雜事,軍師和聖徒完全可以處理好。
軍師愣了一下,輕聲道:“目前外界的局勢比較僵持,東南集團和豪門集團都在等待着一次大洗牌,我們雙方雖然在合作,但有些事情,我們也是不知道的,夏至拜訪過李華成之後,李華成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我猜測雙方很有可能已經達成協議,所以現在雙方都在爭取掌控洗牌的主導權,而且兩大集團內部,也會交易一些位置,殿下,我說實話,這種事情,您並不太擅長,這也是我建議您留在荒漠的原因,如果一切沒有意外發生的話,新的平衡大概會在一年多後達成。那也是最適合您離開荒漠的時機。”
一年之後。
李天瀾眯了眯眼睛,突然道:“換屆?”
“是的,目前來看,李華成能不能留任,非常重要。”
李天瀾想了想,輕聲道:“李華成如果退下去的話,王青雷機會最大?”
“按照慣例,幾年前的調整中,王青雷本應該成爲理事的,那會宮主對北海王氏敵意很深,我們施加了一些影響,王青雷沒有上去,現在回頭來看,那會王天縱應該也察覺到了什麼,所以也暗中運作了一些事情,導致王青雷留在了吳越,如此一來,即便李華成退下去,王青雷雖然有機會,但已經不是熱門了,新的總統,大
概會是過度的人物,對我們而言,李華成留任,是最有利的局面。”
“但是李華成想要的可是北海。”
李天瀾站起來,來回走了兩步:“你的意思是,夏至拜訪李華成,給出的條件是支持他連任,從而讓他放棄對北海的打壓?”
他搖了搖頭:“拿下北海,他功德無量,足以名垂青史,他接受的可能性不大。”
“不是每個人都像殿下這般鋒銳逼人的。”
軍師輕聲道:“拿下北海是大目標,這就跟統一全世界是一樣的道理,目標在那,但沒多少人指望着會在很快的時間裡完成這個目標,事實上,想要拿回北海的主導權,是要一點一點的完成的,中洲不允許北海分裂出去,但王聖宵又給出了自己的底線,所以這種博弈是真正的拉鋸戰,幾年的時間,不可能有結果,也許是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博弈。”
“事實上,這一年來,他們得到的已經足夠多,我認爲他們在達到某個預定目標的時候,會暫時停下來,徐徐圖之。畢竟這一年多的時間,北海的徵兵工作一直沒有停下來,近二十萬北海軍團的退伍老兵重新入伍,同時北海軍團有招募了近四十萬的新兵,如今整個北海軍團,人數已經超過了邊禁軍團,將近八十萬的大軍,一旦失控...嘿...”
“所以你認爲在達到某個目標的時候,李華成會主動妥協,接過夏至伸出來的橄欖枝?這雖然是合作,但本質上也相當於是威脅。”
李天瀾認真的開口道。
“不是妥協,政治不是戰爭,更不是毫無底線的鬥爭,這是藝術。天瀾,你必須要記住這一點,這裡有着世間最微妙的平衡。王聖宵擺出不惜一戰的強硬震懾中洲,接下來就是妥協,一進一退,中洲確實比北海強勢,但中洲的強勢也不可能一步步退,事實上,強勢之後,中洲也要選擇性的讓步,議會此番強勢出招,到達某個程度的時候,勢必會停下來,你不能認爲這是低頭,這可以說是轉變策略。”
一道聲音在門口響起。
穿着元帥軍裝無比威嚴的東城無敵走了進來,意味深長道:“能坐在高位上的人,一舉一動都不可能是全無目的的,強勢,或者妥協,都是達成目的的一種方法,他們強勢出擊,達到了目的之後遇到了難題,接下來必然要換一種方法,去圖謀另一個目標。”
“部長。”
李天瀾點了點頭:“所以呢?”
“所以李華成會答應夏至,學院派在近十年的調整中狀態並不理想,李華成一旦退下去,勢必會遭到其他集團的聯手擠壓,連任對他來說很重要,五年的時間,足夠他再次爲學院派佈局,所以他至少會答應夏至一部分的條件,他需要用這個時間,去拉攏一些人,來彌補學院派政治架構中的不足。”
東城無敵靜靜道。
軍師眼前一亮,嘴角閃過了一抹笑意,東城無敵的說法,跟他的想法可謂不謀而合。
“部長的意思是,那件事情定下來了?”
軍師微笑着問道,他在中洲雖然有着巨大的影響力,但畢竟不是高層,所以兩人獨處的時候,有些話是不好開口的,如今李天瀾在,意味又不一樣了。
“八九不離十。”
東城無敵猶豫了下,緩緩道:“總統與首相找我溝通過這個問題。”
“我不明白。”
李天瀾直接道,這是疑惑,同樣也是學習。
這所謂的藝術中的彎彎繞繞,他確實不太擅長。
“軍師問的是一年後換屆,東南集團的理事人選。”
東城無敵輕聲道。
“定了?”
李天瀾想到葉東昇和王青雷之間的競爭。
“目前不太好說,但現在的局勢...應該是葉東昇和王青雷同時成爲中洲理事。這也是東南集團能夠勉強接受的結果。”
葉東昇。
王青雷。
沒有文思遠。
李天瀾再怎麼遲鈍也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數百年的時間裡,北海的議長第一次沒有進入議會的理事席。
“這是夏至的妥協?東南集團寧願放棄文思遠,也要讓王青雷上去?”
李天瀾的雙眉揚了起來。
“不願意放棄王青雷的哪裡是東南集團...”
軍師嘿嘿一笑:“是學院派和太子集團不願意放棄。”
“王青雷名義上雖然還是東南集團的領袖,但實際上已經跟夏至徹底翻臉,讓他上去,等於是霸佔了一個屬於東南集團的名額,但卻不會爲東南集團的發展出力,大大削弱了東南集團的影響力,文思遠雖然上不去,但卻會留任,他的年紀不大,今後未必沒有機會,而且他在北海威望很高,東南集團洗牌的時候,也確實需要文思
遠坐鎮北海穩定軍心,這是夏至勉強可以接受的前提。”
“王青雷對李華成的位置很有野心,他在失去了東南集團的支持後,勢必要尋求新的力量,學院派是最合適的對象,他出身北海王氏,跟一些已經退休但影響力很大的老同志都有不錯的交情,學院派很希望通過他來團結這些力量,彌補自己的缺陷。”
李天瀾終於明白過來:“所以說這就是改變策略?王聖宵表現出決心後,學院派和太子集團已經明白不可能強行壓迫,所以打算從內部瓦解北海王氏?王青雷是很重要的一顆棋子,只要把他爭取過來,他們就可以全力支持王青雷,六年後將他推到李華成的位置上,到時在圖謀北海王氏的族長位置,如此一來,中洲就等於很大程度上拿回了北海的主導權?”
“大致就是這樣了。”
東城無敵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紋:“不過細節方面還需要很多的交易,學院派力推王青雷,不可能沒有條件的,所以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先讓他爭取族長,至少也要讓他在北海王氏有着不弱於夏至的影響力,作爲支持他上位的條件,北海行省的議長勢必要換成學院派的人,恰好,文思遠那時候應該要面臨退休或者成爲理事,這個位置會空出來,另外北海軍團的軍團長也會換人,這個也許會成爲到時候包括我們都全力爭取的目標,消滅團體的但卻從不針對個體,這正是李華成的拿手好戲,也是學院派可以走到今天的關鍵策略,用在北海行省頭上,依然是有效的。”
李天瀾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甚至一時間根本想不明白這其中到底包括了多麼複雜的算計,只覺得甚至比他的劍道還要複雜。
“真是荒唐...”
他深呼吸一口,喃喃自語道:“這是陷阱,夏至不可能看不出來,她怎麼可能答應這種事情?這種做法...”
他認真的思考了下,緩緩道:“等於是只爭取了幾年的喘息時間而已,有什麼意義?”
“幾年之後,王天縱的狀態誰知道會如何?”
軍師淡淡道:“她就是在拖延,將希望壓在王天縱痊癒上,只要他傷勢恢復,一切還有轉機,傷勢恢復之後的王天縱,可是當世天驕。”
“她就那麼確定王天縱的傷勢可以恢復?”
李天瀾有些不以爲然。
“她沒有辦法。”
東城無敵說道:“她暫時看不到前路,只能拖延下去,這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或者說是妥協。”
李天瀾默然。
一個吳越行省,半個華亭,東南集團相當一部分力量,以及一位理事名額。
這個代價,可謂慘重到極致了。
李天瀾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如果李華成留任幫助我們和東南集團完成洗牌,那留任之後...”
“他能留任,豪門集團的洗牌就不會有太多問題,到時我會把資源集中在你身上。”
李天瀾目光一閃:“那到時北海王氏與東南集...”
“與我們無關。”
東城無敵斷然道。
他的表情很安靜,但字裡行間卻帶着一種斬釘截鐵的冷酷與果決。
“與東南集團合作,我們最大的訴求,就是順利完成洗牌,僅此而已。”
東城無敵說道。
李天瀾張了張嘴。
這一刻,他隱約間像是明白了什麼是政治。
中洲議會看似退讓一步,只是把時間拖後了幾年,但卻少了豪門集團這個棘手的對手。
豪門集團洗牌完畢之後,以李天瀾爲核心的集團必然給予壯大,吸收新鮮血液,到時候豪門集團也有可能成爲瓜分東南集團的一員。
“所以洗牌完畢之後,我們轉頭就要對付東南集團?”
李天瀾的聲音有些複雜。
他對東南集團沒有半點好感,但這種前一刻還親密合作下一刻就刀光劍影的關係還是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種不舒服跟東南集團無關。
跟政治有關。
東城無敵說這是藝術。
但這樣的藝術,真的不容許存在半點感性。
這是理智到近乎殘酷的藝術。
“洗牌完畢之後,我們需要一段時間整合,並且與軍師的力量對接,便於恢復實力,當然,這一切都取決於你那時的狀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東城無敵看着李天瀾:“那時我也該退下來了,那個時候的中洲如何,你不應該問我,要問你自己,因爲那個時候,是你在帶領豪門集團在議會博弈,對東南集團如何,全在你一念之間。”
“那時我也該退休了。”
軍師輕聲笑道:“殿下,那時候,就是你的舞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