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白的表情看起來沒什麼變化，但瞳孔卻極爲明顯的收縮了一瞬。
她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刺激一樣，本能的保持着表情的平靜，可身體卻直接緊繃起來，整個人都變得警惕而凝重。
兩人都安靜下來。
李華成點了根菸，皺眉思索着什麼。
秦微白靜靜的看着他。
表面的師生，實際的對手。
在秦微白心裡，她一直都是這麼定位李天瀾和李華成的關係的，當然這樣的關係現在也可以用在她自己和李華成身上。
她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李華成，她相信李天瀾也沒有。
這跟李華成是個什麼樣的人其實沒什麼關係。
主要是跟李華成是什麼身份有關係。
李華成是領袖。
領袖永遠都是不會考慮個人得失的，也不會去考慮小部分人的利益。
所以她纔會懷疑李華成，不敢把東皇宮第一副宮主的位置交給馬思。
“我對你們沒有惡意。”
李華成緩緩吐出嘴裡的煙霧，開口道：“特別是現在，更沒有。
事實上，我認爲一個合格的領袖，是可以兼顧到所有人的利益的。
東皇宮如今的分量非同小可，考慮東皇宮的利益，本身就是中洲利益的一部分。
我讓馬思過去，就是想要讓他幫助你穩定東皇宮，同時告訴全世界，即便天瀾離開了天南，東皇宮仍舊有着議會的支持。
相信我，如果你拒絕了馬思，我跟學院沒有辦法交代，跟整個議會同樣沒辦法交代。
到時候東皇宮面對的就是中洲各大集團的聯手干預，這不是什麼好事。
他們會往東皇宮安插無數中高層，甚至是高層，局面弄的太複雜，對你我來說都不好。
現在的局面其實很簡單，我能兼顧到中洲和東皇宮的利益，但前提是需要你的配合，以及你的信任。”
秦微白沉默了很長時間。
她的認知有些錯亂。
李華成的解釋可以說是推心置腹，但她首先考慮的，卻是李華成爲什麼會知道那所謂的另一個世界。
“老師還知道些什麼？”
秦微白的語氣不鹹不淡。
她必須先確定這一點。
另一片時空，另一個故事，到了這種程度，這些其實已經不需要太過避諱了。
但是李華成不一樣。
李天瀾說他是老狐狸，但現在看來，老狐狸這個詞甚至還不足以形容李華成的心思。
秦微白表面上很鎮靜，但內心卻不可避免的有些慌亂。
那片時空那個故事其實還有一些東西是可以挖掘的，她現在很怕李華成藉此抓住機會，將李天瀾從她身邊越推越遠，直到雙方再也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這對於中洲議會而言，同樣也是有利益的。
一個跟秦微白完全決裂的李天瀾，纔是中洲最需要的天驕。
“知道一部分，但不是很全面。”
李華成搖了搖頭：“所以我纔會更加的好奇，另一片時空的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我很瞭解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心思。
從我知道的故事裡來看，無論是你，還是東城皇圖，最後都不至於鬧到這種程度。
所以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秦微白沉默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另一片時空裡的李華成...
現在回憶起來，秦微白甚至很難有什麼具體的印象。
不，確切地說，另一片時空裡，她對學院派的印象都不怎麼深刻。
東城皇圖隕落的那一年是二十九歲。
那個時候李華成已經退休，學院方面，在各大集團的聯合擠壓之下也逐漸式微，她當初在崑崙城的時候聽過李華成的事蹟，但到他走出崑崙城，被李天瀾強行佔有之後，關於李華成的消息其實已經很少了。
秦微白搖了搖頭：“不知道，那個時候，你已經退下來了，關於你的消息，我知道的並不多。”
李華成吸菸的動作頓了頓，臉色也變得有些僵硬。
他的神色帶着明顯的困惑和費解。
秦微白的回答很簡單，但信息量卻很大。
首先，在那片時空裡，在東城皇圖隕落的時候，中洲竟然已經沒有了他的消息？
這怎麼可能？
至少在這片時空裡，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天瀾今年已經二十五歲。
大選即將開始，李華成現在已經確認了不會退。
但很顯然，在另一片時空中，自己似乎並沒有爭取到這樣的待遇。
他會在今年徹底的退下去，因爲沒有有效的整合學院的資源，沒能完善集團的晉升階梯，在學院方面被擠壓的時候，他也受到了學院方面的排擠，逐漸淡出了所有人的視野。
也就是說，在另一片時空裡，他所有的謀劃都失敗了，或者說，是沒有謀劃過什麼。
李華成苦笑了一聲。
他的眼神有些無奈。
他想不到自己失敗的可能，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甚至想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失敗，這不是機率的問題，而是根本就不會有失敗的機率。
他會繼續呆在這個位置上。
五年後或許會退下來，或許會還在，但無論怎麼樣，他都會將學院派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裡。
他或許會消失在外界的視野中，但整個中洲都可以若有若無的感受到他巨大的影響力。
這是李華成現在的處境。
而這些，偏偏是另一個時空裡的自己所沒有的。
李華成搖了搖頭，輕聲道：“怪不得...”
“什麼？”
秦微白皺了皺眉。
“沒什麼。”
李華成深深呼吸，兩片時空中存在差異的不止是李天瀾和秦微白，顯然還有他自己。
而造成這個原因的...唯一的解釋...
似乎大概應該...是另一片時空裡的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李華成對自己現在的實力很滿意。
他滿意的不是自己的戰鬥力，而是這種實力之下，自己更廣闊的眼界和更敏銳的思維，這可以讓他更加清晰的把握住整個局面的脈絡，讓充滿迷霧的未來變成她手中的玩具。
這已經不是所謂的精神的力量，而是掌控局勢，甚至掌控全世界的力量。
但是很顯然，另一個自己似乎並不具備這種力量，所以他失敗的很徹底。
“不談這個了。”
李華成看着秦微白，他突然笑了笑：“我們現在也算是攤牌了，對嗎？”
“我可以說的卑鄙一些，當然，這只是假設。
如果，如果我想利用那片時空的故事的話，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讓你和天瀾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可能。
我甚至能夠引導天瀾殺了你。
又或者，我來引導你再一次親手殺了天瀾。
你或許會認爲這不可能，但是相信我，我做得到。
所以...”
他看着秦微白陡然變化的表情，似乎感受不到她眼神裡的殺意一般：“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我同樣也可以引導天瀾，讓他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你看，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事情往哪一面發展，全看我的選擇。
如果我利用這個來威脅你，要你放棄現在的東皇宮，將東皇宮的所有權力交接給議會，你願意麼？”
秦微白靜靜的看着他。
她的眼神無比平靜，帶着極致的深邃。
“李天瀾，東皇宮。”
李華成看着秦微白：“二選一，你怎麼選？”
“我選天瀾。”
秦微白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瞬，聲音也變得低沉下來。
“我對這個選擇毫不意外。”
李華成笑了起來：“所以，談到這個份上，事情已經變得很簡單了不是嗎？”
“如果我真的想要謀劃東皇宮的話，我根本不需要做別的事情，我只需要坐在這裡，跟你開個視頻，然後威脅你，我就能輕而易舉的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小秦啊，你自己清楚，你並不好對付，我派馬思過去，動用無數心機資源去架空你...何必呢？我如果想要，我會直接威脅你的，這難道不輕鬆嗎？
所以馬思過去的目的很單純，我沒想過要架空你的權力，我只是想幫你穩定住東皇宮的局面，這也是我給中洲，給議會的一個交代。
我需要你信任我，我們合作下去，對彼此都是一件好事。”
“謝謝老師。”
秦微白沉默了足足五分鐘，才垂下視線，低聲說了一句。
“我還是那句話。”
李華成溫和的看着秦微白：“我對你們沒有惡意。”
這句話，在這次視頻會話中，他已經說了三遍。
秦微白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問我到底對那個故事瞭解多少，我暫時沒辦法回答你...我能說的是，你瞭解很多我不瞭解的，我也瞭解很多你不瞭解的。
比如你和天瀾的問題...
沒有必要太過悲觀。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他殺死李狂徒的過程，我想說的是，現在他的狀態很不錯，至於他是不是他，你是不是她的問題，完全可以先放一放，給你們彼此一些時間，你們總會發現真相。”
秦微白愣了一下，擡頭看着李華成。
李華成也在看着她，笑容溫暖：“放心吧，他會回去的，回到你身邊，時間不會太久。”
“您...”
秦微白明顯有些激動。
她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聲音微顫的開口道：“您到底知道什麼？”
“知道聯盟行動的那一晚嗎？”
李華成輕聲道：“那一晚，在我的辦公室裡，發生了很有趣的事情。”
“嗯？”
秦微白挑了挑眉。
“我丟了一盒煙。”
李華成笑了起來：“見到了一個人。”
他的眼神看向了一旁。
在秦微白隔着屏幕看不到的視角中，一個兩三歲大小的小女孩穿着一身可愛的公主裙，伸出小手抓起了會客區茶几上的一顆水果糖。
李華成的視線和小女孩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李華成笑眯了眼睛，聲音無比的慈祥，他隨手將視頻靜音，看着小女孩，溫和道：“叫爺爺。”
小傢伙胖乎乎的小手舉着糖送到了自己嘴裡。
“嘎巴...嘎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