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燈光柔和的客廳裡,一歲多的女童坐在老人腿上,稚聲稚氣的喊着,同時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老人精心打理過的一小撮山羊鬚,老人笑呵呵的低頭,將鬍子送到女童的掌心,任由自己的鬍子被那雙小手抓亂,眼神眯起,沒有半點生氣的意思。
何亦水輕輕撞了撞身邊閨蜜的肩膀,小聲笑道:“老爺子是真把潮汐當成親孫女了,我小時候如果敢抓他鬍子的話,這會沒準都被打哭了。”
“胡說八道。”
坐在一旁的何母笑罵了一聲:“你小時候爺爺奶奶還在,你爸都不留鬍子的,你爸小時候都快把你寵到天上去了,沒良心。”
李目童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看着女兒跟何父玩鬧着,眼神柔和而寵溺。
“對了。”
何母突然想到了什麼,站起來笑道:“前兩天跟朋友出門,在華聯看到一身小衣服不錯,就買下來了,我拿來給潮汐試試。”
李目童微微怔了一下,但卻也沒客氣,直接點了點頭:“謝謝阿姨。”
“說什麼傻話呢?”
何母搖搖頭上樓,不一會拿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下來。
“小潮汐,來看看喜不喜歡。”
何母笑眯眯的,將盒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件做工很精緻的紅色兒童裝。
李潮汐從老人的腿上下來,趴在茶几上,好奇的看着。
李目童看了一眼包裝盒,只看牌子,她大概就能明白衣服的價值,這樣一件童裝,價格至少上四位數了,她搖搖頭,輕聲道:“阿姨,現在真的沒必要給她買這麼貴的衣服,小孩子長得快,明年就穿不了了。”
“過年嘛。”
何老爺子笑着接口道:“就要穿的漂漂亮亮的,像個小公主一樣。”
小潮汐換上了新衣服,在客廳裡跑着,笑聲清脆。
李目童靜靜的看着,眼神愈發柔軟。
臨近年關,李目童也從何亦水的別墅直接來到了何家別墅,相對於一個清清冷冷的春節,在這裡過年顯然對孩子的成長更好,何家並不能算是一個家族,只能說是一個富商,沒有豪門中那種人來人往和勾心鬥角,隨着距離春節越來越近,這裡反而變得更加清淨。
何亦水還有一個哥哥,目前是青州的副議長,越到春節越忙,目前在下面調研,估計年夜飯都要在下面縣城吃了,何家別墅裡就只剩下老兩口,加上她們母女和何亦水,也就五個人而已,不冷清也不會過分吵鬧,一切都剛剛好。
她發自內心的喜歡何家。
有胸懷寬廣安心過着退休生活的何父。
有慈祥溫和甚至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何母。
像是自己姐姐又像是自己妹妹唯獨不像自己上司的何亦水。
有試探過對她表露過心跡沒有得到迴應後就不在糾纏的何家大哥。
這樣的家庭,如果是放在幾年之前的話,她甚至根本就注意不到。
相對於北海王氏,這個家庭真的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可普通人同樣有着普通人的溫度和善良。
對於何家,她滿心的感激,二老是真的將她當成了親生女兒一般對待,對小潮汐更是無比寵溺,她工作忙的時候,都是這兩位老人在幫她帶孩子,他們對自己的好沒有半點目的,只是因爲投緣,純粹而溫暖。
這種溫暖與平靜逐漸洗去了她身上曾經的光環與顯赫,在越來越安穩的環境裡,她的內心越來越安寧。
撫養女兒長大,逐漸的變老,慢慢的死亡,沒有風起雲涌的大勢,沒有爾虞我詐,沒有刀光劍影,普普通通,衣食無憂。
這樣的一生,真的很好。
客廳的掛鐘響起了鐘聲。
李目童笑了笑,看着在客廳裡跑來跑去的女兒,笑着伸出手,柔聲道:“潮汐,媽媽抱抱。”
小潮汐看了媽媽一眼,邁着小短腿笑着跑了過來,抓住了媽媽的腿。
李目童將女兒抱起來摟在懷裡輕輕親了親。
七點鐘,新聞聯播。
何老爺子每天都堅持看新聞。
新聞之後是晚飯。
聊會天,休息,睡覺,又是新的一天。
舒適悠閒的能讓人忘記所有壓力的生活。
李目童輕輕吸了口氣,捏了捏女兒柔嫩的臉龐,笑了起來。
新聞聯播中播放着中洲理事,中洲監察部長紀文章視察華亭並且發表重要講話的消息。
何亦水嗑着瓜子,開口道:“過兩天我也要去一趟華亭,待兩天時間,然後年前就沒什麼事情了,童童,要不要一起,去玩呀,逛街購物,體驗一下大城市的生活,青州還是太小了,很多品牌這裡都沒有呢。”
“去散散心也好。”
何母遞給李目童一把乾果:“你們是年輕人嘛,就要多出去走走,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真的懶得動了,潮汐跟着我就行,這孩子聽話,很少哭鬧。”
小潮汐揚起小臉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奶奶,默不作聲的拿起了一枚乾果把玩着。
“不去了。”
李目童笑着搖搖頭:“亦水去是正事,來去匆匆的,身體吃不消。你過去之後要注意保暖,華亭的冬天也很冷的。”
“你去過華亭?”
何亦水眨了眨眼睛,毫不掩飾自己探究的慾望。
何家人都很少去談李目童的過去,這就像是一個禁區,就算偶爾談到, 二老也會很善良的避開,他們不知道李目童的來歷,可平日裡的相處,他們都能感覺到李目童絕對不是普通人家能培養出來的孩子,學識能力可以後天培養,但談吐氣質,待人接物,很多東西,都是需要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他們也都猜測李目童肯定是富家千金,家裡的資產甚至比起何家都要富有 ,但也僅僅是好奇猜一猜就沒有後續了。
年輕女子帶着一個孩子生活在陌生環境裡,不提孃家人,也不提自己的丈夫或者男朋友,顯然是有傷心事的,既然李目童不說,爲了照顧她的感受,他們也不會多問。
只有何亦水偶爾會問一問,純粹是出於對閨蜜的好奇,想要研究一下閨蜜的過去,李目童不說,她也不生氣,就像是玩個解謎遊戲一樣,動不動就找個機會研究研究。
“亦水。”
何母皺了皺眉,想要打斷女兒的問題。
“沒事。”
李目童笑了笑,她的腦海中閃過了華亭的大街小巷,香樟樹,天空學院,還有在那座城市裡第一次遇見的那個男人。
李目童眼神有些恍惚,緊緊咬了咬嘴脣。
內心沒由來的絞痛了一下,撕裂般的疼痛似乎讓她一下從眼前這個溫暖的環境裡脫離出去。
李目童的眼神有些黯然。
何母狠狠瞪了一眼女兒。
何亦水似乎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只是伸手握了握閨蜜的手掌。
王月瞳反握了她一下,笑道:“說了沒事啊, 這麼緊張幹嘛。”
“沒緊張啊,我只是在想去了華亭該怎麼消費,你有什麼想要的禮物?”
何亦水笑了起來。
新聞聯播還在繼續。
播放着中洲理事,軍部常務部長東城無敵視察華亭的新聞。
“怎麼這些人都跑到華亭去了?”
何老輕聲自語了一句。
王月瞳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東城無敵在華亭她一點都不意外,明後天就是中洲兩院最終演習的日子,東城無敵和李華成其中一個,必然是要到場的,只是這一點新聞不會播而已,反而紀文章出現在華亭,纔是最不尋常的信號。
明年一年中洲到底有多敏感,誰都清楚,不過這些目前跟她早已沒什麼關係了。
新聞聯播結束了。
在天氣預報播出之前,中洲電臺首先播放了中洲領袖們給全國拜年的視頻。
李華成首先出現在了屏幕上,他的背後是總統辦公室,莊重而大氣。
何亦水看着電視,笑道:“童童,跟你打個賭啊,明年大選之後,李華成還會再次當選的,你信不信?”
“我信啊。”
王月瞳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狡黠道:“賭點什麼?”
何亦水錶情微微一滯,悻悻哼了一聲道:“沒勁。”
“爸,你說大選之後我哥還能不能繼續往上動一動?”
何亦水轉頭看着父親問道。
“動什麼動?現在已經是副議長了,能原地不動就是最好的。”
何老爺子皺了皺眉,嘆息道:“明年,難啊...”
父女倆開始討論着兒子和哥哥的前程。
王月瞳默默的看着電視。
李華成之後是東城無敵,然後是郭聞天,萬青雲,鄒木林,華正陽,紀文章,周雲海...
這些幾年她見到都是叫叔叔伯伯的人,在電視上一一出現。
畫面閃動。
李目童突然愣了一下。
下一秒,她整個人都僵在了沙發上。
電視上出現了一張年輕到讓全國人都有些錯愕的臉龐。
平靜,溫和,帶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身後是一片城堡,一把黑色的巨劍聳立在城堡前方,直插雲霄。
他站在屏幕前,說着拜年的話,平平靜靜,雲淡風輕。
可他的出現本身就足以給全國人造成前所未有的劇烈衝擊。
李目童懷裡抱着女兒,身體微微顫抖,眼神一片混亂。
九位, 嗯,八位理事之後,他出現在了全國人的面前。
所有看到這條視頻的人幾乎都意識到了什麼,但隨即卻是不敢置信。
“咯咯...”
王月瞳懷裡的小潮汐突然伸出小手,指着電視裡的那個年輕男人笑了起來,似乎極爲開心。
“李天瀾是誰?”
何亦水看着電視屏幕,好奇道:“前面的幾位都有職務啊,這是誰?也太年輕了吧?爲什麼沒有介紹他的職務?總不可能是總統的秘書吧?議員都沒有這種待遇啊,他是幹什麼的?”
何亦水的聲音越來越驚訝。
何老爺子沉默了一會,輕聲道:“這應該就是南邊那位了吧?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明年大選的時候,這位可能纔是真正的主角,看上去才二十來歲,嘖,了不得...”
父女倆還在討論着。
李目童木然的坐在沙發上,下意識的抱緊了懷裡的女兒。
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正穿過她的內心與靈魂,在她全身上下快速的蔓延着,幾乎要凍僵她的血液。
她隱約明白這條視頻意味着什麼。
東皇殿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
李天瀾能出現在這種場合裡,已經說明了他的地位。
李目童沒什麼欣慰或者喜悅的情緒。
這一刻的她只是在想,隨着李天瀾這次的出現,會給她曾經的家族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無論是什麼影響,李目童都可以肯定,這樣的影響,絕對是負面的。
李目童最瞭解什麼?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問,她最瞭解的,無疑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最瞭解自己曾經的家族,最瞭解北海王氏。
所以在李天瀾出現在電視上的第一時間,李目童就已經可以肯定,以自己的家族的風格,這條視頻播出後,他們一定會做點什麼。
“亦水...”
李目童突然開口,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
“啊?”
何亦水轉頭,看到的是閨蜜無比慘白的臉龐。
“你怎麼了?”
何亦水嚇了一跳,有些莫名。
“我和你一起去華亭吧。”
李目童極爲勉強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