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西子湖畔的風水寶地,所有臨安本地人恐怕都會首推承載着太多歷史和故事的孤山。
可若是提起青雲山,算是本地人,估計都極少有人知曉。
青雲山是孤山的一部分,是近年來隨着無爲大師而生的名字,佔據孤山大概十分之三的面積,一年四季碧波環繞,山間花草繁茂,亭臺樓閣錯落有致,猶如一座融自然美與藝術美的天然園林,渾然天成,美不勝收。
論風景秀麗絕,青雲山於孤山或許算不一枝獨秀,但若論氣運恢弘,青雲山絕對能算得是整個江浙行省氣運最盛之地。
“此處可直入青雲,青雲不墜,惶惶天威亦不墜。”
無爲大師這句話說自二十年前,至今仍然在洲的頂級圈子流傳,多年來不是沒有一些不長眼的勢力企圖打青雲山的主意,可一個個卻都前赴後繼的死在了直入青雲的路,究其原因,並非是因爲青雲山,而是因爲青雲寺。
這裡是無爲大師隱居的地方。
大師雖然常年在外雲遊,但一代玄學宗師大半生積累下來的人脈何等恐怖?他不是無敵境高手,但只要他願意,很多無敵境高手都願意爲他服務,所以青雲山,只要無爲大師不點頭,其他想打青雲山主意的人甚至連山都不去會死在半路。
青雲山與孤山一樣,都對外開放,但核心區域內的青雲寺卻是閒人免進,黃牆青瓦的寺廟並不大,四五千平米的面積,精緻袖珍,但卻並不簡樸,大師在外雲遊的時候,寺廟內只有兩個徒弟常駐,沒了香火需求的寺廟纔是真正的超然物外,只講緣法和因果,無緣之人不見活佛,這話放在這裡,纔是真正的相得益彰。
六月九日。
孤山有雨,雨打青葉。
雨時的孤山雲水茫茫,煙波浩渺。
泛舟湖,在一片莽莽蒼蒼的空濛山水穿行,青山綠水,一體一韻自然而然,猶如一副潑墨寫意的山水畫,初看清新,稍一凝神便癡了。
畫女神如仙子下凡,立於船頭。
雨滴傾斜追下,滿湖碧波漣漪動盪,層層擴散,在微風與晨霧之,立於船頭的女子仿若踏水而行,青絲飛舞,風姿無雙。
傾盡一湖山水。
傾盡盛世繁華。
風華絕代,傾國傾城。
燃火很喜歡看這種狀態下的秦微白,那是一種無關情慾,無關追求的喜歡,簡簡單單,純粹到不能再純粹。
這種時候的秦微白安安靜靜,卻又帶着一種天下無雙的風姿,好似全世界最優雅靈動的風景,自然驚豔,傾世風姿盡聚於此,她美的國色天香,卻又超然世外。
雨幕之下。
清澈碧水倒退。
孤州逐漸靠岸。
燃火下意識的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攙扶秦微白。
“我還沒有虛弱到這種地步。”
秦微白輕笑一聲,步伐輕快的走由青石板鋪的岸邊臺階,徑自山。
一身白色繡着金絲花紋的白色長裙,踩着一雙繡花的布鞋,滿頭青絲散落在肩頭,行走於晨霧瀰漫的山間小徑,青山嫵媚,佳人清冷,此山此水此景彷彿都要隨着秦微白而超脫世外,遠離塵囂一般。
空氣清新。
小徑幽長。
西子湖畔的旖旎風光逐漸落於腳下。
秦微白絕美的身影始終不急不緩,入孤山,入青雲山,整個人愈發.縹緲出塵,彷彿不食人間煙火。
“天瀾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騙他說我還在國外,去了華亭也沒去看他,燃火,你說他會不會生氣?”
秦微白突然輕聲開口道,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正在癡迷的看着老闆背影的燃火頓時一陣煩躁。
李天瀾。
又是李天瀾!
燃火的眼角肌肉微微跳動,語氣僵硬道:“老闆也是爲了他好,他今天出發,不能亂了心境。”
秦微白輕輕嗯了一聲,繼續邁步,她一路而過,到處都是幽香浮動,動人心扉:“藥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
燃火點了點頭,簡單道:“騎士會跟他一起出發,老闆不必擔心。”
秦微白笑了笑,繼續山。
她依舊是極美,可在燃火的感覺,剛纔還不染塵世塵埃超然世外的老闆卻一下子走進了紅塵,從女神變成了一個滿心幸福的小女子。
不,是小女人。
女人...
燃火內心狠狠一抽,下意識的腦補了一下李天瀾壓在老闆身瘋狂的畫面。
她的內心愈發煩躁,簡直是咬牙切齒。
這個王八蛋,這麼好的福氣,真該天打雷劈纔對啊。
青雲寺在一片山水朦朧間遙遙在望。
秦微白略微加快了一些步伐,直奔青雲寺大門。
寺門兩側,兩個穿着樸素僧衣的年和尚靜靜站在門外,看着一身白裙的秦微白走過來,兩人微笑着雙手合十,姿態自然而祥和。
秦微白輕輕彎腰道:“見過兩位師兄。”
“師父在寺內唸經,你進去吧。”
右側的和尚微笑着開口道,他法號如真,左側則是他的師弟如也,兩人不止是師兄弟,而且還是無論長相身材都如出一轍的孿生兄弟,慈眉善目,氣勢溫和,雖不曾真正得道,但卻已經有了幾分高僧風範。
秦微白笑着點頭,身體卻是不動,輕聲道:“二位師兄這是在等人?一會寺內有貴客嗎?”
“是玄玄子道長。”
如也語氣緩慢的開口道,跟師兄如真不同,他的聲音低沉威嚴,每一個字都極爲有力:“今日玄玄子道長將與師父一起,共同推演天機,推演大勢。”
推演天機和大勢!
秦微白微微皺眉,玄學一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但命數卻是真實存在的,以自身命數強行推演天機,必遭反噬,無爲大師已經將近八十歲的年紀,此番推演,哪怕是有玄玄子在一旁承受因果,事後怕是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如真看了看秦微白的臉色,嘆息一聲道:“李華成總統昨日剛走,總統親自請求,師父如何能不答應?”
秦微白沉默下來。
洲總統親臨青雲山,所謂何來,她自然清楚。
黑暗世界鉅變將起,而她,或者說輪迴宮本身是其最重要的幕後推動者之一,一切因果,她最是清楚不過。
“進去吧。”
如真笑了笑,再次說道。
秦微白點點頭,直接走進寺門。
佈局極小的寺廟內,天王殿赫然止步。
燃火立於殿前,不在前進。
天王殿前,天王止步。
秦微白獨自一人穿過天王殿,入大雄寶殿。
有低沉柔和的誦經聲響起,迴繞院落,仿若在虛空傳來,遍佈紅塵,猶如梵唱。
無爲大師一身鮮亮的袈裟,在木魚的敲擊聲閉目誦經。
佛祖坐於殿,寶相莊嚴。
秦微白走到無爲大師身邊,神色虔誠而敬畏的拜下去,一絲不苟,恭恭敬敬。
“既不信佛,又何必屈膝?”
殿誦經聲餘音繚繞。
無爲大師已經睜開雙眼,看着一臉虔誠愈發柔美的秦微白,輕聲笑道。
“我信命。”
秦微白直起身子,語氣平靜道。
“信命?”
無爲大師笑了笑,不置可否:“你若真的信命,怎會有違天意?”
他站起身,緩緩走向殿外,輕輕嘆息道:“你啊,終歸還是太倔強。”
秦微白默默跟在無爲大師身邊,輕聲開口道:“當初您把我撿回來收養我的那一天起,您應該知道的,我的天命,本有違天意。有違天意,難道不是天意了嗎?”
無爲大師眼神恍惚,似乎又想起了多年前那個在漫天風雪衣着單薄卻平靜如水般的小女孩。
那一年他雲遊至西南,卻也在西南呆了足足六年。
萬事皆有因果。
只是不知道昔年的善因,能不能在今後結出善果。
大師輕輕嘆息,轉動着手的佛珠道:“是你着相了。”
“本該如此。”
秦微白輕笑道:“大師,我不想有違天意,但是天瀾的一切,是我的天命。事實若不是如此,我的存在,有意義嗎?”
“你不是你。他不是他。”
無爲大師意簡言駭。
秦微白像是懂了,又像是不懂,四方的風吹過髮梢,帶動着她的長髮輕輕揚起,默默行走在無爲大師身邊的她整個人愈發聖潔清冷。
“我的天命,本該如此。”
她語氣輕柔的呢喃了一句,語氣雖輕,卻透着一種浸透靈魂的深刻。
無爲大師微微搖頭,不再多言,或許正如秦微白所說的一樣,在當初決定收養還是一個小女孩的她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日後會發生什麼,無法改變。
天意可違,天命不可違。
“此來爲何?”
他看了秦微白一眼,微笑着轉移話題道。
“天瀾的命格如何?”
秦微白直截了當的問道。
“得寒月宮和明月園,天靈凝聚初成,他已有些許生機。”
無爲大師語氣平靜。
“但還不夠,不是嗎?”
秦微白身形停下,兩人面前是寺廟的一個小池塘,池水清澈,游魚悠閒。
“世間哪有什麼萬全之事?他本是必死之命格,逆天改命,你甘願爲他承擔劫數,我聚天靈,他纔有了今日之局面,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無爲大師看着池的魚水,語氣慈祥的微笑道。
“如果在加一條凝聚出來的龍魂呢?又該如何?”
秦微白輕聲問道。
無爲大師猛地轉頭,看着秦微白平靜的臉龐道:“你要對蔣氏出手?”
“我只是想要讓我男人輕鬆一些。”
秦微白淡然道:“聖徒此時已經在龍門山出手了,所以我想要請大師再出手一次,用龍魂打碎天靈,讓天瀾的命格重新歸於混沌。”
她頓了頓,清冷道:“天地如棋局,天驕爲棋子,這算什麼天驕?我男人的命運,誰都不配掌握,不配操控,不能被人看清的命運,變數纔是最大的,不是嗎?如果有反噬的話...我願意一力承擔。”
無爲大師臉色驟變,盯着秦微白,一瞬不瞬。
“如此反噬,你承受不起!”
他沉默良久,纔看着秦微白,冷冷道。
秦微白轉身面對無爲大師,深深鞠躬道:“請大師成全。”
無爲大師拂袖轉身,一語不發。
秦微白彎腰不起,再次道:“請義父成全。”
無爲大師渾身明顯的顫抖了下,半晌,他才緩緩道:“值嗎?李天瀾若知道你肯如此,恐怕也不會領情。”
“而且命格歸於混沌之後,他今後如何,誰都看不清楚,必死之局已破,他今後到底是厄運還是福緣,都不好說,你能肯定這樣是對他好?”
“值得的。”
秦微白直起身子,微笑道:“他的前路再多福緣又如何?生機最多十之一二,還不如讓命格歸於混沌,他的命運,他的前路,無論是福緣還是厄難,都由他自己掌控,這樣難道不好嗎?”
“但是你...”
無爲大師有些遲疑。
“我不惜一切。”
秦微白語氣愈發安寧。
晨間的風吹拂而過,帶動晨霧,從寺廟飄灑直湖邊,涌向遠方。
無爲大師沉沉嘆息,輕聲道:“龍首極爲重要,但龍鱗同樣也是關鍵,蔣氏聚龍魂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龍鱗在哪?”
秦微白眼神鋒銳冰冷的光芒一閃而逝,輕聲道:“龍鱗...當然是在崑崙山。”
無爲大師眯起眼睛,淡淡道:“龍魂碎天靈,命格歸於混沌,又是一座帝皇之基...當真是好大的魄力。這是你此番所獲?”
“還有其他。”
秦微白神色寧靜。
無爲大師認真的看着秦微白,半晌,才搖了搖頭道:“你們此番所謀驚天,甚至足以改變歷史,從今日起,你欠了整個黑暗世界一個圓滿,所謂劫數,也許要因此而起。”
秦微白轉頭看着晨霧瀰漫一片混沌的陰沉天宇,微笑道:“我之所愛若不得圓滿,縱算這世界破碎又如何?”
---
(月初了,有月票的兄弟們投張月票吧~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