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臨近春節,中洲的氣溫就越冷。
據說今年中洲的寒潮幾十年來都極爲罕見,寒潮從雪國一路南下,席捲了中洲的東北部,席捲了幽州,帶着大片的雨雪天氣再次席捲了大半個東山與燕趙,雨雪最大的地方,甚至已經形成了小規模的雪災。
青州的風雪不大不小,漫天的雪花懶洋洋的飄着,一塵不染的白點綴着整座城市,夜幕降臨的時候,空中飄零的風雪在滿城的燈火中看上去有些淒冷,又透着唯美。
“真是敗給這種鬼天氣了,凍死人。”
素水貿易總部,下班的時間,何亦水從電梯裡走出來,有些無奈的嘟囔了一句。
銀色的高跟鞋,棉質黑絲襪,皮質的短褲,白色的緊身線衣包裹着玲瓏有致的身段,作爲素水貿易的總裁,何亦水完美的詮釋着成熟女人一顰一笑間的獨特魅力,出門上車,下車進公司的何總裁最是討厭臃腫,所以即便是零下五六度的飛雪天氣,穿的依舊單薄,在家裡在公司自然沒事,可出了電梯,從大廳到停車場這一小段路,卻是最難熬的。
“是你穿的太少了。”
溫婉清淡的聲音中,走在何亦水身邊的女子臉龐上露出了一抹極爲動人的笑意。
她的穿着打扮比起素水貿易所有的女職工都要樸素的多,簡單而純粹,白色的加長羽絨服,不性感但卻很舒適的運動鞋,頭髮隨意的紮起來,素面朝天,純粹的像是沒有沾染上半點城市的浮華與塵埃。
接近大廳門口的時候,冷風呼嘯而過, 她戴上了羽絨服後的帽子,將自己絕美的臉龐遮掩住了大半,回頭看了看何亦水,何亦水已經披上了淺色的羊絨大衣,但身體依舊瑟縮着,顯然還是極冷。
“我的衣服要不要借給你?”
她柔聲笑道。
“算了,我還受不起,回頭萬一把你凍感冒了,我豈不是罪孽深重?”
何亦水抱了抱自己的肩膀,嬉笑起來:“走啦走啦,今晚去我家,我爸媽說了,你不到,他們就不吃飯。他們已經把潮汐接過去了。”
何亦水推着她略微加快了速度。
素水貿易還沒有來得及回家的員工看到兩人都站在了原地,跟何總打招呼的時候也沒有忘記跟被何亦水推着走的她打招呼。
那一聲聲李經理都帶着很明顯的親近與尊重。
她微笑着迴應着每一位跟她擦肩而過的員工,那笑容溫柔而平和,帶着真誠。
兩人一前一後小跑着衝進了停車場,一輛氣場並不強大但牌照卻極爲扎眼的黑色奧迪正停在何亦水的車輛旁邊,一名看起來沒有半點侵略性顯得極爲老實的青年有些拘謹的跟兩人打着招呼:“何總,李經理,何議長讓我來接你們。”
站在奧迪面前,素水貿易的行政經理李目童微微皺了皺眉,她的臉龐被帽子遮擋着,表情看上去有些模糊。
何亦水卻彷彿讀懂了閨蜜的心情,輕笑一聲道:“我們又不是沒有車,哪裡用得到他來做好人了,你回去吧,我們直接開車走。”
她不等司機回答,拉開了自己車輛副駕駛的車門,將李目童塞進去,又笑着自己坐進了駕駛室。
車內的暖風開到了最大,何亦水緩了一會, 再次脫掉了身上的大衣,她看了看在副駕駛上有些沉默的李目童,突然笑了起來:“喂,你最近好像很少去我們家了,就算去了也是來去匆匆的。我爸媽可是問過我好幾次了,是不是跟童童鬧彆扭了啊,怎麼童童也不帶着小潮汐來玩了啊,我看啊,他們對你可比對我上心多了。大小姐,你最近很少登門,不是因爲我哥吧?”
“不是。”
李目童笑了笑:“我上次跟何二哥說的很清楚,我一直都是把他當成哥哥看的。”
“嘖嘖...”
何亦水輕輕嘆息着,有心想說可憐了二哥的一片癡心,但想到李目童的性格,猶豫了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何家在中洲遠遠算不上什麼豪門大族,即便是在東山,都不能說是什麼一二線豪門,可具體到青州這個小城市,何家絕對算得上是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何亦水這一代有兄妹三人,大哥一家長期都在海外,何亦水打理家族的生意,而老二何亦鴻則成了何家這一代的頂樑柱,何亦鴻之前的仕途並不是很順暢,但這兩年東山的人事變動極爲頻繁,影響波及到下面各個縣市,何亦鴻活動了下,反而有了點青雲直上的意思,他兩年多前只是青州一個非理事而且排名靠後的副市長,兩年前機緣巧合成了青州的理事,大概一個月前成爲了青州的副議長,青州市長年紀偏大,明天大概率會退下去,何亦鴻上位的概率極大。
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何亦鴻一直忐忑的內心似乎多了一些自信,大概三個月前,在李目童帶着女兒去他家做客的時候,何亦鴻稍微多喝了點酒,很含蓄的對李目童表明了心意。
何亦水對於自己二哥的心思早就心知肚明,在他還是副市長的時候,他第一次看到李目童,就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何亦鴻今年三十九歲的年紀,早年有過一段婚姻,但妻子十年前病逝,也沒有留下孩子,或許是過於思念去世的妻子,何亦鴻十年來一直孑然一身,妻子的孃家也一直都被他細心照顧着。
十多年的仕途一路走過來,何亦鴻或許犯過錯誤,但卻從來沒有違反紀律,他不貪戀女色,從來沒什麼花邊新聞,素水貿易的財富也註定會讓他遠離經濟問題,工作兢兢業業,爲人性格謙和,風度翩翩,他或許不是什麼完美的男人,但要說他是個君子,沒有任何人能夠反對。
在何亦水心裡,二哥對待感情是極爲單純的,最開始見到李目童的時候,他竟然一直按捺着內心的愛慕,何亦水問過他原因,而對方的回答也極爲坦誠:“我比她大了這麼多歲,不合適嘛,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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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的女孩,怎麼說呢,我是很喜歡的啊,但總覺得這樣的女孩,不是我配擁有的。”
兩年多的時間裡,何亦鴻果然一直都在壓抑着自己的情感。
即便是李目童後來成了一名單身母親,何亦鴻對她的態度也沒有任何變化,反而暗中花費了更多的心思。
孤兒寡母,這對母女在生活中遇到的困難可想而知,何家也一直都在猜測李目童應該是個大家閨秀,只是因爲孩子纔跟家族徹底決裂了,所以很多時候,儘管她表現的很堅強,但一些社會經驗的不足仍然讓她有些苦惱。
何亦鴻默默的看着,在暗中不動聲色的爲她擋掉了所有的麻煩,看着這兩年來超過十位的年輕俊傑不介意她帶着孩子對她展開追求,何亦鴻沒有阻止過,只有那些死纏爛打確實對母女二人的生活造成困擾的人,他纔會出手警告一下。
東山兩年來的局勢極爲複雜,聲譽極好的何亦鴻慢慢展露頭角,直到何亦鴻確定了自己有了一個光輝未來的時候,他才找了一個合適的機會,小心翼翼,極爲委婉的對李目童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但他得到的迴應和其他的追求者一樣。
或許也是不一樣的吧。
因爲李目童說的也很委婉,她說一直都是將何亦鴻當成哥哥來看待的。
但不管怎麼說,本質上,她的回答依然是拒絕,而且沒有絲毫的餘地。
從那之後,李目童就很少登何家的門了。
今天是何亦水母親的生日,她好說歹說,甚至讓父母提前把小潮汐接到了何家才說服李目童去參加何家的家庭聚餐,這個時候,如果在拿二哥開玩笑的話,沒準自己這位好閨蜜就要翻臉了。
對於李目童這個閨蜜,何亦水是極爲珍惜的,甚至可以說是最珍惜的。
她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幫自己的二哥說過什麼好話。
李目童到底是不是大家閨秀且不去說。
她很清楚的知道一點。
即便二哥不介意李目童是一名單身母親,即便整個何家包括他們父母在內都願意真正接受這對母女。
但李目童不會接受。
李潮汐的父親到底是誰,一直都是一個謎。
這是李目童的禁忌。
每次何亦水旁敲側擊的提起來,得到的都只是沉默。
那樣的沉默在一開始是脆弱的,是茫然的,甚至是有些委屈的。
可沉默也會在時光中慢慢的變化。
這樣的沉默在時隔兩年後的李目童身上已經沒有了脆弱和茫然,只剩下一種安靜到了極致的恬淡與思念。
這樣的李目童是最美的。
靜如止水。
這樣的她像是從一張古畫中醒來,時鐘忘記搖擺,菡萏忘記初開,就那麼靜着,像古畫中那滴安靜的墨,靜成了千萬年不變的模樣。
安靜的守候,安靜的堅持。
所有的喧囂浮華都與她無關,在庸碌的塵世裡,她安然的盛開着,就像是一朵不惹塵埃的花。
何亦水發動了汽車 ,內心輕輕嘆息着。
這樣的李目童,或許守候自己的女兒慢慢長大已經成了她最大的動力,可她內心的堅持卻始終都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這堅持是如此的固執,本能的拒絕着所有異性的靠近。
那個可愛的孩子,那一抹淡淡的相思,似乎真的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她餘生的全部。
車子緩緩駛出了停車場。
青州的夜空裡風雪飛揚。
新雪皓皓,餘生茫茫。
何亦水沉默了一會,才柔聲道:“放心吧,今天的家庭聚餐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我媽想你了。”
李目童也在靜靜的看着車窗外的飛雪。
她的目光有些迷離,半晌,才輕微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