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彰明昭著的罪惡,都可以在外表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威廉莎士比亞在威尼斯商人裡的話。”那個看上去未成年的小孩站在猴子寫的字前,輕聲低吟:“看來我們的對手還是個很有文化的人。”
旁邊是追獵者小姑娘哭得傷心絕望的沙啞聲音,還有其他同伴滿身力氣的謾罵以及那已經死去同伴面目模糊的臉孔。
這樣的場面足夠讓任何人動容,但他卻巍然不動的站在那裡,只是身上寒氣森森,像是深埋在深淵的冰窖。
“追獵。”
“是……是……”小姑娘站起身,她唯一的哥哥死得如此慘烈,她現在除了哭已經不知道該乾點什麼了:“我哥……犧牲了。”
“我們要報仇,對嗎?”
“對!”追獵小姑娘昂起頭:“要報仇!”
她的話也感染了其他的夥伴,爛尾樓裡充滿了憤怒的咆哮,一時間同伴的死成爲了他們的興奮劑,讓這些人的腎上腺素飆升到了頂點。
而他們的對手……
“臥槽,你給我留一點!媽的,我就拉個屎,整個肘子都被你吃了。”
建剛衝過去推搡猴子,但猴子卻寸步不讓,雙手霸着那盤肘子不鬆手,雙手拎着就開始啃,滿嘴都是油,哪裡還顧得上說話。
“慢點啊,還有呢。”葉菲文文靜靜的吃着青菜,她實在不想沾葷腥,一看到肉就能想到被她砸爛腦袋的那個人。
“對哦,老子纔不吃你吃過的。”建剛妹妹這纔想起這茬,嫌棄的離猴子遠遠,還指着他對葉菲說:“你看他那狗樣。”
猴子好不容把一個兩斤的肘子吃了個乾淨,斜靠在椅子上,慵懶的打着飽嗝,毫無形象。
“你說我們多可憐。”猴子抽完一根菸,看着和狗搶槽一樣吃飯的建剛妹妹:“白天像乞丐,撿垃圾。晚上像阿杜,睡車底。”
“你才撿垃圾!”
“不是我撿垃圾,還吃肘子,你****去吧。”
“臥槽,你那是撿啊?你那是偷好不好!你告訴我上哪去撿四部手機。”建剛妹妹撇撇嘴:“所以你就是個渣男。葉子!你是警察,抓他抓他。”
“我是殺人犯。”葉子苦笑。
三個人縮在火車站的倉庫裡,這裡髒兮兮的,但現在這個時候誰會在乎環境呢,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有口肉吃,其實已經足夠幸福了。
現在時間是下午五點十七分,離那列貨運火車離開還有兩個小時,而這兩個小時註定不會平靜。該做的準備已經做完,其他就只剩下靜靜等待。
等待的過程,其實很漫長。猴子倒是不在意,建剛妹妹總是顯得有些緊張和焦慮,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的一些微表情、小動作已經把她的心理活動暴露無遺。
“喂,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菲坐在打包好的貨物上,裹着猴子的大衣,用上頭殘餘的體溫抵抗倉庫的陰冷潮溼,但視線卻從沒有離開過正在她身邊忙碌的猴子。
“嗯……這個問題挺尖銳的。”猴子朝她豎起大拇指:“你問了個我不知道的問題。”
“好人?壞人?”
“好?壞?”猴子哈哈一笑:“想當好人就要切實弘揚八榮八恥、堅決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能做全了,你就是好人。壞人,你知道壞人是什麼樣嗎?”
葉菲腦子裡閃現出了很多壞人模板,但就在她剛要回答的時候,猴子卻一屁股坐在她的旁邊,把帶着汗味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你要記住,只要試圖把你的東西從你的所有權裡剝離出來的人,都是壞人。”猴子聲音很輕,聲線低沉:“這些人。殺。”
葉菲渾身一顫,等她回過神時,猴子已經站在窗口了,他****着上身,身上的傷疤縱橫交錯,就像傑克遜波洛克的滴灑名畫一樣,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
正在她沉醉其中時,猴子突然伸了個懶腰,回身抄起葉菲身上的衣服穿了起來:“做好準備吧,快來了。”
此刻,天已全黑。烏雲層層疊疊籠蓋在這座小鎮上。貨運小站裡的值守人員縮在值班室裡打着撲克烤着火,在這個賊都不偷的窮地方,實在是沒什麼好巡查的,這種鬼天氣出去真的要命。
伴隨着閃電和暴雨,一輛銀白色的依維柯停在小站外的道路上,車門拉開,裡頭首先走出來的是那個看上去未成年卻異常老成的人,他穿着黑呢料大衣,明明沒有打傘,但瓢潑的大雨卻無法沾溼他半片衣裳。
在他下車之後,接着又陸續下來了四個人。這些人的表情嚴肅,雙眼裡泛着殺氣。他們的着裝很統一,氣勢如虹,只要稍微有一些眼力價的人都能看出他們並不好惹。
沒有任何言語,爲首那個小孩模樣的人伸手左右一指,身後就有兩個人很默契的分散包抄了進去。看到兩名隊員發來抵達訊號之後,他朝身後勾了勾指頭,一個一直沒動彈的鐵塔大漢湊了上來。
“中路突破。”
“是!”
這個漢子的身體在他說完之後開始變色,原本的肉色很快變成了銀白的金屬色,一道雷電不偏不倚的劈中了他,讓他的身體變得赤紅而灼熱。
“追獵,開始定位。”
“是。”
最後一個長相秀美的小姑娘上前一步,帶上了爲她特製的思維放大裝置,閉上眼睛開始搜索並同時聯絡上了所有自己的組員。
“進攻。”
一聲令下,他的組員就像一張漁網,毫無死角的朝建剛妹妹所在的位置包抄了過去。在追獵的特殊能力下,整個小鎮都變成了一個平面的地圖被髮送到各位組員的腦中,建剛妹妹的位置則在不斷閃爍。
他們捕獵的方式就像是草原上的豺狗,小心翼翼卻又進退有序,任何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逃不過追獵的感知。
“隕石到達預定地點。”
在追獵的通報下,這一直站在這裡耍酷的矮矬子點了點頭:“給他們十分鐘解決問題。”
“明白。”
在矮矬子命令下達的第二秒,倉庫的大門被硬生生的撕扯出一道大縫,紅彤彤的鋼鐵人走了進去,照亮了黑暗的屋子。
可他並沒有看到目標,只發現他的對面站着一個渾身顫抖,手中拿着一個罐子的女人,她眼神驚恐極了,楚楚可憐又沒有任何威脅的樣子,讓鋼鐵大漢對她根本提不起一丁點興趣。
“人呢?”他走上前,熄滅了左手的火焰,拽着葉菲的領口把她提了起來,聲音就像是從大缸底部傳出似的,震得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葉菲渾身已經抖若篩糠,她死死咬着嘴脣,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樓上。
在指明道路之後,鋼鐵大漢反手扔掉了這個廢物,轉身就衝向倉庫的二樓。可他還沒跑兩步,突然感覺到背後一陣強烈的冰冷。
他再次轉過身,發現剛纔那個女人正在拿着手中的罐子往他身上噴東西,淡藍色的液氮帶着刺骨的冰冷熄滅了他身上的火焰,並以極快的速度讓他堅不可摧的身體變成了烏黑、透着寒霜的鐵塊。
還來不及說話,這個被他視爲一腳就能踩死的女人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把榔頭狠狠的砸在他已經被凍得噗噗脆的身體上。
他感覺自己飛了起來,意識也不再受控制,他落地之後,看到自己已經四散成塊的身體,還有那條漂亮的毒蛇嘴角勾出的一抹冷笑。
“隕……隕石犧牲。”
隨着追獵的彙報,矮矬子臉上的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來,他皺着眉頭髮出命令:“虛靈、追風,格殺勿論!”
剩下的兩個人接到命令,一個以近乎音速衝進了屋子,但剛進去就發現了情況不對,因爲二樓居然突兀豎着一根磨尖的鋼筋,他連忙側過身子,但慣性讓他沒有辦法做出足夠靈活的反應,鋼筋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從他的左肩穿透了過去。
就在他試圖從鋼筋上掙脫出去時,黑暗的角落裡,建剛妹妹猛的竄了出來,一刀就朝他劈了下來。
可到底建剛妹妹的速度在他看來就是小兒科,這樣的速度讓他有充足的反應時間抽出鋼筋並制服建剛。
果然,他做到了。不但做到了,他還用特殊的泄力方式從身後制服了建剛妹妹。無論她怎麼掙扎,都無法掙脫身後的那個人,只剩一隻手能夠活動卻根本無法對身後的人產生任何威脅。
“任務……”追獵剛打算說任務完成,卻突然呆滯了一下:“虛靈……犧牲。”
虛靈按照道理來說應該和追風一起進入倉庫二樓,自帶隱身和靜音效果的他,根本就不會被人發現,可就在追風和目標人物也就是建剛妹妹搏鬥的時候,同時進來虛靈卻被人從後頭利用慣性擺出的一根鋼筋插穿了喉嚨,像鹹魚似的被掛在空中,肺裡的空氣被一點一點擠出來,發出呲呲的漏氣聲。
“撤退!立刻!!!”矮矬子不能再淡定了,他語氣急促的對追獵發出命令:“還有一個特殊能力者!”
而就在他撤退命令發出的那一刻,明明被制服的建剛妹妹居然用唯一能活動的那隻手抄起了那根鋼筋從自己腹部的位置斜插了進去,斜上角度的插入,透體而過,穿透了她自己的心臟也穿透了身後人的心臟。
就這樣,兩個人像是一串烤大肉似的倒了下去,可沒過多一會兒,倒在地上的建剛妹妹居然伸出手拔出了她身體裡的鋼筋,拍拍身上的泥土重新站了起來,而那個制服她的追風的身體下卻流出了粘稠殷紅的血漿。
“low逼。”
建剛妹妹看了一下衣服上的破洞,嘿嘿一笑,留下了一聲不經意的嘲諷。
“追……追風……犧牲。”
追獵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她摘下了頭盔,拽住已經出離了憤怒的矮矬子,轉身就跑。可剛想竄上車的一瞬間,一把生存刀突兀的出現在了她的路徑上,從她的左眼插入,毫無預兆。
“你就是隱藏的那個人?”
矮矬子轉過身,看着從依維柯上走下來並把追獵的屍體像破布一樣扔到一邊的邋遢男,眯着眼睛問道。
“小朋友,這個問題問的好嘛。”猴子蹲下來,在已經不再美麗的追獵身上擦了擦手上被濺上的血跡,然後大咧咧的站起來,拿着生存刀擺出了個造型並且背對着矮矬子:“唉?覺得我這個造型怎麼樣?有沒有那種雨夜冷血殺手的感覺?帥不帥?”
“你是誰?”
矮矬子身邊的水在他說話時已經開始飛揚了起來,開始慢慢的變成一個個堅硬的冰錐,直指着猴子。
“你是隊長?你好,我也是隊長。”猴子抖着腳轉過身:“咱們這是玩了一場戰隊賽啊。不過你的人不行,別怪我嘲諷你啊。畢竟嘲諷失敗者那是理所當然的嘛,怎麼樣?看着隊員被人全乾掉之後還被人在墳頭蹦迪的感覺不錯吧?”
矮矬子的眼睛已經開始充血,前後不到五分鐘,自己的精銳小隊就這樣的消散無蹤,原本以爲是一場必勝的追獵到頭來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人家蹲守的獵物。哪怕是再有修養的人也只能怒火攻心。
“那也好,總算有一個可以和他們陪葬了。”矮矬子伸出手指向猴子:“我給你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