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接近年關,氣溫愈冷。
帝都裡,鵝毛般的大雪幾乎持續了整整半個月,皇城內外銀裝素裹,天地間似乎只餘下白茫茫的一片。
農曆新年,對於平民百姓來說,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天下百姓無不翹首以盼。
便是連蘇末,也是一天天數着日子在過,恨不得時間插翅飛過,眨眼就到除夕。
不過,她的期盼與平民百姓的期盼卻顯然是不大一樣——
只因月子難熬,這位當今天下最尊貴的女主子,快要悶得發黴了。
若說懷孕的時候只是行動受了限制,不得動武,不得做劇烈運動,那麼這生完了孩子,卻是連人身自由都徹底失去了。
躺臥在牀上整整七日,兩層被褥蓋得密不透風,淑太妃、梅韻和另外兩個婢女輪流像照看犯人一樣看着她,不許她下牀走動。
終於盼過七日,淑太妃娘娘也終於大發慈悲允許她每日下牀走動一次,時間爲一盞茶,而且只允許在內室,想出去看看下雪?門都沒有。
犯人一般的苦悶日子一直煎熬了二十多天,直到除夕夜,偉大的太妃娘娘才發話恩准我們的皇后娘娘走到外殿,透過敞開的門扉看看外面雪花飄飄。
而讓蘇末最爲鬱悶的是,對於淑太妃強制性把她當作犯人對待的日子,蒼昊面上雖然總是溫柔含笑,實則卻是完全默許支持,半點也不體會她萬般煎熬的處境。
蘇末真想吼上一句:“坐月子可不是這麼個坐法,本姑娘身體強壯着呢!”
可惜,也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
對着一幫古人科普坐月子的知識,無異於對牛彈琴,況且——也辛虧現在是凍得人打哆嗦的臘月裡,零下十多度的天氣,蓋着兩層被子也不會生痱子。
否則,只怕熬不出半月,她就一命嗚呼了。
在衆人千呼萬喚之下,除夕之夜終於來臨。
今天格外熱鬧,該來的不該來的,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
從昨晚就擱下所有事情的謝長亭和頤修,今日一大早吃完早點,就來了未央宮請安,順道看看還差一天就要滿月的兩位小主子。
晚宴依舊設在鍾粹宮,雖然算是家宴,但來的人卻委實不少。
而且,大多都是不請自來。
夜晚清和齊朗先不用說,月蕭和舒桐自然在也意料之中,舒河雖爲青龍王,卻至今還沒有離開帝都,所以理所當然也在,有他自然就有云陽,加上謝長亭和鸞氏皇族三位皇子,蒼鳳棲,子聿和雲惜,墨離,頤修和六部尚書,碧月和鳳衣樓駐紮在帝都的十六位堂主一個不落,皆趁機進了宮來,一爲請安,二來爲了參見小主子的滿月酒宴。
十四殿下來了,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扔下他的母妃孤零零一個人待在後宮守歲,所以淑太妃也到了殿上。
大理寺卿司空落和六皇子蒼雲慕,則是奉蒼昊口諭來的。
鍾粹宮裡設了坐席整百,幾乎座無虛席。
還有兩個人,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湘北青家的家主青衍,和他剛剛纔成親半年的新夫人白氏紅鴛居然也千里迢迢跑來送上一份價值不菲的賀禮。
許多人不明白其中內情,唯有蘇末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笑語晏晏地命人趕快有請。
酋時方至,衆人便齊聚鍾粹宮,兩排坐席一直延伸到朱漆宮門處。
衆人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蘇末今日一身紫色大氅,除了保暖效果很好,整個人顯得格外雍容華貴。
因爲日子特殊,不僅蘇末允許被走出未央宮,便是兩位皇子皇女,也破格加了這場忍耐的聚會。
殿上衆人早已行了禮落了座,青衍和白紅鴛算是最晚到的一個,行了最標準的參拜禮儀之後,蒼昊還未發話,蘇末已淡淡道:“紅鴛,你可以先起來,你家夫君就暫且委屈一下,先跪着吧。”
衆人聞言,齊齊擡眼,視線不由鎖在跪在大殿中央的青袍男子身上。
殿上除了謝長亭、月蕭、墨離和碧月認識青衍之外,其他人只是聽說過湘北青家家主,知其人行事公正,武功亦是不俗,在湘北口碑極好,青家偌大勢力,只認此一人爲主。
甚至,在白紅鴛幾乎成爲湘北死敵的情況下,青衍依舊一意孤行地娶她爲妻都沒有引起衆怒,而是最終以衆人的退讓妥協收尾。
但這個男子,此刻看起來,與蘇末之間卻似乎又有些淵源,或者該說,是在什麼時候得罪了蘇末?
殿上衆人皆疑惑,唯有左右爲首的謝長亭和蒼鳳棲兩人,對青家家主似乎完全不感興趣,他們的注意力,皆放在了各自懷裡的嬰兒身上了。
謝長亭懷裡的是公主,鳳王懷裡的是皇子,今日除夕夜,他們卻成了兩位殿下的臨時奶孃了。
白紅鴛站起身,應着蘇手招手的動作向前走了幾步,低低的嗓音裡隱含暖暖的關懷之意,“這段時間過得怎樣?皇上對你好嗎?聽說你生了兩個孩子,宮裡沒起什麼流言吧?有沒有人針對你……”
“紅鴛,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蘇末淡淡一笑,打斷了她一連串的關心之語,朱脣含笑,偏首看了一眼蒼昊,“一個月前順利產下了兩個孩子,一個男寶寶,一個女寶寶,除了受了坐月子的這份罪,其他的都好,皇上對我也不錯,宮裡沒有什麼流言。”
紅鴛鬆了口氣,“這樣就好。”
自打聽說皇后娘娘產下兩個孩子,她這一路來忐忑不安,心裡一直放心不下,理智說服她蘇末所愛的人定然不是迷信迂腐之人,但皇室之中一向偏信祥瑞惡兆之類的傳言,很多事情,並不是你理智上認爲怎樣就是怎樣的。
不過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她又略有些緊張起來,“那個末兒,青衍……得罪你了?”
蘇末淡淡道:“連自己的妻子都沒本事保護的男人,本姑娘難道不該教訓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