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封建社會以來,君臣尊卑已然成爲天地間最不可背逆的體系,帝王是一個國家至高無上的存在,即便是貴爲皇后,也要自稱臣妾,因爲首先是臣,然後纔是妻。
妻子亦是臣下,見君需行跪禮,帝王開口免跪乃是君恩浩蕩,需得受寵若驚,夫妻一體在帝王家永遠是個不可能實現的笑話。不得聖寵,君王隨時有權廢了這個看起來風光無限的皇后,更遑論其他地位地下的妃嬪侍妾,一個不留神,觸怒了丈夫,幸運的,等待着的就是一輩子冷宮的命運,而不幸的,一杯毒酒,一根白綾。
這是古代女子的悲哀,也是皇權統治下,後宮女子的悲哀。
不過,她蘇末,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女性,更是軍火界霸主蘇家掌權人,又豈會在這些小小的古人面前吃癟?
蘇末眸底思緒流轉,眸色清冷,整個人緩緩下沉,把身子完全浸在水裡,只露出一顆頭顱,靠在浴池邊緣,閉上眼,享受着溫暖的水流把肌膚包圍的感覺。
梅韻雪簾候在浴池邊緣,蘇末說她想自己泡澡,無需伺候,於是她們就只是捧着衣物等在一旁。
鳳衣樓的這處分舵,因臨河而建,最大的好處就是水源充足,在裡面建造了一個水源流通的小型浴池,雖說遠不如二十一世紀的先進,但池水乾淨清澈,溫暖宜人,倒也比在浴桶裡強上百倍。
蘇末閉着眼,在腦子裡思索整理着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尤其是關於九羅北域,那個女皇當政,並且唯一一個設有祭司殿的國家。
那個死士背後的主人,與祭司殿有什麼關聯?而上次出現在琅州的那個女子,是九羅的公主,與祭司殿,又存在着怎樣密切的關係?
那個公主,與九羅國的大王爺之間,是對立的,還有同謀?
蒼月皇宮裡的那位皇后娘娘,與九羅的那位王爺,只怕中間也牽連着扯不清的混亂。
想起剛纔問了蒼昊他卻沒有直接回答的那個問題,那一萬匹戰馬如此輕易地被瀾國得到,並且將很快運用到戰場上裝備騎兵,屆時瀾國戰力定會提升,於蒼月軍隊不利。
若是其他人,蘇末定會猜想此舉是爲了牽制住滄州大軍,使得鳳王不能及時回返。但是蒼昊,沒有那個必要,他也必定不屑於那麼做。
那麼,究竟有什麼玄機在裡面?
還有一直沒有動靜的,幾乎被忽略掉的西比,穆國,東璃,恆國,納伊。
九國之中,尚有一半之多,猶如沉睡的獅子一般安靜無聲,不知作何打算,或者根本沒有打算?
池水溫暖舒適,蘇末閉着眼想事情,不知不覺幾乎快要睡着。
叩、叩,兩聲敲門聲之後,蒼昊的聲音在這不大的浴室外面響起:“末兒,洗得夠久了,累了一整日,早點休息。”
蘇末睜開眼,懶懶應了一聲:“知道了。”
從水中站起身,赤足踏出浴池,絲毫不介意在兩個婢女面前坦露一身勁痩勻稱比例完美的女性身軀。
她的身體很美,纖瘦勻稱,膚白細膩,梅韻不敢多看,忙上前伺候她擦乾身體,和雪簾一起服侍她着上一襲廣袖紫紗曳地薄裙。
半乾的栗色秀髮垂在肩頭,蘇末邁着沉穩緩慢的步伐,款款走過雪簾早一步打開的精美紅木雕花門,門外就是清幽的院子。
蒼昊正負手站在院子中央,一身雪衣似乎永遠纖塵不染,純淨飄逸。
瞥見她走出來,蒼昊淡淡笑道:“快一個時辰了,泡得太久對身體不好。”
蘇末頷首沉默,與他並肩穿過長長的廊道,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彷彿在享受無聲勝有聲的意境。
長廊盡頭,是一處清幽的院子,是蘇末和梅韻雪簾暫居之所。
“你們兩個先去休息。”淡淡的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命令。
梅韻和雪簾二人躬身退下。她們二人,雖被安排隨侍在蘇末身邊,卻似乎是個多餘的存在。蘇末不是個嬌生慣養的主,凡是喜歡親歷親爲,雖然脾氣不是很好,倒也不會爲難下人,只是大多時候,都會讓她們自己安排事情做,無需貼身候在她身旁。
或許因爲性格使然,似乎比起嬌嫩柔弱的侍女,她更喜歡由月蕭或者南雲伴在身邊。
只是此刻,顯然狀況特殊,南雲南風再次不見了蹤影,而昏暗的夜色下,月蕭和墨離,正端端正正跪在蘇末的院子裡。
經過他們身旁,蘇末眼皮撩都未撩一下,彷彿壓根沒有看見地上的兩個大活人,逕自走到門前,推門而入。
蒼昊跟進房裡,低低嘆了口氣:“末兒似乎在生氣?”
“沒有生氣的必要。”蘇末表情很淡定,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微微皺眉,“沐浴完不應該穿這麼正式的衣服,就寢還得脫掉,麻煩。”
“是否天下所有的女子都習慣口是心非?”蒼昊勾脣笑嘆,“末兒居然也不例外。”
蘇末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夜半已過,你還不去休息?”
蒼昊走到她面前,執起她一縷半溼的髮絲,柔柔的嗓音帶着些許無奈:“末兒氣還沒消,本王如何睡得着?”
蘇末默然。
看着眼前女子,蒼昊淡淡問道:“末兒當真想要權掌天下?”
蘇末挑眉:“不可以麼?”
蒼昊笑道:“沒有什麼不可以,九羅可以由女皇當政,末兒若真的想,亦同樣可以。”
蘇末卻突然皺眉嘆了口氣:“姑娘怕麻煩。”
蒼昊失笑:“不會麻煩,本王願意助你。”
蘇末擡起頭,眼神怪異地瞅着他,道:“本姑娘曾承諾,不製造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兵器,所以,若從現在開始建立自己的勢力,等到可以逐鹿天下的時候,你已經是這個天下的主人了。而你的勢力又太大,若是突然爲我所用,本姑娘駕馭不了,戰勝十人百人千人,本姑娘眉頭不皺一下,要戰勝一支數萬乃至數十萬人的軍隊,抱歉,本姑娘當真不是神。若一個個因爲看姑娘不順眼而叛變,你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末兒說,該如何是好?”
蘇末又嘆了口氣,無奈地勾脣笑笑:“難得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遇到一個能讓自己動了心的,本姑娘哪有心思跟你爭個高下?只是真進了皇宮,別讓姑娘給你行禮就是了。”
蒼昊笑得縱容:“那麼,末兒不生氣了?”
“本姑娘曾說過,沒有人有本事讓我生氣超過一分鐘。”蘇末順勢靠在他身上,淡淡道:“只是突然間心裡有些彆扭。我只是想讓他們知道,蘇末就是蘇末,不會因爲情感或者什麼其他原因而成爲另外一個人的附屬,也讓他們別老把本姑娘當作男尊女卑世界裡的柔弱女子看待。”
蒼昊無奈地笑:“末兒生來爲女子,難不成把你當男子來看,那彆扭的可就是本王了。雖說本王沒那嗜好,但倘若真動了心,末兒只怕又要日夜忌諱被冠上男寵的稱呼了,豈不是比現在更糾結?”
蘇末無語。
須臾,蒼昊淡淡道:“這確實是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子再強,也只能臣服於男子,不只是皇室,即使是尋常百姓家亦是如此。墨離和月蕭是在這樣的傳統中長大的,那種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乍然之間,有此反應也在情理之中。他們只是從來不曾認真去思索過這個問題。”
蘇末懶懶道:“那你是如何想的?先說好,回去之後,任何人敢以任何理由叫本姑娘行跪禮,本姑娘直接滅了他全族!”
蒼昊失笑:“宮裡正需要大換血,到時就讓你拿來出氣了。”
睏意泛起,蘇末眼皮闔起,淡淡道:“要說出氣,有跪在門外的那兩位在,還真輪不到本姑娘,頂多去湊個熱鬧而已。”
“困了?”蒼昊低頭看着她,眼神柔和,“早點上牀睡吧,明日一早啓程,不出意外的話,當晚就可抵達。”
“意外是肯定有的,別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蘇末懶懶地,整個人像是要睡着了,調侃起話來偏偏又清醒得很,“墨離說,宮裡只有兩個人是你的勢力?別告訴我,你打算憑區區三千紫衣騎去對抗慕容霆的十萬護城軍。”
蒼昊道:“末兒不必憂心,有那兩個人在,慕容霆的十萬大軍不足爲懼。”
蘇末從喉嚨裡哼了一聲:“你對你的手下們,倒當真信心十足。”
蒼昊沒在說話,動作輕柔地將她打橫抱起,轉了個身,走到牀榻前將她放到牀上,拉過上好的錦緞薄被替她蓋上,拍了拍:“睡吧。”
或許真是困了,也或許,因爲有他在身邊,所以覺得安心,蘇末沒再堅持,咕噥了一聲:“叫他們起來去休息吧,別又說本姑娘手段狠辣。”
“不着急。”蒼昊凝視着她罕見地或許只是因爲睡着了才露出的些許羸弱的表情,淡淡笑道:“讓末兒覺得彆扭了,罰跪只是最輕的懲罰,時間還早。正好也可藉此機會讓他們明白,蘇末於本王而言,究竟代表了怎樣的分量。”